(一四六)暗襲要害
轉眼三天過去,金朵還是沒醒,夜晚也都沒叫喊。
金朵靜靜地躺在床上,麒麟站在床邊看着,心內越發感覺不妙。
“你倆看着她,我進她識海看看。”麒麟對鵝兵和園蛛兵道。
“刷”麒麟進了金朵識海。“呀!”他大吃一驚。他彷彿掉進了萬花筒,四面八方全是場景,場景太多了。這個場景里他在給金朵喂營養膠,那個場景里他在追金朵,此一場景他在婚房中攪葯,彼一場景里他在打她……
太多了,金朵瘋之前的,瘋之後的,各個場景像泡沫拼接佔滿了整個空間。無數的場景同時播放着,看得人眼花繚亂。
“呀!夫人!”一聲驚叫。
麒麟辨出,那是園蛛兵的叫聲。他一下飛出識海,看向金朵。
“啊喝喝喝!!!”麒麟震驚了。
她醒了!
就見金朵剛剛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那眼睛——竟有無數個瞳孔,看着太恐怖了!
金朵雖然眼睛睜着,但是就像盲了一樣。
“金朵,金朵。”麒麟叫了兩聲。
金朵頭微微地抖動,像缺了電的機動木偶,動作一卡一卡的,她頭轉對着麒麟他們三人,但是給人感覺,她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金朵就坐着不動了。
麒麟“刷”現身藥房。一般咳嗽發燒這樣普遍的癥狀對應的病多,不好確定,可是這樣的瞳孔癥狀,極為特殊,麒麟很快就查到了。
“晶瞳之症,日食湯圓大珍珠一顆,眾瞳減為一瞳,愈。”
珍珠,湯圓大的珍珠,麒麟把葯仙宮葯匣里珍珠拿出來,只有白果大。
麒麟想:去問師傅哪裏有?不合適,我還是問問別人。問誰呢?湯圓大,可不小呢!
“我去問道玄仙君,天白的師傅,不會不幫我,而且道玄仙君位高,需要別人幫忙,他發一句話,必然頂用。”
“刷”麒麟落身道玄宮內。“麒麟冒昧拜訪仙君?”說著把手裏的醫書往前一呈。
道玄接在手中。
“金朵前日再次誤入關巨蟲的山洞,受到驚嚇,醒來后目化晶瞳。麒麟請求仙君幫助,哪裏能得湯圓大珍珠?救治金朵。”
道玄一下就想到天白在凡界從尚烈手裏脫身,扔了一山坡的大鮫珠。心道:“這——我天白那遭是給他準備的嗎?”不由得抬眼看看麒麟。
“你還真會問人,南海西蠻山北麓就有,去取吧。”
麒麟果然順利取到珍珠,個個足有圓宵大。
日服一顆,果見金朵晶瞳日漸減少。
麒麟發現金朵不說話了,什麼都不說。讓她吃飯,她就摸索着坐過來。她似乎真的看不到,可是她又偶爾抬起手,在自己眼前左右移動,像在試探什麼。
大多數時間,她摸索着走到浮山平台,靜靜地坐在石桌旁。頭上小鳥唱歌,腳下,小花狗不時撞撞她的腳,汪汪兩聲。
金朵從醒來,記憶就都收入到意識里。可是,不同時空的場景同時鋪現眼前,讓她一時無法掌控意識,就連吃飯這個,瘋之前的,瘋之後的,吃飯的,喝膠的,麒麟喂的,九弱喂的,吃芥菜的,吃餃子的……就很多個場景同時存在。
金朵眼前的場景中可太多了,滿眼都是,她大大地睜着眼,可她卻完全不知道現實里的場景是眼前的哪一屏,她如同瞎了一般。她不得不把手抬到眼前,試圖看到哪一屏里有手,以確定是現在的空間。
金朵聽得見聲音,麒麟告訴她,“吃珍珠能化掉晶瞳。”
金朵的記憶和意識恢復了,但是還不太流暢。她知道,麒麟在她瘋后,對她可謂做了巨大改變,除了一如既往照顧她,他再沒有控制她,強迫她。她相信他說的吃珍珠能好,應該不會騙她。
吃了珍珠,眼前的場景真的在不斷減少,意識也逐漸得以掌控,回歸。
眼眸只剩一個瞳孔了。
麒麟看着金朵,滿臉笑容,由衷地高興道:“金朵,你就一個瞳孔了,太好了。”
重新清晰地看到眼前的麒麟,他笑對着自己,感覺有些親切又有一些陌生。金朵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金朵,認不認得我,我是麒麟。”
“金朵,你感覺如何?醫書說,化為一瞳就看得見我。”
“沒事,可能你剛看得見,還得恢復一下才能想起我。”
金朵心中一念:“我想起有什麼好!”眼隨頭轉,把眼光滑到別處。
“為了慶祝你眼睛好了,我們中午吃咕咚羹好不好?”(註:咕咚羹即火鍋)
金朵也不說話。
“那我現在去準備。”鵝兵和園蛛兵也一同出了婚房去。
麒麟再次回到婚房,進門就見麒麟偶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麒麟愣了下,走過去,拾起麒麟偶,慢慢走到金朵床邊,她還坐在床上,也不動。
“馬上好了,在散炭氣。”
麒麟探身,輕輕地把麒麟偶放到她枕頭上方的空處,麒麟偶常放在那兒,還有散怨鏡。
麒麟彎着身,回頭看金朵,她,她在微微發抖!
麒麟大步走出婚房門,站住,心中一股酸熱升起,“金朵醒了!她清醒了!我的祈禱上天聽見了!”麒麟悲喜交加!
“金朵醒了,我也就該遵守諾言放了她了,我……也將失去她了。應該是失去吧。”他喃喃道。
一連幾日,麒麟依舊變成小花狗來找金朵,金朵斜着眼看着站在地上的小花狗,不理它,她自己往外走,小花狗就跟着,來到後山金朵也不和它玩,她只是沿着山路自己走。
“哼!冒充小花狗,再怎麼變還是和麒麟偶長一樣!”
麒麟這幾天每次進婚房,都看到麒麟偶在地上,他每次都拾起來輕輕放回金朵床上。這次,那麒麟偶竟皺巴巴髒兮兮的,那是金朵一頓手揉腳跺后摔在地上的。
“還變成小狗騙我!費勁心力地照顧我,說那麼多好聽的,不就是要我留下嗎?!死麒麟,死麒麟,跺你,跺你!”
麒麟來了,她又獃獃地坐在床上不動。
飯桌上,麒麟道:“金朵,不用再吃一口,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金朵,我們好好吃飯,你的身體徹底沒事了,我就解開你的修為放你走。”
“什麼?放我走?”金朵心道。
金朵沒事的時候自己想着,“他會放我走嗎?”
一晃又是幾天,“不能信他的!他不過就是說說,他始終想讓我留下,他就是拖延時間,對我好好的樣子,然後讓我相信他!看這都過了好幾天,沒解我吧?!”
“還不解我修為,我都會跑了,看不到嗎?撒謊!——啊呀!他要一直不給我解又就這麼一直把我困在這裏怎麼辦?萬一他再發瘋打我……”.
金朵渾身一激靈。
“怎麼辦!怎麼辦!”她繞着山邊兒走着,“上次跳山差點一命嗚呼,這下邊也不知是什麼地貌。”她探頭扒眼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放棄跳山。
金朵認定麒麟不會放了她。而且思想越來越陷得深,想到未來可能還會被麒麟一次一次打,她絕望地道:“他都殺人。,我要怎麼做才能擺脫他。既然離不開我就——”
她用手懟懟牆,居然還是軟的!那就是說,葯仙宮軟化術還在,撞頭是不可能了。
金朵坐在床上,她慢慢地抬起兩手,看着,她的視線落在了指甲上,她把指甲對着自己脈管剛一使勁要划。麒麟憑空落在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腕子,麒麟看着金朵,淡淡道:“是我疏忽,該給你剪指甲了。”說著變出指甲刀把金朵的十個指甲剪得禿禿的。
金朵在心裏罵:“監視我,一直在監視我!怎麼會來得這麼及時。不過他不來——”
眼前立刻浮現出一灘血旁,自己冰冷地倒在那兒,金朵一波棱腦袋,“頤頤頤,換個死法。”
她在山上撿回一塊石頭,感覺算比較硬了,她偷偷拿着石頭對着自己的咽窩懟住不動,“咳咳咳咳!”一頓劇烈的咳嗽,一把扔了石頭,“這個死法也不好!”她似乎聽到空中有一聲輕笑,不知是不是自己幻覺。
“誒?!不對呀!為什麼我要死?!我又沒做錯什麼,是他做錯了么,應該他死才對啊!”金朵突然頭腦中思想反轉。
於是她開始觀察麒麟。
“啊!他和鵝兵園蛛兵一起晚上住婚房外右屋了。凌晨會出去一趟撒葯種採藥,白天其他兵會換着出去撒種採藥,他們都在宮裏做葯。再有就是吃飯。——看來只有晚上有機會。”
這晚,金朵靜靜地躺着,丑時已過,金朵躡手躡腳地起來,輕輕推開門,狠狠一愣,就見鵝兵站在門口,瞪着眼睛,可是細一看,這傢伙睜着眼在打呼,他睡着呢。
金朵從他身邊走過去,鵝兵的眼睛“叮”一眨,心道:“看看夫人要幹什麼!”原來他是醒着的,門一動他就感到了氣流有變,但他裝睡。
金朵又輕輕推開右門,她來到麒麟床邊。
此時,麒麟呼吸勻暢,輕鼾徐徐,他是真的睡着。金朵定定地看着麒麟,“就是這個傢伙!”
金朵摸摸手裏的石頭,猛然覺得這個兇器不太好,懟自己都忍耐了一會兒沒死,——得改個辦法。
她靜靜看着麒麟的臉,高高的眉骨,挺如山峰的端莊鼻子,花瓣一樣的嘴,整張臉威嚴,卻也魅惑得動人,那是一種讓人入迷的畏懼的吸引,像毒藥,想看,又怕。
金朵痴了會兒,“我在想什麼!”
她重新審視,“哪裏能一擊致命呢!”她的眼光落在了麒麟骨朵般的喉結上。
沒有什麼工具,她慢慢地低下頭,慢慢地,頭埋進了麒麟的頜下,張開嘴,一口咬向喉結。
睡夢中,麒麟猛覺喉間一壓,他條件反射“騰”坐起來。
金朵彎着腰,頭正在頸上,牙剛咬到喉結,力還沒咬結實呢,麒麟坐起,直接把她掀翻在地!她姿勢沒變,“嘭”以一個直角摔坐在地上。
麒麟手不自覺摸向喉部,金朵愣了下,看着醒來的麒麟,“嗷兒”一聲跳起來跑回婚房。
麒麟下床追進婚房。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不要殺我!不要!不要!不要打我!不要!不要!九弱,九弱救命,啊咳,啊——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不要,啊——……”
金朵縮到牆角的最裏邊,矇著被子劇烈戰抖着,被子也一起像發抖的浪濤,金朵語無倫次地震恐驚叫,最後哭了。
麒麟伸出手想扯下被子,可他抬着手臂,停在了空中。
麒麟站在床邊,心中悲痛異常。
“金朵怕到如此程度,是我傷她太深。”
同時,麒麟心如刀絞。
“她恨我,恨到想殺了我。”
麒麟看着一直惶惶抖成一團的被子,壓下自己的心傷,柔和地道:“金朵,不怕,沒事的,就算你殺我,我也不會怪你,我不打你。不怕,不怕。我出去了,金朵不怕。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我出去了。”
麒麟早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喉結上有一圈牙印,還有幾處輕微露出點血痕。他的咽部很疼。他用幾層紗布仔細地繞頸纏了一圈。
昨夜剩餘的時間麒麟再也沒睡,他想:“到時候了,該放她走了。”
“越想留下,越留不下,越想得到,越是失去。”
早飯,麒麟像沒事似的坐下來,像往常一樣和金朵一起吃飯。
金朵乖乖地做好,怯怯地看着麒麟。
麒麟一邊給金朵盛粥一邊說,“我知道你已經恢復意識了,從你第一次把麒麟偶扔在地上我就知道了。你不必怕,我說放你走,就會放你走。是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到現在,我還沒想透徹。這樣,我們定個時間,下月十六,無論我想沒想明白,我都解了你修為,放你離開,可好?”
金朵輕輕地道:“真的?”
“嗯!真的!他們作證。”說著一指旁桌的鵝兵和園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