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劫後餘生
趙耀問餘生,“您接受催眠嗎?
也許催眠能幫助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但我會根據催眠的情況,審慎考慮催眠的內容,需不需要讓您知道。
您放心,在這裏您是安全的。
催眠就像一個輕微的麻醉過程。”
餘生不自然地笑了笑,但他還是順從地躺到了弗洛伊德榻上,緩緩閉上雙眼。
趙耀能感覺到餘生對自己的信任。
他接觸過很多病人,這些病人對心理醫生有天然的敵意。
因為心理醫生代表的是他們內心的瘡疤。
諱疾忌醫是人的天性。
但面前的餘生,似乎對自己有一種充分的信任感。
每人都有防禦力的磁場。
餘生將所有防禦收了起來。
而趙耀能感覺到,他有遠強於一般人的防禦磁場。
趙耀將窗帘拉上,讓房間變得幽暗。
在趙耀引導的指令下,餘生全身放鬆了下來,他發出均勻而平緩的呼吸。
趙耀看時機已到,他慢慢問道:“你在哪裏?”
餘生:“我不知道......”
趙耀繼續讓餘生呼氣,吸氣,再呼氣:“你仔細看看,對......
仔細看......
你一定看到了什麼......”
餘生身體痙攣了一下。
趙耀問:“感覺到什麼了?”
餘生:“熱。”
趙耀繼續引導,“是的,很熱。
你聞到了什麼味道?”
餘生昏昏地回答:“罪惡,死亡。”
趙耀追問:“你聞到了罪惡和死亡的味道嗎?”
餘生說:“是的。”
趙耀問:“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
餘生回答:“他對我說,殺了我。”
趙耀震驚,他立刻問道:“發生了什麼?”
餘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被他們拔掉了牙齒和指甲。
他們要挖他的眼睛。
他用眼睛死死看着我......
他用眼睛對我說,請殺掉他......”
趙耀腦中的血管瞬間壓力暴增,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腦中回蕩着的嗡嗡聲。
趙耀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他經歷了什麼?
他在別人受到極端折磨的時候,幫別人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他在別人的暗示下殺人?
可是這樣駭人的事情,發生在哪裏?
又是怎麼發生的?
趙耀問:“你幫他了嗎?”
餘生嗓子裏痛苦地嗯了一聲。
趙耀頭皮發麻,“你怎麼幫他的?”
餘生嘴裏冒出一個詞,“m16。”
趙耀覺得催眠不能繼續下去了。
面前這個餘生所經歷的,所訴說的事,已經遠遠超出他的認知範圍。
m16,自動步槍,外軍,境外毒梟,雇傭軍。
趙耀定了定神,“你用m16打死了那個人是嗎?”
餘生突然全身痛苦地痙攣起來,他左右搖擺頭,嗓子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像在夢魘中被惡魔扼住了喉嚨。
他脖間襯衣的扣子掙脫開。
趙耀看到了他鎖骨上觸目驚心的疤痕。
貫穿傷!
他的鎖骨被利器從前穿到后!
趙耀再也無法鎮定地做催眠了。
面前自稱餘生的人,所受的創傷根本就不是簡單的心理創傷。
而是戰後創傷應激綜合症!
需要長年累月地心理輔導。
自己從來沒有處理過這麼大的創傷應激綜合症。
趙耀有點手足無措。
他甚至希望自己會招魂術,招來死在餘生手下的魂魄來問一問。
趙耀其實已經有點失魂落魄了,他必須儘快結束催眠。
他自己也需要緩緩。
他慢慢指引着餘生走出夢魘。
就在餘生的意識恢復之前,他嘴裏喊了一聲:“梁落。”
趙耀被雷擊中!
他清楚聽到餘生嘴裏喊的,是“梁落。”
和題安一起去執行任務的,還有梁落。
梁落至今杳無音信。
趙耀已經做不到按照喚醒催眠的程序一步一步來喚醒餘生了。
他要他儘快醒過來。
他打死的人是梁落!
那麼餘生是什麼人?
他有沒有見過題安?
餘生被趙耀揪住了衣領提了起來,趙耀眼睛裏迸射火光,照亮了餘生的臉龐。
餘生從催眠中被強制喚醒,他茫然地看着趙耀。
趙耀幾乎是用喊的,“你怎麼知道梁落?
你怎麼知道梁落?
你是誰?!
你是誰?!”
餘生反問趙耀:“我剛才說梁落的名字了?”
趙耀完全不理會他的問題,繼續咆哮地問他:“快說!
你怎麼知道梁落?
你認識題安嗎?
你見過題安嗎?!”
餘生徹底醒了。
他鬆了松被趙耀抓皺的衣領,慢慢將扣子扣上。
用手摸了摸耳根處。
順着臉頰,撕下來一塊皮膚。
趙耀倒抽了一口涼氣,立刻向後退了一步。
趙耀驚恐地看着餘生扯下了自己的臉皮。
雖然瘦骨嶙峋,皮膚黝黑,但趙耀還是瞬間認出了面前的人。
題安。
趙耀釘在原地。
題安笑。
趙耀沒反應。
題安給了趙耀一拳。
趙耀嗷一嗓子撲在題安身上。
趙耀說不出話,他終於知道,人在遭受重大衝擊的時候,全身的器官會靜默。
所有的腎上腺素會沖向心臟。
趙耀下意識地用一隻手捂住心臟,它隨時能突破胸腔而出。
題安推開他,“你噁心不噁心,把鼻涕眼淚往我身上蹭。”
趙耀不管,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了題安身上。
他無數次夢到題安回來,無數次從驚懼的噩夢中醒來,無數次躲進衛生間痛哭。
他怕這是又一個夢。
題安咯咯笑了起來,聲音沙啞。
趙耀卻哭了起來,嚎啕大哭。
這驚天動地的哭法,驚動了心理諮詢中心的每一個人,包括心理師和正在做諮詢的病人。
這哭聲足以掩蓋所有人世間微不足道的痛苦。
趙耀心裏蹦出了兩個詞,死而復生,劫後餘生。
真他媽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詞語。
不知道過了過久,趙耀的哭聲漸沒。
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我手麻。”
題安趕緊把他放在沙發上。
讓他深呼吸。
題安哭笑不得。
趙耀哭缺氧了。
題安笑,眉眼如初,“你以前不怎麼愛哭啊?
怎麼了這是?
這哭法,不知道的人以為我死了呢!”
趙耀又哭又笑,“我他媽就是以為你死了!
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你到底死沒死?”
趙耀已經陷入癲狂的狀態,語無倫次。
題安說:“我沒有死,我僥倖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