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呂奉先與虎謀皮 袁顯思底定青州
這些士人本想在席前不着痕迹的刁難糜氏兄弟一下，讓他們出出醜。卻不想那糜芳還罷了，糜竺卻應答如流，絲毫不落下風。
至於曹操、劉備他們嘛，領導們當然是另坐一室了。他們這裏卻不同於他們屬下的劍拔弩張，而是一派的其樂融融。
這一來，是雙方有了共同的敵人，話題只要進行不下去的時候，只要罵一罵呂布，大家就形成共識了。
二來，曹操與劉備都是着眼於天下的英雄，兩個人的目的都是結束亂世。不過手段不同罷了，都有各自的合理之處。二人越聊越是投機。
曹操和劉備從公事漸漸聊到了私人愛好上。這二人少年時都好音樂走馬，起兵后卻都厲行節儉，曹操不允許自己的妻妾穿綢緞；劉備更別說了，他想奢侈也沒錢，軍隊建設就是個無底洞，不管賺了多少錢都扔的進去，他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年沒吃過四個菜的飯了。
酒至半酣，曹操搖搖晃晃的從座中起來，捉住劉備的手說道：“玄德，吾與玄德一見如故，今夜就別回去了，我們促膝而談，抵足而眠，可乎？”
劉備一下酒醒了一半，心想：這傢伙怎麼開始抄襲我的招數了？但究竟還是半醉半醒之間，仍舊哈哈大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此時，在陳國通往江夏的大道上，來往的車輛人群形成兩條灰色的長龍，絡繹不絕。
從江夏趕往陳國的，是一輛輛首尾相連的大車，上面裝着一袋袋的糧食乾草，往前看極目不能見其首，往後看決眥不能見其尾。
而從陳國往江夏而去的，卻是一排排的流民，他們拖家帶口，扶老攜幼，逃離北方的瘟疫、戰亂，往傳說中遍地糧食的江夏而去。
這也是潘鳳在收攏到十萬“敗兵”以後做出的決定。反正江夏此時正缺人手，不論是耕種農田、擴大鐵廠和其他工場，還是準備要發展的經濟作物種植園和商業，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所以他將錯就錯，乾脆讓這些“敗兵”全都往江夏去，同時與陳群聯繫，讓他把糧食儘可能多的送過來。
此時江夏夏糧豐收，陳群正苦惱於糧倉修的太少，大量糧食無法入庫，一場大雨就有可能全報銷的時候，正好收到潘鳳的信件，於是他就將那些無法入庫的糧食，一股腦的發往陳國。
故而，陳國這裏形成了一條流民南遷和糧食北上一同出現的風景線。陳群慮事周到，令流民修整拓寬了這一條道路，還在沿途設立了幾個站點，給南下流民解決住宿、醫療方面的需求。
畢竟這種長途遷徙一個不小心，病死的就能有一多半，眼看解決江夏人力不足問題的解決方案就在眼前，可不能被一場瘟疫給毀了。
好不容易解決了郝萌叛亂的呂布，看着擺在自己案頭的文書，就不由得一陣頭疼。
這是一份徐州稅收情況的報告，而呂布看的頭疼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沒收到什麼稅。
甚至因為陳家沒有和呂布簽訂盟約，呂布連陳登手裏的那份包稅也收不到。
自古以來，徵稅的最大難度其實是官府不知道該收多少，世家大族都會擁有為數眾多的隱田、隱戶。
這就造成了實際上的人口越來越多，但賬面上的人口卻越來越少的怪事。
因為官府稅收的大頭是畝稅和口稅，這兩項若是查不清楚，就算有後世美國稅務局的強悍武力，你也收不上來稅。因為你就不知道應該收多少稅，自然也不知道誰逃了稅。
但是徐州這裏卻不是這樣，清丈田畝的官吏去了田地里，他們很配合；查檢人口的官吏去了家裏，他們也很配合。
可是等到稅吏下去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刀戟如林，弓弩如雨；鄔堡城高而池深，村寨地僻而勢險。幾乎所有農民都能依託着有利地形打上幾場阻擊戰，就算戰鬥不利，也能且戰且退，逐步退守到山林之中。
而且各村寨、鄔堡之間多有聯合，官軍攻打其中一處，則同盟各寨堡或為策應，或斷糧道。除非讓呂布麾下的精銳出馬，各郡縣兵還真不是對手。
但如今劉備雖然被擊退，可是劉備西去許都與曹操聯合，只怕不日就要殺來。若是自己的并州精騎下鄉去收稅，下邳城怎麼辦？
呂布搖了搖頭，驅趕走了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反正劉備留在徐州府庫中的錢糧極多，就算是一粒米，一縷麻，一都收不上來，按照現在的速度，也足夠用上幾年的。
若當真無力支持，淮南袁術兵多糧足，而且也被曹操打敗過。到時候與他聯合，并力西向，也未必就輸給了曹劉二人。
此時的中原一帶，曹操、劉備、呂布、袁術四家互相攻伐，但尚且沒有大的戰事。天下其他地方，也都蠢蠢欲動。
此時飽經戰火蹂躪的北海城外，袁紹之子——袁譚袁顯思，正在意氣風發的看着這片倍顯荒蕪的土地。
他是袁紹的嫡長子，本來應該作為袁紹事業毫無疑問的繼承人。可是由於袁紹偏心小兒子袁尚，借口看他的才幹，把他派到了青州，讓他治理好一州。
可是青州當時在袁紹手裏的，也只有平原一個郡的地方。而且這裏也不是當年劉備做平原相的時候的那個平原了。
前年張邈陳宮叛變，張超帶着家眷在雍丘固守。臧洪聽說張超被圍，危在旦夕，光着腳大哭，立馬要率領所部兵馬前去救援，又向袁紹請求增加軍隊。
袁紹正與曹操結盟，當然不會答應，最後拖了三個月，雍丘被曹操攻破，張超一家被滅族。
自此，臧洪對袁紹充滿了怨恨，他宣佈與袁紹斷絕關係，這就等於宣佈東郡獨立。袁紹自然不能容忍，就去把臧洪所在的東武陽圍困起來。
可是東郡在黃河北面的地方是與青州接壤的，這戰場就等於擺在了青州。東武陽城中糧盡，一開始還有老鼠和武器上的皮革可以吃，到後來臧洪只得把自己的愛妾殺了給大家分食。
最終，城池還是被袁紹打破，城中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臧洪最後被袁紹抓到，袁紹愛惜他的才華和名聲，想要讓他屈服。就用布幔佈置現場，還大會諸將，問臧洪是否心服。
不料臧洪一番話卻是有理有據有節，他說道：
“諸袁事漢，四，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宜為弟，同共戮力，為國除害，何為擁眾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何謂服乎！”
臧洪有個老鄉叫陳容，為東郡郡丞，袁紹殺臧洪時，陳容求情不得，曰：
“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與臧洪一同身死，在坐眾將都說這是一日殺二烈士。
臧洪生前曾任青州刺史，在青州頗得人望。死後青州民心皆背離袁家。袁譚入主的青州就是這樣一個北有田楷，南有孔融，內不得民望，外不得強援的情況。
可是袁譚的本事倒是當真不錯，他剛到青州，就憑藉著自己的勇武多次擊敗了田楷，讓他不得不北逃投奔公孫瓚。同時又在建安元年春進攻孔融，此時天近夏日，城池也將要被攻破。
袁譚此時正想着，自己以一郡之力，在短時間內迅速收復一州的地方，再加上嫡長子的位置，真不知道袁尚那個弟弟怎麼跟我爭？
在袁譚的不住督戰下，袁軍由春天開始攻城，一直到了現在，北海城牆已經陷落，城中正在進行着巷戰，弓箭手已經可以把箭拋到孔融的郡府當中了。
並且這樣的抵抗也快要結束了。袁譚忍不住想像，那個只剩下幾百個士卒，面前是箭矢如雨的景象，那個名士孔融會是怎樣的一幅驚慌失措的表情。
若是袁譚此時真能殺進孔融府中，他就會大失所望，孔融仍然憑几讀書，談笑自若。彷彿眼前的滅頂之災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大事臨頭的時候，有的人會緊張，有的人反而會放鬆。雖然人們稱許後者，但其實前者才是人類正常的反應，而後者，有的人是成竹在胸，有的人就純是沒心沒肺。
至於孔融，他算是成竹在胸的。無論袁譚什麼時候打進來，也不敢殺他這個聖人之後。況且現在外面箭如雨下，他要是冒冒失失出去了，那不是找死嗎？
更何況，天子移駕關東，自己不去侍奉怎麼能行？孔融知道，圍城戰的包圍圈在破城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候。因此在得知城破以後，孔融就做好了逃跑的打算，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
至於這城裏的妻兒、部下，那就都交給袁譚好了。孔融以從容讀書作為掩飾，為屬下安心。紅日漸漸西沉，袁譚怕夜間中了埋伏，下令軍隊撤回，孔融軍也退守郡府，準備繼續作戰或者投降。
只是誰也沒發現，茫茫夜色中，袁譚撤退的隊伍裏面多了一個人。
明日一早，失去了主心骨的孔融軍隊是如何投降，袁譚又是如何俘虜孔融妻兒的事不用提，卻說孔融倒是膽大，他化妝成了袁譚軍中小卒，趁着撤軍時候的忙亂和夜色的掩飾，竟然從被包圍了三個月的北海城裏，一路跑到了許昌。
皇帝以他是聖人之後，召為將作大匠，又升任少府。每逢朝會訪問召對之時，孔融常引證定議，公卿大夫都不過挂名而已。
這也是小皇帝拉攏孔融的表現，將作大匠負責宮室的營建，少府負責徵收山海池澤之稅，管理皇室的私財和生活事務。
這兩個職務都是與皇室息息相關的，少府更是管着宮中各處宦官，雖然不是太監，但卻是太監頭，相當於皇宮裏的大管家，能擔任這個職務的，可是皇帝心腹里的心腹。
劉協也不是不知道孔融這人廢物，但他可選擇餘地不多，總不能去用那個董承吧？他看上去腦子就不太好，感覺跟當年的大將軍何進差不多。
唉，明明都是外戚，為什麼孝武皇帝身邊的就是衛青霍去病，自己身邊的就是什麼何進董承呢？
本來來了個宗室劉備，想想宗室總該比外姓可靠吧？可是誰想到，他好像跟那個加強版的董卓——曹操的關係更好。這倆人每天出來進去的在一塊，好的快穿一條褲子了，最近還商量着要一起打呂布。
呂布是誰？誅殺董卓的忠臣啊！這劉備跟着大奸臣曹操一起謀划著要打大忠臣呂布！那不用問啊，劉備他肯定也是個大奸臣！
雖然劉協的眼裏，曹操和劉備已經都被劃為了奸臣。可是跟真正的奸臣比起來，他們倆都算不上什麼。
“如今劉氏天下已經衰微，海內鼎沸，我們袁家四代都是朝中重臣，百姓們都願歸附於我。我想秉承天意，順應民心，現在就登基稱帝，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在壽春城規模大似王府的將軍府內，袁術召集文武，對眾將問道。
實際上這個問題他去年在小皇帝好不容易攢起來的西涼-白波-匈奴聯軍，卻被李傕郭汜給打的潰敗，自己隻身過黃河的時候已經問過了。
只不過當時主簿閻象以為，昔日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卻依然以臣服侍商。而現在袁家的聲威自不如周，漢室的衰微也還比不上商紂王的殘暴荒唐。
袁術當時特別生氣，就沒稱成帝。所以現在他決定，趁着閻象被他派出去公幹，不在的時候再問一次。
其實這已經反應了大家的狀態，當皇帝都得讓別人推舉，然後自己推辭才行——太子登基都是這個流程。現在袁術得自己提這事，眾人的意見一目了然。公然說不贊成是不敢的，不過裝裝聾啞人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袁術這次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除了自己手上所持有的傳國玉璽給了他信心以外，還有河內人張鮍為自己卜的卦。
“明公將來貴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