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58

陸靳北點頭，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算是無聲跟他打過招呼，兩個兄弟之間就連多餘的囑咐都不需要：「那我先回去。」

「快去吧。」

程載眼睛眺了眺門邊的方向，等他快開門出去時，他突然想到什麼在背後叫住他。

「靳北。」

他轉頭看他。

「跟許攸說一聲，會診完我再去找她。」

「嗯。」

病房中。

終於出現了這一段時間以來很少出現的笑容和笑聲。

陸靳北站在門口都有些不想進去打擾。

於心不忍。

不管是對南嘉還是對肚中的孩子。

可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

也是唯一的那一條路。

裏面的兩個人餘光好像掃到他的存在，一個個全都不說話了。

許攸：「你們兩個先聊，我出去透透氣。記住，別太鬱悶。

everythingisgonnabefine。都會好起來的，嘉嘉。我相信你。」

許攸用力抓緊南嘉手，說。

南嘉沉默點頭。

「那你別走遠了，一會兒讓靳北安排你們吃飯。」

「好好好，沒問題。吃飯肯定要找他。」

「嗯。」

許攸從門口跟陸靳北擦肩而過，離開之前只是用眼神跟他示意了一下。

兩人之間也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大家彼此都明白。

但他突然想起什麼喊住她。jj.br>

她回眸。

「謝了。程載去會診了，一會兒我讓南南發消息給你，別走遠了。」

「嗯。快進去陪她吧。」

「嗯。」

推開房門，陸靳北覺得走到床邊的這一段時間和過程特別漫長且折磨。

但最後他還是抵達了目的地。

在南嘉面前站立。

那一張英俊沉默的臉無聲靠近。兩個人心裏都彷彿壓着一座沉重的山。

說不出來。

也消化不了。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南嘉首先開口問：「站着做什麼？

你回來不是應該跟我商量什麼嗎？那就開始說吧，不要耽誤時間。

我現在只想知道孩子的情況還有整個規劃進展。

你先坐下來吧。」

她扯了扯他衣袖，拍了拍旁邊的床位。試圖讓他在她面前坐下。

他也順勢就坐在床上去。就這麼跟他面對面盯着對方看。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抬手捧她臉摸她頭髮。一點一點轉移到耳朵再到下巴。

「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呀！」她伸手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亂摸了：「你這樣一聲不吭，我很慌。

靳北，有什麼都可以說的，我都可以……」

本來想說我都可以接受。

可說到一半又說不出口了，手無聲的抓緊了他的手臂。

一點一點收緊。

兩個人的情緒幾乎都已經崩到臨界點。

只剩下最後一絲很細很細的線牽着。

他終於艱難開口：「剛剛我們在張醫生的辦公室商討了一下。

大致的情況是這樣：南南。」他的視線率先放到他已經顯懷在肚子上了。

現在幾乎都是挺着的。

旋即他的手顫顫巍巍的放上去。

「孩子現在7個多月，張醫生說完全可以先做剖腹手術。這樣一來我們就能爭取到更多拯救仙貝的時間。

他們讓我過來問問你的意見，南南，我已經反覆跟他們確認過了，無論是張醫生還是程載，他們都建議提前手術。

你的意見呢？」

「做！」她幾乎想都不想直接開口，肯定：「肯定要做。那就請他們儘快商量出一個時間，靳北，我們全力配合他們！」

南嘉彷彿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只是在等着他回來開口而已。

這讓他多少覺得有些意外。

彷彿這個答案……

他現在已經不知對錯。

明明要做手術的人是她，但是糾結掙扎的人卻是他。

跟個女人一樣，一直拿不定主意。即便心裏都已經明白那條路就已經放在他面前了。

卻還是那麼矯情。

他是埋着頭沉默着。就如同一座山一樣立在她面前。

南嘉見此狀，其實大概能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心理狀況。

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她無聲把他兩隻手全都合在一起。

兩個人四隻手。緊緊扣住。

她的手那麼小，小到他一隻手就能完全把那兩隻手全都包裹住。

他的手那麼寬大，卻帶着顫抖，還有些濕噠噠的汗。

「靳北，這個咱們一開始的時候不就已經劃分在咱們的計劃裏面了嗎？

可能對於孩子而言，這方面你並不太了解。但我有必要告訴你，一般來說7個多月的孩子是完全有能力脫離母體的。

后兩個月幾乎都是在長肉長身體，至於其他的什麼感官系統神經系統什麼的，已經發育的很完全了。

這方面你完全不用擔心。對於我，你更不用擔心。

你是孩子的父親，而我是孩子的母親。我們兩個人對孩子有相同的責任，你只負責在外面給我們遮風擋雨，守着我們，其他的，就交給我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能在儘快的時間裏拯救我們的仙貝。

我們的女兒她等不及了，我們一定要及時，一定要趕得上，一定要！！！」

陸靳北看她那麼堅定有力的眼神，也一點一點慢慢拾起勇氣。

原本虛握着她的手，現在一點一點慢慢收緊。

越來越緊。

他的神色也開始變得堅定有力很多。

聲音特別低沉，卻讓人覺得有安全感：「好，好。

那一會兒他們會診完畢，我就把情況跟他們說明。咱們儘快手術。」

「嗯。」

他無聲把她拉入懷中緊抱着。

恨不得把他跟孩子一起揉進他的骨髓里。

彷彿這樣就能替他們承受所有的痛苦和磨難。

但越這樣他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老婆。」

「嗯？」

「老婆。」

「怎麼了？別擔……」

「我會等你出來，等我們的孩子出來。我已經計劃好了，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還能趕得上瑞士的雪。

我們去蘇黎世，我帶你和孩子一塊去滑雪。

我們去滑雪。等你們出來，我就帶你們去。」

「好！」

手術時間已經確定下來，就在兩天後。

這段時間許攸程載都一直在醫院陪着。

大家好像有意要把這個事兒給忘了一般，誰都不提。

平常就說一些八卦談談去哪兒玩兒。

或者談一談許攸他們娛樂圈的事兒。

總之時間過得還挺快的，讓人壓根沒注意就到了兩天後。

就到了她們要一同進手術室的時間。

仙貝依舊是處於昏迷的狀態。

陸靳北站在她們兩張床中間，一隻手緊握着南嘉，另外一隻手緊握着女兒。

她們兩隻手就像是抽氣機一樣，一點一點把他體內的氣全都抽完了。

但陸靳北還是堅強的陪她們走到手術室門外。

南嘉：「我進去了。你不用擔心，我會看着孩子。等我們。」

陸靳北：「好！」

埋首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又親女兒的額頭一下。

然後抱著兒子在她們兩人額頭上分別留下一個吻。

「媽咪，加油。

妹妹，加油。」

旺旺開口說。小傢伙眼裏早就有淚光閃爍，但他始終憋着不肯流出來。

不肯在這時候添亂。

一定要堅強。跟爹地一起等媽咪和妹妹出來。

在他們無聲的注視下，在陸靳北抱著兒子下意識邁出去的腳步中。

一道手術門將他們完全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靳北，先過來坐吧。」

唐木率先走過去，從他懷裏把孩子抱過來。

另外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像是無傷給他打氣。

唐潯：「對呀，快過來吧，先保存體力，一會兒嫂子出來有你累的。」

唐易撇了他一眼。有些無語。

唐驍更是沒有對他有好臉色。

但唐潯卻覺得自己並沒說錯，本來就是嘛，一會兒需要用到他的時間多得很。

又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老婆。

這不就要保全體力嗎？

程載：「婦產科最好的醫生，還有治療血液病最好的醫生。全都在裏面了。

成功率高達95%以上，靳北，別太擔心。」

「嗯。」

儘管他口頭上已經答應了，但依舊還是沒有過去坐。

還是始終站在手術室門口，因為這裏隔她們最近。

他要跟她們近一些，再近一些。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整個手術過程比較漫長。

整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對於陸靳北而言彷彿過了幾十個世紀那麼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

他幾乎都是數着過的。

終於頭頂的手術燈滅了。

他也在那一分鐘神色突然有了光。在醫生走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就站在他們面前了。

「醫生，我老婆孩子怎麼樣了？」

「恭喜，手術十分成功。接下來就看孩子適應程度，產婦完全沒問題，產下了一個兒子，馬上護士會把孩子先抱出來。

產婦還要做一些相應的清理，另外一個孩子也還要再觀察一會兒。

先迎接新生命吧。」

醫生說。

張醫生也站在旁邊。對他投去肯定的目光。

只要有這一道目光，他就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來，家屬過來一下。」護士抱着孩子過來，喊他過去。

「靳北。」看他許久不動，後面的人拍了他一下，唐木說：「快去看看孩子啊。」

「我……等我老婆出來。」

現在哪兒還有心思去看孩子？

程載：「……」

沈念卿：「……」

唐潯：「唉，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去，好好好，我去我去。讓我來看看這小王……」

「我來！」

誰知突然鑽出了一個小鬼頭。

旺旺趕在他之前站在護士面前去，舉着雙手準備把孩子接過來：「護士阿姨，把我弟弟給我吧，我來看看。」

其他那些人全都靠不住。

爹地……

算了。

他應該是根本走不出來，現在心心念念的是想看見媽咪和妹妹。

對這個弟弟不是不喜歡也不是不愛。

是現在他已經沒有精力管了。

那現在就替他管一管。

「小朋友聽話啊，弟弟太小了，我們讓大人過來。」

「我已經是大人了。我比他大好幾歲。」

一番童言童語，讓在座的各位全都有一些說不出話來了。

這些醫生護士更是覺得像是開了眼界一般。

還從來沒有哪個小孩子是這樣的。

「我來。」

最後還是陸靳北自己把孩子抱了過去。

看着懷裏的孩子，他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更不知道該做什麼。

護士跟他說一些必要的信息時。他正用手輕輕的去碰孩子的小手。孩子像是有感應一般。

輕輕動了動。

眼皮子也跟着動了一下。

卻依舊還是懶洋洋的樣子。

寶寶。

我是爹地

謝謝你。

謝謝你幫我救了妹妹。

爹地愛你。

他埋首在孩子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

護士跟他講解的話語突然怔住。這動作多少有一些突兀。尤其是對於剛剛他都不願意接孩子的情況下。

「那個，該知道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就不用多說了。」唐潯說：「我們現在關心的是裏面的病人什麼時候可以送出來？」

張醫生開口：「陸太太大概20分鐘，仙貝時間稍微久一些，但都要不了太久。」

於是大家心裏差不多已經有了一個定論和思想準備。

孩子被許攸抱走了，他們其他幾個人也幾乎跟着一起走了。

就只剩下三個人在原地。

陸靳北，唐木，旺旺。

陸靳北把手靠在兒子頭頂，旺旺抬頭看他。

「兒子。你跟唐叔叔一塊兒先去看弟弟。爹地在這兒等她們出來。」

「可是我想……」

「聽話，跟唐叔叔一塊過去。嗯？」

唐木：「走吧，我們先過去，一會兒他們就過來了。別讓你媽咪擔心，嗯？」

「……嗯，好。」

旺旺扯住陸靳北衣袖，說：「爹地，你埋頭下來我有事兒想跟你說。」

「好。」

他埋下頭去。

孩子貼着他耳朵說：「爹地，你安心等着媽咪和妹妹出來，弟弟交給我，不用擔心。」

「好，乖兒子。」

陸靳北扣着他後腦勺，親了他的額頭一下。

用力揉了揉他的發頂：「去吧。」

「嗯。」

等他們走後，只剩下他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面。

他雙手插兜，安靜的站着。目光始終看向手術室的方向。即便只能看見一道門，但他卻不避開半寸目光。

就那麼安靜的沉默着看着。

又過了好一會兒，手術室的門終於再一次被打開。

有床從裏面推了出來。

他一分也等不及了，迫不及待衝下去，手肘靠在床上。

眼裏早已佈滿了淚光。

之前只是一直憋着，可現在看見心愛的女人在面前。

也正在睜着眼睛疲乏的看着他。

他就再也包不住眼淚就那麼滾下來了。

滾燙的淚落在他們兩個包裹在一起的手上。

他沒有迴避，甚至都忘記抬手擦乾。

「老婆。」

「沒事了，手術成功了。你太棒了，太棒了。」

你不知道，我都差點被嚇死了。他的心裏無聲的說。

然後把頭髮抵着她的額頭，手都在發抖。一點一點釋放他的情緒，釋放他內心的恐懼和擔憂，還有深深的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