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157
南嘉輕輕點點頭,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麻木了。
反正也沒打算離開這。依舊還是堅持在窗外安靜的看着病房裏的女兒。
陸靳北知道這時候叫她是肯定沒結局的。
所以安靜的摟着她,陪着她在這兒安靜的待着。
不一定要等到女兒醒過來。
但就是要陪着女兒一起,陪她一段時間。
南嘉把頭輕輕靠在他身上,就這樣由他支撐着自己,盯着病房裏的女兒,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靳北。」
「嗯?」
「等我們的女兒好了后,等我們順利完成手術。
等肚裏的孩子健康平安到來,等所有的事情全安穩之後。
我們……
我們一家人出國旅遊好不好?我們找一個地方,一處一處慢慢游,慢慢走,不慌也不忙,就帶着他們幾個,一起去看看這山河,這天地。
好嗎?」
其實這是她現在心裏的一種訴求和渴望。
如果以前,只覺得是劫後餘生,有兒子在,這一輩子就夠了。
她誰都不看,誰都不想管,只希望把兒子健康的養大成人,再看他娶妻生子。
如此就滿足了。
可現在,她的人生中又突然闖進來幾個人。這些人牢牢扣着她的心。
幾乎牽動着她所有的命脈。經歷了這一些,她想的已經不是劫後餘生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開始變得脆弱起來。
可能是跟仙貝頻繁出入醫院有關。
只要看見這白花花的牆,還有長長的走廊。各種白色的工作服。
讓她覺得心慌。
無聲的恐懼,把她的心智都摧殘的差不多了。
所以現在她已經開始變得貪婪起來了。
以前看來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既想看見孩子優秀過人,又想看見他們長命百歲。
她只覺得人生是該有取捨的。這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可是……
現在她也貪婪的想讓他們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希望他們健康。
希望他們平安。
也希望他們每一天都過得快快樂樂。
所以她要趁着還能走得動的時光里,帶着一家人出去走走,看看山川大海,看看花,看看朝陽,看看落日……
她想好好的只陪着他們在一起,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他們身上。
她真的怕了。
那一種恐懼,那一種害怕,甚至都不敢讓它在腦海里停留。
但凡有一點兒就立馬被她驅趕開。
卻也像魔咒一樣不斷的盤旋在她的頭頂。叫她沒有一秒鐘是安寧的。
說是冷靜。
其實根本就沒法冷靜。只能強裝鎮定。
「好。」他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了她,稍稍埋頭,但她還靠着他。
現在也不能完全看見她的臉,只能無聲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好,我答應你。」
「嗯。」
於是話題好像又重新終止了一般。
兩個人還站在原地。
過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是十幾分鐘還是半個小時。
陸靳北還是害怕她承受不住。
正準備打算開口問南嘉換一個病房,她休息一會兒,讓他過來守着女兒好不好?
誰知道她就突然開了口。
「靳北。」
「……嗯?」
「如果……」
「噓!」陸靳北只是聽到這兩個字就不打算繼續聽下去了,因為肯定會是比較消極且他不想聽的。
直接開口給打斷了。
「什麼都不要說了,現在說什麼都太早。在結果還沒來臨之前,南南,我們任何人都不應該做任何假設。
我們不應該做任何假設,不妨,讓所有的事情都順其自然,我們往好處想,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相信我們的寶寶,我們走了這麼多年,走了這麼多路,經歷了多少荊棘坎坷?
不也依舊還完好無缺的站在這裏?」
南嘉緩緩扭過頭,站直了身子看着他。
安靜的盯着他,好像是在黑夜中看向唯一的那一盞指明燈。
看向她唯一的信仰和希望。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點頭。
「嗯,好。」
兩個人像是已經默契形成了統一協議,兩人都沒繼續說這個話題。
南嘉也很配合。沒有繼續僵持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還有別的任務。
現在女兒在裏面努力,努力的醒過來,努力配合治療。
她同樣也應該努力。
不能在女兒最需要她的時候出現任何一丁點問題。
「你送我過去休息吧。」南嘉主動開口要求。
陸靳北就像是聽到了十分驚喜的答案一般。
但實際這個答案好像又在他想像的範圍內。
因為她從來都是成就別人的另一個。從來不會給人添亂,更不會給人帶來麻煩。
這就是他的女人。
他陸靳北的女人!
「好。我送你過去。不走遠咱們就在旁邊,只要想女兒能隨便過來看。嗯?」
「嗯。」
陸靳北扶着南嘉走到旁邊的病房,扶着她在床上躺下來。
陸靳北電話一直響着。
他不知道已經掛斷第幾個了。南嘉到底還是回了神。提醒他接電話。
「哦,這個沒事,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他們現在要過來看孩子,沒必要。回頭我再慢慢回復你先休息。」
說著就要拿被子給她蓋上。
「先給他們回電話吧。」南嘉抓着他手腕說:「不禮貌。孩子也不希望你這樣。給他們回電話。」
「嗯,好。」他沉靜的看着她好幾秒,點頭答應下來。
好在她比較自覺,自己拉被子蓋住自己。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幫她忙。
「嗯,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不用擔心,我……」
他看了看南嘉,到底還是給拒絕了:「我現在大概沒時間陪你們,我老婆也需要休息。所以……咱們改天再約時間,你們改天再過來,目前沒問題。大家都不需要擔心。
嗯,好。
就這樣,旺旺先拜託你們了。
好,我們跟他說兩句。」
說著他就把手機遞給南嘉,示意那邊的人是兒子。
南嘉也立馬會意。
他幫她舉着手機貼在她耳邊。
「喂,寶貝。
嗯,媽咪現在正準備休息。不用擔心,妹妹已經出來了。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的寶貝兒子真乖,對,你要成為妹妹最堅實的那個後盾,所以一定要記得乖乖吃飯,聽叔叔阿姨的話,不能亂來知道嗎?
你還是個小孩子,爹地……」南嘉抬眸看着陸靳北一眼:「他會保護我們的。不要擔心。
那你乖乖睡覺,乖乖睡覺,媽咪也打算休息了。好。
等過兩天妹妹的情況穩定下來,就讓叔叔阿姨帶你過來。
寶貝兒子晚安。」
那邊的人並沒有及時掛電話,而是等她把手機還給陸靳北了,旺旺又給陸靳北互相道了晚安才掛電話。
「好了,快閉上眼休息了。」
「嗯。」
他安靜的守在她旁邊,手始終握着她的手。
兩個人都好像默契一般,就這樣互相給對方傳輸力量。
她閉上了眼。
已經開始醞釀睡覺。
後來腦袋暈暈沉沉的,已經是半睡半醒的狀態。
「靳北。」
迷迷糊糊之中開口喊他名字。那個時候他正準備出去看女兒。
聽到她喊他,又留下來把頭扭過來。
即便沒有凳子坐下,他就這麼一直彎着腰站着。不敢動彈半分。
不敢影響她。
甚至不敢開口回應。
「靳北!」
「我在。」
「靳北,你要替我陪着女兒。別讓她一個人,不能讓她一個人。告訴她,我也同樣陪着她。」
陸靳北聽得眼淚已經在眼眶裏包不住了。
但被他迅速抬手往臉上胡亂一摸。迅速把眼淚擦乾。
用拳頭抵着嘴唇不發出一點點聲響。
緩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南嘉一個好字。
是這樣就這樣,一分一秒,一天一個月過下去了。
終於距離手術的時間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仙貝的情況也一天不如一天。
大家都帶着期盼的心的同時,也同樣提心弔膽。
就怕出現一點點不可控的因素。
今日產檢過後,許攸在房裏陪着南嘉。
兩人好不容易挨在一塊兒,就一起說說心裏話解解悶。
「嘉嘉,我已經過去看過仙貝,今天小傢伙的狀態還挺不錯。
還說等我結婚的時候要給我當花童,說她和旺旺一起。
我已經答應她了。我和程載的婚期往後延遲,我們等着。」
程載並沒有在病房,而是跟着陸靳北一塊兒去了張醫生的辦公室。
此刻他們幾個人正針對孩子這個事兒,坐在一塊兒正安靜着沉思着。
張醫生想了又想,終於還是開了口:「孩子現在的狀況其實很不樂觀了,我這麼說陸先生別太激動。
我們要把最真實的情況告訴你,這是你應有的知情權和我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陸靳北從一開始進來就心事重重。現在聽到這兒心裏更是不得勁兒。
拳頭緊了又緊。
程載把這些全都看在眼裏。
「現在懷孕已經多久了?」
程載問。
張醫生開口:「7個多月。」
陸靳北只是抬眸看着他們倆,他也不是醫生,更不知道現在究竟應該說什麼做什麼。
覺得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縱使有再大的能力。
那些最窮凶極惡的罪犯,那些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他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可是面對醫學,面對孩子的病情。
他只能承認自己真的很弱。
很弱很弱。
沒有一點點主動權。
他眼裏已經發紅,甚至能看見有一層薄薄的水光在裏面閃動。
只是被他刻意強忍着。
「7個月。」程載同樣也看上他說:「7個月的話,張醫生,我們是否可以採取另外一個辦法?」
其實張醫生已經大致能猜到程載要說什麼了。
程載想說的是提前進行剖腹產。
「7個月孩子的成活率無論從每一個角度來說,都已完全足夠。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冒一次險。
靳北,這方法大致就是提前進行剖腹產讓孩子出來。
這樣你能明白嗎?不要再等到足月。如果非要等到那個時候,孩子很有可能撐不住。」
陸靳北:「這樣做,現在是唯一的辦法是嗎?對南嘉和對孩子,有把握嗎?」
程載坐到他旁邊去。
坐下去的那一瞬間就連沙發也跟着陷下去一點。
但這動作無聲給陸靳北增加了一些壓力。
卻也能讓他更保持清醒。
「這麼跟你說吧,7個月大的嬰兒已經完全成型了。后兩個月幾乎都是增加營養而已,是在增重,但是身體機能和感官,還有所有的神經系統,生命系統,幾乎已經跟足月的嬰兒沒有區別。
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新生兒的體重而已。」
陸靳北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沒有主意。
他甚至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只知道聽他們說,但他心裏還是畫上幾個大問號。
「我……」
「這個……」
都已經開口說了幾個字出來,卻始終都沒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張醫生和程載都看得有些着急。
程載一隻手搭在他肩頭,像是給他底氣和勇氣:「你可以問張醫生,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你不相信,張醫生說的話該比較官方。
張醫生,給他說說。」
張醫生一直在旁邊安靜坐着。程載已經把他想說的話全都說出口。後續他就一直安靜等着一個答案。
卻看見陸靳北依舊還是這麼掙扎。
所以自己也出面了,整個身子往前傾了傾。
以至於陸靳北聽到他的話。
「陸先生,我想說的剛剛程醫生已經說的差不多了。
雖然我們醫院不提倡早產,而且還是人為早產。
但現在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
或許對於新生兒和孕婦,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我相信,無論是陸太太還是肚裏里的孩子,她們肯定都願意以這樣的方式拯救她們的親人。
醫院這方面,我只能跟你保證,我們有最權威的婦產科醫生和最先進的剖腹技術。
我這邊也隨時做好給仙貝做手術的準備。
這個方案,我也會跟院裏好好商討。現在最主要的就是你拿主意。
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你跟陸太太兩個人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接受我們提的這個意見?」
「靳北。」程載看他把頭深深埋下去,也沒立即給回應,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
像是想要把他喚醒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點一點抬頭看程載。
就像一個無助無措的孩子希望得到幫助一樣。
即便自己曾經做了多大的心理準備,但真正到了這一步,發現依舊還是倉促而彷徨的。
「靳北,你應該相信醫生,相信醫學。相信我們。
現在這是唯一的機會,別再猶豫了。」
在醫學上沒有任何人敢承擔100%的風險和責任。
但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
唯一要走的一條路。
能不能在盡頭看見曙光,都要走。沒有任何辦法。
生活就是這樣,不帶給人喘氣的機會的。
它只要你一直往前走,無論前面是光明還是黑暗。
「你現在是他們唯一的依靠,要勇敢一些。他們只有你了。」
他一句「他們只有你了」,彷彿一記重鎚狠狠敲擊在他心上。
戳破了陸靳北。
他好像忽然找到了源頭,找到了答案。
眼裏的淚光也終於變成眼淚落下。
但也被他立馬抬手擦乾。
他稍微摁了摁眼角的位置緩解了一下。
須臾,站起來。
「我現在就去落實這件事兒,張醫生,你們院裏的會診能不能帶上我朋友?」
他指的是程載。
「沒問題!」張醫生幾乎一口回答下來。
程載也站起來給出回應:「你先回去跟南嘉商量,我這邊沒問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