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大災之年
大清早。
碼頭上,王軒和張齊站在干岸上,身後一眾精壯漢子站在身後。
時近三九寒冬,渝州河水冷冰徹骨,濤濤河水掀起波瀾,數十艘漕運大船從河面上駛來。
船上的漕工看見了岸邊,揮舞着衣衫,發出衝天的叫喊。
那喜悅歡脫的聲響,隔着三里地都能聽見。
這是前些日子,出碼頭的船隻,攜帶着渝州城的白糖和貨物,開往錦州一帶。
如今剛剛往返,船上裝着糧食、貨物當做壓艙石,在渝州販賣。
聽着那號子聲,王軒笑着放下了手爐。
“張東家,你說這批貨等賣了多少?”
張齊琢磨了會,笑着道:“東家,我這也不清楚,你說個數。”
王軒在袖口比劃了個八字。
“八千兩銀子,只多不少。”
王軒皺起眉頭:“你不信嗎?要不你和我打個賭?”
“別、別、別…”
張齊忙着拒絕:“算了吧,我可不賭這個,再說了和東家賭,豈不是十賭九輸,楊家的先例在前,我可不想觸這個眉頭。”
王軒一笑,整個渝州城的貨物都通過漕運這條線運輸,他旁邊便是楊家的商隊。看他們愁眉苦臉的模樣,便知道這次生意不好。
沒有了三英為虎作倀,楊家的生意便大打折扣,早已不成威脅。
王軒懶的搭理這些人,眼下運完這些貨物,他便準備回去一趟了。
眨眼的功夫,漕運船隻便依次在碼頭上停靠,一個個精壯的漢子將貨運的箱子,往下面運來。
船艙中走出一位身穿棉服的老漢,走了過來。
“王東家,張東家,剛好兩位都在,這次咱們商會更是掙大了,你說掙了多少錢?”
“不多不少,一萬一千兩紋銀,這是票據。”
張老漢是張齊錢莊的老管家,此次外出也是由他一手打理。
“是嗎?這生意這麼好?”
王軒收起銀票,歷經大風大雨的他,這點錢他還不放在眼裏。
他更注重的是,這條渠道線路,待到來年開春時,工廠正式開始運營,所賺取的銀子,就是九牛上的一根毛。
張老漢拱手笑道:“那是自然,東家你不知道,這批糖剛下碼頭,便被錦州城的富商搜刮一空,老身南來北往這麼多年,還是頭回做這樣的生意,真是托東家的福了。”
“哪裏…哪裏,都是大家的功勞。”
王軒又看向碼頭上,精壯漢子來回搬運的箱子,問道。
“這是……”
“東家,你有所不知,這是糧食和山上的藥材,今年秋初下了幾場霜,地里收成不好,又下了幾場大雪,山裡也進不去了。
現在渝州城附近聚集了不少流民,知府大人急等着這批糧食賑災呢。”
“哦。”
王軒答應了兩聲,打開了幾分大箱子,果然看見滿滿一箱子的穀物,還有一箱子山中的獸皮和各種藥材。
試着拿起幾根人蔘,見這人蔘有須有尾,頗似人形,又用手比劃了兩下,竟有半個小臂大小。
像這樣的人蔘,少說也得數十年才能長成,可這箱子裏竟滿滿都是,甚至還有許多比他手中還要好上幾分的。
王軒放下人蔘問道:“這些藥材品質不錯,得多少錢進來的?”
“回大人話,這是山中的藥材,羌族蠻子不識貨,都是隨手丟在一旁,價格不貴,一斤一兩銀子。”
張老漢看着這箱藥材,拱手道。
一斤一兩銀子。
這個價格屬實給王軒驚的不輕,不是太貴,而是太便宜了。
像這樣有須有尾保管良好,又是土生土長的山參,在現代社會少說也得十幾萬打底。
在這卻只要一兩銀子,而且是按斤販賣。
這要是倒賣一些,得是何等暴利。
王軒眼睛一轉,起了些販賣的心思,對張老漢道。
“給我包好了三大箱,送往府上,價錢從我的例錢里扣。”
“好勒。”
張老漢麻溜的催促工人裝好,挑了些品相好、年份足的藥材,交給了王軒的宅子。
至於例錢?
這兩箱藥材不過幾百兩銀子,能交好王老闆,自是划算極的買賣。
等看着來往碼頭運送完貨物,王軒才和張齊朝向城內走去。
兩人也都沒坐上轎子,一步步看着渝州城的郊外,一路上能看見許多穿着破爛單衣的流民,拖家帶口,拄着拐棍亦步亦趨向前走去。
隔着三四里,便能看見一處粥鋪,許多流民圍成一團,看着大鐵鍋里咕咚咕咚的薄粥,眼睛都餓綠了,好似一個個餓鬼附身。
“大災之年,流民如蝗,朝廷要是還不賑災,估計年後便要起流寇了。”
張齊望向此地不免感慨,他身為富商,不缺吃穿,可看見這種場面,只要有良知的人,都會感到揪心。
“朝廷不管嗎?”
王軒看向此等慘狀,也有些不忍。
剛剛一路上,他便看見了許多六七歲的小孩,跪在路旁頸后插着一根草,而大人就躺在一旁,餓的全身浮腫。
張齊哼了一聲:“朝廷?他們給的那點銀子,一層層盤剝下來,還有多少?當官兩張口,不填飽上面那張嘴,那顧得了下面那張嘴!”
“說的也是,不如前去看看?”
王軒指着施粥的鋪子,起了些興趣。
張齊嘆了口氣:“也好。”
此處原本是穀場,用來晒乾糧食,此刻場內沒有了堆成山的糧食,只有一個個飢腸轆轆的災民。
施粥前面空地站着一串捕頭,個個拿起鋼刀,對流民怒視好似仇寇,而背後懸着四口大鐵鍋,鍋下的柴火攏成一團,鍋內的厚粥不時冒起氣泡。
堂內坐着一位正九品的官老爺,喝着茶,看了看時辰,才站出來。
“時辰已到,施粥。”
隨即,他走出堂內,後面還跟着幾位官爺。
看向那口厚粥,拿出了筷子,往粥上一插。
那筷子便豎在了粥上,官老爺捋起袖口。
“各位看好了,這是不折不扣的厚粥,筷子插在上面不倒,我這算是按照了朝廷的規章制度辦事。”
早已飢腸轆轆的流民,那裏聽得下這些,專盯着鍋里的粥,聞着米香吞咽口水了。
就當他們以為要施粥時,又見那些捕頭提了好幾十桶水,從厚粥里舀了一勺,往水裏一兌,便派人拿了下去。
“施粥了,施粥了。”
捕快拎着大桶,舀起一勺算是米湯的東西,往災民碗裏一倒。
“官爺,這…這是粥啊?”
李漢子看着碗裏清白色的湯水,偶爾看清幾顆米粒上下翻滾,帶着哭腔道。
捕快瞥了眼碗裏:“這有米有水,怎麼不叫粥,你要不喝,給我拿回來,有的是人還要喝呢!”
說著,那捕快便伸手抓向那口碗裏,兩人一爭執,原本一碗的米湯便灑了半碗。
嘭!
看這老漢站在眼前不肯退讓,捕快一腳踹翻了老漢,瞥向地下的碗,哼了一聲。
“趕緊滾開,別妨礙我施粥!”
老漢捂着胸口,瞪了那官差一眼,想說什麼卻好似堵住了喉嚨,只好拿起那顆碗,躲在一旁的樹底下,用手一顆一顆抓起碗邊沿的米粒,夾雜淚水吞咽下去。
“老先生,你這粥能吃的飽嗎?要不吃兩個餅子?”
王軒瞥向身旁隨從,從油紙包里拿出了幾個金燦燦的大餅子。
“好!好!”
看見金燦燦泛着油光的餅子,老漢便什麼都不想了,看了眼王軒,拿起餅子便往嘴裏塞。
“慢點吃,別噎着。”
王軒順了順老漢的氣,看着排隊搖着粥的災民,不知想了些什麼。
等那老漢吃完了餅子,兩人才走出了麥場。
看着寒冬里那些穿着單薄的流民,王軒有些感慨。
“都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可這太平盛世下,人活的還不如狗。”
“能怎麼辦呢?朝廷揮霍無度,官場貪墨橫行,苦了百姓了。”
張齊嘆了口氣,他有心幫扶這些流民,可卻無力回天,就算他傾家蕩產,又能幫得了幾個人,不過是揚湯止沸罷了。
病根就在那裏,有些人能看見,但卻無能為力。
“等到我下次再回來,工廠開業時,招些人做工吧,能救一個便是一個,總比站在干岸上冷眼旁觀好。”
王軒走在小路上,囑咐道。
張齊拱了拱手:“先生仁義,吾輩不及也。”
城南,宅子內。
三大箱的藥材早早就放在了屋子內,王軒依次打開,便能聞到一股草木的香氣。
那滿滿當當的各式藥材擺在其中,似乎散發著光亮。
甄老頭在爐子旁烤着碳火,見王軒挑挑撿撿說道:“你弄這些藥材作甚?難不成你也要學着那些老道煉丹?”
“別說那些,我和你商量個事唄。”
王軒放下藥材,咧嘴一笑。
甄老頭渾身一寒,每當王軒這麼笑的時候,准沒有好事。
他瞥了眼說到:“有屁快放,別耽擱我烤火。”
王軒嘿嘿一笑:“能把你那百靈酒的藥方給我嗎?”
“你要那作甚?”
甄老頭瞥了一眼:“想煉丹可不是容易的事,藥材的分量、時機,火候的大小、藥性的催融,都需要大量的經驗,你一個練武的管這些作甚?”
王軒道:“這個你甭管,我自有用處。”
甄老頭跑去了后屋,不多時拿着厚厚一本的釘線書籍扔了過來。
“拿去…拿去,別來煩我,一整天神神秘秘的,我真是瞎了眼,才碰上了你這個冤家。”
王軒嘿嘿一笑,他就知道甄老頭那還有寶貝,這不又拿到了好處。
他翻開了這本書,能看見上文寫着四個字,名為百草經。
再一看內容,他更加驚喜了,這竟是甄老頭的師傅鶴散人親手所書,記載了許多丹藥秘方,對所需藥材、火候都記載的格外詳細。
其中的百靈酒也在此列,就是製作方法太過繁瑣,但菜譜都到手了,離做菜還會遠嗎?
多試試幾次,總會成功的嘛。
王軒都能想像到,用現代科技將所有步驟數據化后,流水線生產百靈酒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