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的回憶(九)
五條心一的身體下意識的動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她發自靈魂深處的尖叫。那些端莊的,所謂大家閨秀的做派在當下煙消雲散。五條心一像一隻鬣狗般從角落撲上前,四肢並用的移動方式讓她看起來像脫離了人性。
她爬到若月楸的身前,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的觸碰着他未被血液侵染的部位。過於緊張的情緒讓她的手指發麻,彷彿針扎一般的疼痛。可即便如此,她也剋制不住觸碰這具仍舊留存溫熱的軀體。
外溢的血液孜孜不倦的在逃離這具軀體,在地面匯聚成條條血路,四散奔流。
“為什麼?為什麼?!”
五條心一失魂落魄的摟着若月楸喃喃自語,極大的衝擊下讓她分不清問句的主語。
她在問誰?還是說,她在質問自己。
“滾……滾開啊……”
被五條心一摟在懷中的若月楸意識很清晰,他用力掙扎着逃脫了溫軟的懷抱,他並沒有五條心一所想的那麼嚴重,因為他的要害不在利刃捅穿的範圍。
適應了幾秒疼痛所帶來獃滯,若月楸借用五條心一作為支撐點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忽略掉他胸口處的血口,他的神態平淡的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定了后,若月楸死死的盯着不遠處的五條柯,莫名的狂熱之情打破了之前的淡然,溢於言表。
“真是大!驚!喜!抓馬!實在是太太太太抓馬了!這就是所謂電影裏的反轉嗎?”若月楸將右手往後一甩,袖口裏的鎖鏈精準的捆綁住了再次向他飛撲的咒靈。
沐浴在鮮血里,他看起來更瘋了。
“這是我的劇本吧?!沒搞錯吧?難道是即興表演嗎?柯醬特意安排的嗎?”若月楸搖晃了兩下身子,在眨眼間湊到了五條柯的面前“你什麼時候解除催眠的?告訴我嘛~拜託拜託~我不是在興師問罪哦~我只是太開心了~”
“你說催眠么?我好像……”五條柯向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與若月楸的距離,慢悠悠的接著說“沒有被催眠過耶,可能是若月同學的催眠技術不太過關哦。”
“什麼嘛~我才不信呢~”銀髮少年像少女般歪着頭嬌嗔,他臉上笑意不減,但血紅的雙眼滲滿了看不明的情緒。
“沒關係哦,優秀的導演從來不會因為演員而更改結局哦,頂多……”若月楸扭頭朝呆坐在地上的五條心一wink了一下,“改改劇情哦~”
就像是吹了狗哨,在五條柯接收無能的頻率里,五條心一精準的get到了主人的命令。
她的身體率先行動了起來,像捕獵一般朝五條柯飛撲而來。
在動物的世界裏,四肢行動和兩肢行走的區別在於取捨,前者取捨了前肢的可發展的空間,將攻擊手段傾注在了迅猛的口齒,而後者取捨速度的加成,將未來的進化從雙手慢慢的延展到大腦。
在速度上五條柯無法與被催眠為犬類的五條心一有可比性,但作為一個人類,活用大腦是從小到大的基本教育。
過快的速度帶給獵手時間上的便利,縮短的距離和縮短的時間成為了正比,但同時也賜予其力的作用性。在即將被撲倒的瞬間,五條柯踩着點下蹲,將身體往右翻滾偏移,而被慣性所主導的五條心一則在直線上一頭撞上了客廳的白牆。
力與速度所造成的物理效應作用在人體上則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創傷,人類軀體上最堅硬的是額骨,而之所以堅硬是為了保護最脆弱的大腦。大腦收到衝擊后,反饋給神經的除了疼痛便是鋪天蓋地的眩暈。
這場二對一的鬥爭在五條心一暈倒之後終於公平起來了。
“廢物!五條心一!你給我起來!”若月楸忍不住破口大罵。
“沒用哦,若月同學。簡陋的催眠可沒有辦法喚醒病理上的沉睡。”貼着若月楸的耳邊,五條柯用遺憾的口吻說道。
“你……”不知何時,五條柯竟然近身若月楸。明明她剛剛還在他眼前啊。
若月楸的脖子上貼上一抹突兀的冰冷物感,似乎只要他側頭,這冰冷的利器便會讓他多出一道致命傷。
“嘛~我被抓住了呢~”若月楸的右手悄然伸進了口袋,“接下來的戲份不會變成女主角的獨白了吧。啊~人家才不要呢!達咩哦~至少讓男主角最後……”
“我建議若月同學不要輕舉妄動哦,特別是右手口袋裏的東西。畢竟0.5秒和1秒也是有區別的,大動脈和腹部的出血量也是有區別的。”
脖子上的觸感壓的更重了,絲絲疼痛從頸部蔓延到了全身。這個女人是真的會下手。
若月楸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的大腦在飛速思考,周圍的可用信息在他腦海里逐一排除,拼湊,排序出了一個方案,而實行這個方案所需要的是他即將使用的話術。
這是談判,也是誘導。
“柯醬要殺了我嗎?可是殺人是犯法的哦。”
先下手為強的軟性恐嚇是若月楸的管用手段。
五條柯的身子頓了頓,似乎就連關於他性命的利器也鬆了一些。現在還不是若月楸反抗的時候,雖然按照他的機動性,這小小的分神足夠他逃脫了。
五條柯的聲音有些生澀道:“我這是,正當防衛。”
爬蟲踏入蜘蛛網的範圍了。
“啊咧咧,正當防衛嗎?可是,我沒有傷害柯醬呀,明明主動傷害柯醬的是你的侄女五條心一啊。我只是站在這,什麼都沒做呢。難道不是柯醬在主動傷害我嗎。”
“我沒有傷害你……我”
“好痛啊,嗚嗚嗚嗚,我的脖子好痛啊……流血了吧,一定流血了吧。你說,要是警察來了,看到現在這一幕,會先擊斃誰呢?”
“警察?你什麼時候叫警察了?”
若月楸無所畏懼的開始晃動身體,他知道他現在就差收網了。
“在你們還沒來的時候哦,警察叔叔是劇本里最後的空鏡頭。正義警察激情逮捕變態弒女兇手,順便救下小可憐受害者。我這部劇可是愛情懸疑劇本哦。”
五條柯的聲音在發抖:“你怎麼敢……明明是你殺人了,你不怕警察查出真相逮捕你嗎?”
若月楸收斂了笑容,“我當然敢,我可沒殺人,我啊~是唯一存活的受害者呢。我殺誰了?警察怎麼會逮捕受害者,他們只會保護我。”
“你殺了前田亞夕。”
“哈哈哈哈哈哈,柯醬,我這麼和你說吧。就算我殺了前田亞夕又怎麼樣,所有的證據指向都是她的父母。我啊,清清白白。”
若月楸快笑哭了,他還以為五條柯有多聰明呢,真是浪費他的計劃。
五條柯:“我可以作為人證,指認你。就算沒有我,心一也會指認你。”
“你?五條心一?嘛~我也不賣關子了,你沒有可能,五條心一也沒有可能。我已經向五條心一下了一個命令,只要你一死,她馬上會自盡。至於原因,那就是你們咒術師的事了。哦,可能你不太明白。不過,我也懶得解釋了。死前總要留一些念想的,對嗎?”
若月楸話音未落,他趁五條柯分神之餘掏出了口袋裏的刀,轉身朝她的胸口扎去。
爬蟲掉進了蛛網的中心,劇本還是走上了正軌。鋒利的刀尖刺破了女人的皮膚,只要他再用力一些便可以輕易的穿透她的胸膛。他呀,一定要在刺進去的同時,用力的攪一攪,讓刀刃均勻的片過心臟每一塊肉,讓鮮血精準的澆灌他的面孔,流淌過他的肌膚,最好能濺入口鼻中。他要五感好好品嘗她的血肉之味,那一定是世間最美味的生食。
這樣想着,若月楸揚起了扭曲的笑意想要用力按下刀柄。可不知為何,這把刀似千斤重,而他身軀如若羽毛一般輕盈,無力。就連眼前都朦朧起來。
“怎麼不繼續刺啊?”五條柯不僅沒躲,甚至還用手扶了一下若月楸。
“你……給我下毒了?”
“就你這缺乏想像力的腦子寫什麼劇本啊。不是下毒哦,是“定時炸彈”。”五條柯鬆開了虛扶着若月楸的手,嫌惡的在身上擦了擦。轉身拖過客廳的椅子坐了下來。她面無表情的看着若月楸因為失去支撐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
““定時炸彈”?你做了什麼?”身體的無力讓若月楸不得不仰視着五條柯,他並不喜歡仰視別人。
五條柯不緊不慢的換了一舒適的坐姿,她慣性的翹起了二郎腿。在調整好坐姿之後,她才開口道,“人體的血量與自身體重是成正比關係哦,一個人在特定時間裏要是失血量超過總血量的20%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其實我還挺遺憾若月君沒有因為胸口那一刀一擊斃命的,不過現在也沒差。我想若月君之所以能躲過身體的要害,是因為心臟的位置和正常人不一樣吧。可是你要知道,心臟的附近可是遍佈很多血管和神經的,單單是破壞這些所造成的大出血足夠你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了。對了,你是不是問我“定時炸彈”了?這難道不是嗎,不過倒計時是十五分鐘哦,我只要拖夠十五分鐘,按照若月君的出血量也足夠讓你失去行動力了。嚴重一點,昏迷死亡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剛剛的驚慌失措是在拖延時間?”
“是,也不完全是。主要還是為了這個。”五條柯一邊說一邊掏出了口袋裏的錄音筆“按動筆式錄音筆,你值得擁有。”
若月楸眼睛睜大,下意識想要起身搶奪,與此同時,五條柯微微往後仰,翹起了板凳前腿順勢踹了一腳滿身血漬的少年。
“不行哦,這可是關鍵性自白。”
“沒有用的!只要證據指向不在我,這些片面之詞不具有法律效應!這裏所有一切,包括你剛剛做的那些都只能表明我是受害者。”若月楸自信的大喊道。
“我有證據哦,若月楸。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帶我去過的地方了,那你還記得你在那吃了什麼嗎?你還記得你吃完了嗎?那沒吃完的東西你倒在哪了呢?我可以替你解答哦。那天你心情太差了,所以忘記很正常。你不僅沒有吃完,還把它丟進垃圾桶里了。我啊~都替你撿起來拿去做鑒定了。上面肯定有你的dna吧。”
五條柯的語速很慢,就像鈍刀割肉一般,一刀刀的劃開若月楸的心臟。因為他不記得了,他不記得那天自己有沒有做善後了。但是殘存的記憶隱隱約約在告訴他,他當時就那麼隨意的把五條柯和五條心一丟在他的據點。
若月楸慌了,他感覺全身都在冒冷汗,大腦一陣一陣的疼。
不行啊,絕不對能在這裏翻車,他明明是氣運之子啊,他那麼才華橫溢絕對,絕對不能,在這裏翻車。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這個地方離警局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他所安排的謝幕畫面或許再有十分鐘就要上演。
他只有十分鐘。
若月楸的視線悄然轉移到了五條柯身後的咒靈,他擁有足夠的咒力可以確保自己的存活,但是五條柯不一樣,她只是普通人,她甚至看不到咒靈。
他背在身後的手用力扯斷了手腕上鎖鏈的咒具,這個咒具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他手腕上,一部分束縛着那個咒靈。它們皆為一體。
一方斷了,另一方也隨之斷裂。
重獲自由的咒靈再次舉起了利刃,它的目標依舊是若月楸的方向。
就是這樣,朝他撲來,他只要在撲來還有一定的距離時帶着五條柯迎上去,他的目的就達到。
可惜,世事無常。
“術式反轉『赫』”
咒靈還未接近便被突如其來的光球吞滅了,隨之而來的是牆體碎裂的巨響。
稚嫩的聲音從破碎的外牆傳來,“五條柯!你在幹嘛?!”
五條柯扭頭看着破了一個大口的外牆,外界的光照打在了站在外面的小小身影,她不自覺的勾起了嘴角。
“當然是在等你啊,尊敬神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