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的回憶（六）

“心一，你很喜歡紅色是么?”

五條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五條心一後知後覺的才發現自己手中拿着一條暗紅色的緞帶。她趕忙將緞帶放下，換成尊敬的大人所要求的那根白色。

“姨媽我很抱歉，我……有點走神了。”

“沒事呀，不用換了。我覺得這條也挺好看的，不用非得按照那個小鬼的要求來，再說了，這玩意最後還不是得綁在我頭上。我就喜歡你拿的那條。”

五條柯扯過五條心一手中的白色緞帶丟在桌上，拿起了另一條紅色的那根。

最近五條悟又找到了新的折騰人的辦法，天天使喚五條心一給他找緞帶，然後拿着各種顏色的緞帶往五條柯頭髮上綁，要是不讓，他就不好好上課。五條悟倒是玩的起勁了，綁繩十分鐘，拆繩一小時。好在這個小鬼還有點責任心，全程除了使喚她們倆去拿緞帶以外就沒讓她們動過手。自己綁自己拆，弄的五條柯反而不好反抗了，莫名其妙的就縱容了下來。

“心一是碰上什麼事了嗎，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五條柯看着情緒掛臉上的五條心一，疑惑的問道。

五條心一莫名的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幾天，家主讓她買花比往日都頻繁了許多，對於她來說其實是好事。畢竟沒有人願意永遠被困在一座宅子裏，她每一次出門都很開心。直到前幾天，她遇到讓她有些困擾的事情。

那天陽光正好，艷陽高照，過高的溫度將地面曬的滾燙，五條心一每走一步都覺得蒸騰的熱氣彷彿要融化鞋底，燙傷她的腳。

她撐着傘，躲在小小的陰影里享受夏日的熱浪來襲。通往花店的那幾條小巷一如既往的人煙稀少，五條心一肆意的走在馬路中間，不用擔心身後會有過往車輛。或許是心情不錯，她忽略掉了難耐的熱氣，一蹦一跳的在和街邊兩旁的樹玩着踩影子的遊戲。

她從一片陰影里跳到另外一個陰影里，斑駁的光點根本追不上她輕盈的步伐。成功踩到樹下的陰涼，五條心一瞄準了時機準備跳到下一個目標點時，遠處的陰影里站着一個和她一樣貪戀大樹饋贈的男孩。

少年人穿着一身暗色的制服，正仰着頭看着風吹樹葉時舞動的光斑。

無情的太陽似乎不忍傷害他，只在他身上投射了形狀不一樣的亮點。他的面孔在大樹的影子裏顯得分外的白皙，青澀。

彷彿是五條心一的注視通過的太陽的傳遞變得有些灼熱，少年人下意識的偏頭看了看隔着一道陽光，站在另一個影子裏的女人，嫣然一笑。

那是一張不輸於少女一般秀麗的面龐，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就連五條心一這樣的成年女性都感到一陣心悸。

熱浪吹拂，微微吹動少年人銀色的髮絲，笑意盈盈的赤瞳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至少五條心一就那麼做，她下意識的走到了太陽底，她和少年人的距離只是幾步之遙。

“姐姐，不怕熱嗎?”五條心一站在日光下沒多久，少年似乎不忍她被太陽灼傷，開口關心道。

“啊……啊？”她有些呆愣，注意力仍舊在少年身上出走。

或許是她的樣子讓少年有些擔心，男孩伸出了手，很有禮貌的輕輕將五條心一帶到了他所處的樹蔭之下。

五條心一今天穿的是一件短袖連衣裙，少年所觸碰她的地方是未被衣服覆蓋的手臂，略顯蒼白的手有些微涼，但五條心一卻覺得此刻被觸及的地方一片滾燙。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要一直盯着你看的……”稍微回神了一些的五條心一趕忙向男孩道歉。

“沒關係哦姐姐，是我盯着你入神了……”男孩笑道，他的臉漸漸爬上了紅暈。

五條心一的心控制不住的高速起跳，她不用照鏡子便知此刻她的臉龐必定比聖誕節的蛇果還要紅艷。

男孩的手依舊搭在她的手臂，可能是男孩忘了，但是心一卻故意沒有提醒。

“我可以問一下姐姐的名字嗎……”少年低着頭說道。

五條心一偷偷的看着少年，如若水蜜桃般的面孔，以及發紅的耳尖喃喃道：“叫我心一就好了。你呢？”

男孩的聲音就像水果糖一般清甜，軟軟的傳入了她的耳朵里：“我叫若月楸。”

五條心一在心裏不停默念着少年的名字，將他的名字縈繞於唇齒之間卻不敢露出一絲音節。

背德的情誼在交換了姓名之後如同雨後春筍，暗地滋生。

他們靜默在落日之前，分別於落日之後。

那一天，五條心一竟然沒去花店，空手回的家。家主為此還旁敲側擊的來找人關心她，知道她是因為太陽的過於毒烈未能成功買到花束后，特意給她做了許多冰鎮飲品安慰她。

殊不知，熱烈的太陽隨着那個少年永久的在燒灼她的心臟。

由於她那天沒買到花，她獲得了再次出門的機會。五條心一為此特意換上了較為清純的裙子，提早出門。

她沒有急着趕去花店的那條路，她先是繞路到了一家便利店買了一些冰飲和糖果，她總想送一些東西給若月楸，她想讓他記住她，讓她在對方心裏留的在久一些。

五條心一買了很多的糖，多到，這些糖夠普通人吃好幾個月。

她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在同樣的時間裏來到了同樣的地方。她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等待總會把短暫的時間拉的很長很長，明明只過去了五分，但在放在等待這個動詞裏，就會變成一個小時一樣久。

不過五條心一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從前的過往讓她最卓越的資質便是忍耐，她可以忍耐時間緩慢的流逝，她也可以忍耐過熱的環境所帶來的體力流失，以及身體上的疲憊和四肢的痛楚。

可惜直到夕陽西下，少年人依舊沒有出現。

五條心一是被五條家的人接走的，如果族人不來，她或許會等到明天，她絕不會錯過每一秒少年來的可能性。

所以她是被擊暈后帶回家的。

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個溫柔的花店老闆娘。

“野島小姐，你怎麼會……”五條心一揉了揉眼睛，有點不敢相信眼前人的真實性。

野島百合溫柔的摸了摸五條心一的頭，“我可太擔心你了，心一。”她拿過桌邊的水杯給五條心一餵了兩口水接著說道，“預定好的日子沒來，過了一天依然沒來。我生怕你出什麼事，帶着花就冒昧的上門了。你看你，都中暑暈倒了我才知道。下次我親自上門送花好了，那麼熱的天就不該讓你出門。”

“不用了！我可以上店裏拿的，這兩次是意外！真的，不用麻煩野島小姐上門的。”五條心一着急的想要起床，表明自己的情況很健康，但是卻被野島百合按住了。

“心一聽話，這不只是我的請求，也是五條家主的要求。”

一句話，讓五條心一的心墜入谷底。她喪失了出門的機會。

她難過的握着野島百合的手，“野島小姐，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野島百合：“心一你說吧，我會盡量去幫你完成的。”

“如果你在花店附近的巷子裏看到一個銀髮紅眼的男孩，你可以幫我問他要通信的地址嗎?那是我的朋友，我希望能聯繫上他。”

野島百合點點頭，“那那個男孩大概幾歲?”

五條心一沉凝了片刻，猶猶豫豫的說道：“十八十九歲的樣子，穿着顏色比較暗的制服。”

野島百合愣了一下答應了這個請求。

直至今日，五條心一不僅沒有收到男孩的信件，也沒有收到野島百合上門的消息。

他們都像石沉大海般了無音訊。

她好像再也沒有辦法開心起來了，她的所有情緒無論好壞都在那一天被剝奪了。她腦子裏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那個男孩還會在那嗎。

思緒回到當下，面對五條柯的關心，五條心一還是開口了，因為在心底她總是像個孩童一樣潛意識的在尋求五條柯的庇護，亦如當年。

“你是說，你在擔心那個少年會在那個地方和一樣等待彼此是嗎?”五條柯總結了一下五條心一和她說的那些事。

“對，主要是……想，想……”

“想要能再聯繫上。對吧?”五條柯接過了五條心一猶豫且不敢直說的話。

她點點頭，看着手拿緞帶的五條柯眼裏滿是求助。

許是接受到了她的訊息，五條柯立馬給出了解決方案，“那我們現在就去你說的那個地方看看吧。”

“哎?現在嗎?可是，家主不會讓我出門的……”

五條柯：“他是口頭說的還是真的有人在樓下堵着你，”

五條心一搖搖頭，“沒有人堵，但是……”

“就是口頭說的對吧，會有懲罰嗎?”

“我沒試過，不知道。”

五條柯皺眉，“嘖，就算有。算我頭上好了。就說是我帶你出去的，反正在這，我倒是挺來去自由的。”

五條柯直接拉着五條心一便往樓下走。五條心一沒做過那麼出格的事，她顧慮着很多，比如五條悟。

“那，大人那邊怎麼辦?他還在等着給你編髮呢。”

五條柯步伐未停，邊下樓邊說，“再說吧，他就是找我樂子呢。我給他玩了那麼多天頭髮也該休息一下了，不然遲早得禿。”

從住宅樓一直到門口，五條心一的所有顧慮以及問題都被五條柯一一化解。她們十分順利的出到了外面，門口的僕人就算看到了都沒有阻攔。

一切順利的讓五條心一不敢相信這是在五條家，她精神恍惚的被帶到了外界，直到頭頂的太陽將她曬的熱氣騰騰她終於有一些實感了。

“就……出來了?”

“對啊，就出來了啊。趕緊吧，不然晚了，人家可能回去了。”

五條柯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把遮陽傘，攬着五條心一朝目的地進發。

十幾分鐘后，她們來到了那條街。五條心一老遠就看到了那個樹下的少年，她激動的撇下還在慢慢走的五條柯跑了過去。

可就近一看，她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少年竟然在被幾隻四級咒靈所騷擾。

若月楸無助的蹲在地上，他面色蒼白，身體在微微顫抖，赤紅的瞳仁沒有了那日笑意吟吟的神采，只剩下因為畏懼而泛紅的眼眶。

四級的咒靈對於評級為二級的五條心一來說就是幾巴掌的問題。她將咒力覆蓋在手掌，彷彿像拍蚊子一樣輕鬆的解決了那個幾個面目醜陋的四級咒靈。

五條心一輕柔的攙扶起若月楸，正想關心他的情況，誰知少年直接撲進了她的懷中。

纖細的少年估計是被嚇到了，身上有些冰涼。少年比五條心一略高一些，但不影響他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

五條心一的耳邊傳來了若月楸小聲的低吟，他在她叫她姐姐。

這樣的少年，她怎能不心動啊。

她悄然的回抱住對方，她感覺到若月楸似乎抱她更緊了一些。

“小子，你在吃我家心一豆腐嗎?”五條柯不滿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五條柯總於走過來了。

若月楸似羞澀一般離開了五條心一的懷抱，她感覺自己剛剛被填滿的心又空了。

“姨媽，你別怪若月君。他剛剛被咒靈騷擾嚇得不輕，才會往我懷裏撲的。”五條心一趕忙替若月楸解釋。

“是嗎?我沒咒力看不到咒靈，不好意思了，這位，望月君。”

五條柯走進樹蔭下，把傘收了起來，抱着手靠着大樹臉上雖有笑意，但五條心一看得出來，那不是真心。

“你好！你是心一姐姐的姨媽是么，可是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反而……和我一個年紀呢。我叫若月楸，你叫什麼?”

若月楸朝五條柯主動伸出了手，他的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蒼白，不知道是不是五條心一的錯覺，她的少年看着姨媽的眼神似乎有些灼熱，就像她當初的樣子。

五條心一有些緊張起來，她焦慮的看向了靠樹抱手的姨媽。

姨媽那麼優秀，若月君那麼有魅力這兩人就算彼此看對眼也是情理之中。可她依舊忍不住想要祈禱，這樣的事不會發生。因為她如此卑微，努力的想要若月君看她一眼。

五條心一心驚肉跳的看着五條柯笑容滿面的伸出了手回握住少年，甜甜的說道“我叫五條柯，今年四十八了呢。你還是叫我姨媽比較好。”

……

五條心一覺得自己好像是多慮了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