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能治
那位做過御醫的黃大夫,傍晚到了。
他還真診斷出了異常,說道:“這位大人的脈相好生驚險,乍看十分平穩,精血卻虧空嚴重,好似憑空丟失一般。怪哉怪哉。”
前世,這位黃大夫趕到時,父親已經去世了。這會兒徐吟聽他這麼說,可以肯定方翼是故意的。
他怕黃大夫發現父親中的是蠱,特意拖延時間,令他趕不及救治。
徐吟在心裏冷笑。
她恨方翼恨了九年,前世一路跟到邊關,賠上性命也要將他斬殺。先前一回來,瞧見方翼她就想動手,只是父親的命更重要,暫且將他放下罷了。
那邊季經問:“黃大夫,大人現下情況如何?可還能治?”
這黃大夫果然是個有脾氣的,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家屬?張口問能不能治,不會討個口彩?”
“……”看病還要討口彩?
黃大夫一邊從藥箱裏摸東西,一邊絮絮叨叨:“你家大人也是命大,精血都快熬幹了,居然還活着。這要換成別人,怕是已經成了人干。來來來,讓老夫瞧瞧他怎麼熬到現在的。”
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季經突然很後悔。這黃大夫看起來像個醫瘋子,別是把大人當成什麼新奇的玩具吧?
黃大夫抬手將徐煥的衣裳解了,“咦”了一聲。
自從徐煥病倒,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季經已是草木皆兵,這一聲就讓他緊張了起來,忙問:“有問題?”
話才說完,再次挨了記白眼,黃大夫道:“你這人怎麼回事?生怕不出問題是吧?”
季經只得道歉:“對不住,我說錯了。”
還好黃大夫沒糾纏,指着徐煥胸口,說起了病情:“這是下過針?這幾個穴位有意思啊,不像是治病,倒像是逼毒。哎,你說清楚,你家大人先前還得了什麼病?這可不是墜馬能造成的。”
聽了這番話,季經對這黃大夫刮目相看。難伺候果然是有真本事,看了這麼多大夫,只有他完全說對了。
“季總管。”屏風後傳出輕柔的女聲。
季經請示:“小姐。”
“讓他們都下去吧。”
“是。”
看着門關上,黃大夫這會兒倒是警覺起來,說道:“你們該不會想滅口吧?”
屏風後傳來笑聲,接着有人道:“大夫這麼說,莫非被人滅過口?”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誰不知道他御醫做不成,就是得罪人的緣故?黃大夫拉着個臉:“是呀,站在這裏的是鬼呢!”
隨後看到屏風后出來的少女,黃大夫喃喃接了後半句:“不,見鬼的可能是我……”
“你說什麼?”季經不樂意了,自家小姐美得跟天仙一樣,他居然說見鬼?
黃大夫倒是理直氣壯:“世上哪有這麼好看的人啊!”
季經哽住了,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姐妹倆不由一笑,倒沒覺得黃大夫輕狂。他都六十來歲的人了,誇她們就跟誇自家孫女似的。
徐吟道:“黃大夫,您說的不錯,就在昨天,家父逼過毒。”
黃大夫來了興趣,忙問:“果真中毒了?中的什麼毒?有點稀罕啊,老夫方才號脈,沒找到一點中毒的跡象,怎的逼毒能逼得這麼乾淨?”
徐吟看了季經一眼。
季經拿出一個瓷瓶:“黃大夫,便是這個東西。”
黃大夫接過去:“是什麼?”
他拔了瓶塞,先聞了聞,沒聞出來,倒到帕子上一看,卻是只米粒大小的蟲子。
“啊!”黃大夫叫了一聲,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指着蟲子喊道,“蠱!是蠱對不對?”
他叫得大聲,季經生怕被人聽見,連忙做噤聲的手勢,甚至恐嚇他:“黃大夫,若是讓別人知道,我可真的要滅口了。”
黃大夫捂住嘴,連連點頭,乖巧得彷彿剛才噎人的不是自己一樣。
徐吟沒想到這黃大夫真能認出來,如果上輩子他及時趕到,父親說不定能保住性命。
當然,也就這麼一想,去請人的是方翼,他肯定不會讓黃大夫趕到的。
“這蠱哪來的?先前是什麼癥狀?是誰下的針?快讓我見見!”黃大夫壓低聲音,連珠炮似的問。
這事早就商議好了,季經回道:“上月大人外出行獵,不小心墜馬受了傷,其後便昏迷不醒。我們也不知道這蠱是什麼時候下的,大人就這麼一天天躺着,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有時候會突然發病,嘔上幾口血,還會手腳抽搐,怎麼都止不住……”
黃大夫一邊聽一邊點頭,中間插上幾句,詳詳細細問了癥狀。末了道:“那是怎麼逼出來的?我瞧手法極是老練,必是個經年老大夫!哎,你們府中有神醫啊,那還請我來做什麼?”
季經說:“實不相瞞,昨日大人突然發病,大夫們都說無能為力,我們已經準備給大人辦後事,誰知突然來了個異士……”
神仙託夢之說,固然可以營造神跡,可也容易引來禍患。尤其方翼還沒伏誅,徐吟並不打算暴露自己。故而,與姐姐商量過後,定了這個說法。聽起來是有些荒謬,可她們一口咬定,別人不信又如何?
偏偏黃大夫聽了,一點也不疑心,反而點點頭:“難怪。”
季經被他搞懵了,問道:“難怪什麼?”
黃大夫看了眼徐吟姐妹,說道:“那異士定是瞧兩位小姐哭得傷心,才破例出手的。憐香惜玉嘛,可以理解。”
“……”季經無言以對。
他都已經做好被質疑的準備了,誰知道聽眾這麼上道。
“總之,那異士救了人就走了……”季經艱難地把話拐回來,“然後您就來了。”
不想話題再次被帶歪,徐思緊接着問:“黃大夫,家父如今這般情況,是不是保住性命了?您有沒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黃大夫說:“毒都已經逼出來了,自然不要緊了。要醒過來,可能要些時間。他精血虧損太過,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補起來的。”
也就是能治!三人喜不自勝,齊聲道:“請大夫費心。”
季經補了一句:“您要多少診金,只管說!”
黃大夫擺擺手:“診金就算了,就是這個得給我。”
他指着手中瓷瓶。
一隻死蟲子要來幹什麼?季經滿口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