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章章章章

往後幾天，季影經常在莊園周圍四處觀看稻田。

即使她不懂農業等知識，光是看到院子門前出現了好幾隻蝗蟲，也知道蝗災更嚴重了。

之前備好的農藥已經用上，隨行的那幾個農官這幾天從早忙到晚，季影很少見到他們的身影，就連尉遲晏，有時也只能在晚上他處理奏摺時才看得到。

不想讓自己顯得像是來旅遊的，在這天，季影一大早就過去找尉遲晏，央求他帶着自己一起。

尉遲晏拒絕她，“捕滅蝗蟲很累，我怕你吃不消。”

“我知道，但我也可以一起幹活的！”

季影知道尉遲晏在想什麼，他可以她做不了累活，也怕她累壞。

季影不會做自己做不了的事。

從小在老家長大的她，其實也和季景西下地干過農活，收割過稻穀，掰過苞米，她不是對這些一竅不通的人。

連莊園歲的小孩都可以跟着下地抓蝗蟲，季影覺得自己也可以，至少她已經是20歲的大人了。

她期盼地看着尉遲晏，“實在不行，那我先去一天，如果真的幹不了，我再回來！”

尉遲晏看着她，沉默良久。

季影對上他的眼睛，心底有些緊張，如果尉遲晏不同意，那其他人更加不敢讓她也一起去了。

良久，尉遲晏才讓步，“好，但若是感覺有何不適，立刻停止去休息。”

“知道！”

季影連忙點頭答應，飛速換了一身適合做農活的衣服，帶着春花秋月就跟上去了。

稻田邊，季影接過春花拿給她的手套和裝蝗蟲的袋子，正了正草帽，也跟着一抓一隻，然後迅速丟進袋子裏。

旁邊的人認出這是神女，雖不敢上前搭話，但卻默默加快了抓蝗蟲的速度，把季影前面的蝗蟲抓走了不少。

這是他們從行動上，試圖讓神女輕鬆一點的表現。

小孩子比大人要大膽，他們好奇地看了季影幾眼，有個小孩悄悄靠近她，脆生生的問，“你是神女嗎？”

季影轉頭，對上一雙滴溜溜清澈的黑瞳，她笑道，“不是哦，我不是神。”

但小孩明顯不信，他道，“你就是神女，我經常在天上看見到你，我認得你！”

其他小孩見有人帶頭，也大膽跟着上前，邊抓蝗蟲的時候，還邊說道，“我也要和神女一起抓小蟲子。”

季影笑笑，沒有說話。

小孩子以為自己猜對了季影才不說話，他得意的笑，“我還知道，那個噴小飛蟲的水，是神女帶來的，我娘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哇！你懂得好多！”

“我娘也這樣告訴我！”

身邊小孩子的話嘰嘰喳喳，季影聽着，卻不覺得吵鬧，而是感到了空氣中的一絲輕快。

烈日當空，正午的太陽愈發炎熱。

春花見季影熱得微微冒汗，小聲問道，“神女要不先去歇會兒？”

聲音雖然小，但一直關注着季影的農官也聽到了，他關切道，“神女可是累了？讓侍女先帶您去歇息會吧！”

季影搖頭，“不用，我不累。”

她只是因為天有點熱，又穿的都是長袖，悶出來的。

尉遲晏抬頭看了下太陽，說道，“先過去吃飯吧。”

他們尋了處陰涼地，坐着吃飯。

尉遲晏在季影身邊坐下，問她，“累嗎？”

“不累，只是熱了一點。”

累的該是那些用網捕的，背重水箱噴的。

季影拿草帽扇風，一陣一陣風吹過來，臉上熱悶出來的紅意漸漸消散了一些。

尉遲晏把沒喝過的水遞給她，“喝點水。”

“謝謝。”

季影接過喝了一口。

這幾天的相處一起幹活，已經讓周圍的人在季影面前不再拘謹。

他們湊近過來一起吃飯，雖然還是與季影和尉遲晏隔了些距離，但彼此間的說話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了。

有人見旁邊有水，過去拿了個水袋。

“給我也拿袋水過來！”..

有人懶得起身，叫拿水的人順便幫他也拿一下。

來人扔過去一個水袋，“懶得你！”

水袋在季影和尉遲晏的旁邊，尉遲晏笑着看他們玩笑，也拋過去了好幾個水袋。

“謝太子。”

這群大老爺們抓了一早上蝗蟲，累得大汗淋漓，大馬金刀坐在地上，狼吐虎咽吃着午飯，絲毫不顧及形象。

尉遲晏也累，汗水從他臉頰上順着流下來，幾縷長發被沾濕成一綹一綹的。

他吃得也很快，但動作依舊斯文。

季影扒拉了幾根青菜，把菜汁和飯拌到一起。

日中如盤，吹過來的風都熱熱的。

眾人休息了一會，又繼續去捕滅蝗蟲了。

這是他們珍貴的糧食，在經歷了旱災后，每個人都無比珍惜每一棵正在成長的作物，不願讓蝗蟲搶走他們的食物。

哪怕再累，他們都不會停下來。

一連好幾天，季影都跟着尉遲晏一起出來抓蝗蟲，然後傍晚的時候回到莊園，尉遲晏處理奏摺的時候，她在旁邊認字。

某天傍晚的時候，季影在和春花秋月比看誰抓的蝗蟲多，就見有人匆匆趕來，在尉遲晏旁邊不知道說什麼。

尉遲晏把背上的水箱卸下，收拾清理腿上的泥巴，正要跟來人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季影問道。

尉遲晏看向她這邊，突然道，“先別忙了，回莊園吧！”

季影還一臉懵，春花秋月就快速幫她把東西放下收拾好，帶着她也回去了。

季影欲言又止，想問尉遲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但話還沒說出口，就有人上來迎接她。

“熱水已經備好了，請神女先去沐浴更衣吧！”

季影看着尉遲晏匆忙的背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先去洗澡了。

等全部洗漱完，又有人端上來了飯菜。

季影一抬頭看外面，才發現天快黑了。

她問秋月，“春花呢？”

春花不知道去了哪裏，往常她都是一直跟在季影旁邊，形影不離的。

秋月應道，“回神女，太子有事找春花，並吩咐奴婢先伺候神女用膳。”

想到半天沒得到的答案，季影問她，“秋月，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不是江浙地區的蝗災更嚴重了？”

不然尉遲晏為什麼很急的樣子？

但秋月卻搖搖頭，“神女無需擔心，江浙那邊的蝗蟲控制得很好，許是朝廷有要事處理，但這些太子都會解決好的。”

季影點點頭，但還是有些擔心。

秋月給她夾菜，拉回了她的思緒，“神女先吃飯吧。”

飯都吃完過了好一會兒，春花才回來。

見季影詢問的看向她，她笑道，“奴婢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太子說神女若是想知道，可以去問他。”

季影點頭，起身出門去找尉遲晏了。

她走得太快，以至於錯過了春花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擔憂。

‘扣扣"的敲門聲響起。

“我可以進來嗎？”

尉遲晏把桌上的信封收好，才道，“進來吧。”

見尉遲晏桌上沒有什麼東西，也沒有在處理奏摺，季影猶豫了一下，問，“你忙完了嗎？”

尉遲晏對上她糾結的視線，輕笑道，“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尉遲晏都這樣說了，季影就直接問他，“朝廷里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的眼神裏帶着擔憂。

“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尉遲晏移開目光，不再看她，“是學堂里有人鬧事，不過已經解決了。”

今天確實有人去學堂鬧事了，但很快就被抓了起來。

可季影想的更多，她皺着眉頭，“蘇安寧她們沒事吧？”

“沒事，鬧事的時候她們不在學堂。”

“這樣啊，那就好。”季影鬆了一口氣。

得到答案，她準備離開，提醒尉遲晏儘快去吃飯後，季影手已經碰到門上了。

“等一下！”

尉遲晏突然叫住她。

季影回頭，眼神疑惑。

“你過來一下。”

“做什麼？”

她重新走過去，站在尉遲晏面前。

尉遲晏伸手從桌子裏拿了個小瓷瓶遞給她，“這葯，拿去擦一下手上的傷吧。”

季影接過來，有些困惑。

“你手上有些傷口，塗上這個，能快點好。”

聞言，季影低頭翻看了自己的手。

抓蝗蟲的時候不夠注意，手心手背甚至手腕上都被稻葉割到了，倒是不痛，就是總感覺痒痒的。

有一些幾天前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因為傷口小，好得快，季影倒是從來都沒注意過，沒想到尉遲晏居然還給她準備了葯。

她打開小瓷瓶，抹了一些藥膏到傷口上去，冰冰涼涼，甚是舒服。

等季影塗完，尉遲晏又拿出來另一個小瓶子。

“還有這個，拿來擦臉的，據說能治療晒傷。”

季影一聽，就知道是和現代的曬后修復差不多的東西。

這幾天她在太陽底下忙碌，臉上有一些地方已經被晒傷了，也黑了不少，畢竟古代沒有防晒霜，她就算一直帶着草帽，也還是暴露在紫外線里。

塗臉的葯霜有股淡淡的桂花清香味，季影剛打開，味道就傳了出來。

她手指剛準備抹上去，目光看到手上的小傷口，反應過來自己手指上已經沾滿了之前的藥膏，不能直接接觸到這個。

她把蓋子重新蓋上去。

見她又蓋回去，尉遲晏問她，“怎麼不塗了？”

“手上沾了葯，不能直接塗。”

要先洗手才行。

但蓋子還沒蓋好，就被尉遲晏拿過去了。

季影疑問的看過去:？

“我手乾淨，可以幫你塗。”

說著他還讓季影坐下來，問，“要塗在哪裏？”

季影在這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沉默了一小會，見尉遲晏眼裏帶着詢問，才道，“……臉上。”

尉遲晏正在抹葯霜的手一頓，抬眸看到季影被晒傷的通紅的臉頰，好一會兒才說道，“好。”

修長的手指觸碰到臉上的皮膚，抹開藥霜的時候帶着一陣陣涼意，還有清甜的桂花香飄過鼻尖。

季影低垂着眼帘，任憑尉遲晏在她臉上塗抹。

燭光微暗，把少女眼睫下的陰影拉長，擋住了一部分臉頰上的紅意。

尉遲晏只用兩根手指塗，眼神認真注視着手指觸碰的地方，絲毫沒有移開到其他地方半分，動作紳士得過分。

半晌，等兩邊臉都被塗勻了，尉遲晏把手移開，沒有一點停留。

感受到皮膚上接觸的熱度移開，季影抬眸，驟然望進了一雙黑色深瞳。

突然的對視，讓兩個人都一愣。

尉遲晏的手還保持着舉起的動作，因為要塗藥，他身體微微前傾，此時兩人的距離顯得有些近。

本來季影在心裏想等會兒問他，你準備曬后修復的時候，難道不問一句塗哪裏的嗎？

但此時望着那雙黑瞳，她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到嘴的話一下子就忘記了。

短短的幾秒卻好像有些漫長，尉遲晏率先移開視線，把蓋子蓋好，放到她手裏。

“這個每晚洗澡后，再拿來塗。”

“好。”

季影也移開視線，看向別處，“那我先回去了。”

“嗯。”

兩人都沒有再次看向彼此。

等季影走到門邊，尉遲晏才聽到一句音量很小的話傳來。

“……再見。”

他耳尖第一次泛起一點紅。

等門重新關上，良久，他才在心裏回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