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8 章 楊雨枝
進了屋,關了門,劉法點了點頭,“楊玉枝”才俯身盈盈一拜,說了一句:“參見劉大人,見過大少爺。”
那身姿,與剛才的冷硬樣子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不相同,看似簡單地一拜,竟是頗具風情。那聲音也是,音色變化不大,但是比楊玉枝的聲音高了兩度,嗲得很,聽在有心人耳里,怕會酥得不行。
姬雲繼和趙潘玉等人都被如此明顯的變化驚住了,趙潘玉也不再緊咬着呀,而是張開嘴就乾脆閉不上了。
劉法大概已經習慣了,摳摳耳朵說:“行了,大少爺人就在這兒呢,還有什麼你想跟他說的,趕緊說吧。”
楊雨枝便跪在地上,說道:“請大少爺為我報仇,我不會覬覦趙府小妾的位置。”她去了嗲聲說話反而清脆悅耳,甚是動聽。
趙潘玉一愣:“報什麼仇?”
楊雨枝抬頭,“我弟弟,是被她親手殺死的。還有我家人,我夫家,也她派人殺死的。”
等楊雨枝卸了裝扮,大家一看,這楊雨枝竟然與戴面具后的楊玉枝有□□分相似,只是更為年輕一些,身高也要矮一些,楊雨枝在鞋裏墊了墊子,就與楊玉枝沒差多少了。
然而只是看着像,氣質上卻有很大差異,不再是那種高高在上感覺,而是頗有小家碧玉之感,透着經常拋頭露面而形成的世故與嫵媚。
變回了自己,楊雨枝才把自己的事說出來。
她本是山村中一葯農之女,家中貧窮,自祖上至下都是普普通通,只有她一人,專挑着父母的優點長,長成了一個十足的美人。加上她性格溫柔聰慧,父母對她喜愛得不行,打算將來一定給她許個好人家,不管是嫁給個普通的富戶,還是給大戶人家做小妾,唯一的要求,就是夫家一定要對她好。為防楊雨枝被人惦記,她們把楊雨枝打扮得盡量寒酸,還反覆叮囑她的兄弟姐妹一定要保護好她。
她那比她小四歲的弟弟,走路還不利索的時候,就會時常對她說:“姐姐,我保護你。”
那天,她們幾個孩子跟着大人上山採藥材,因為弟弟太小,楊雨枝又是重點保護的,就沒和他們一起上山,只在山腳采些常見的草藥。
她們那次採藥之處,很是陡峭,周圍鮮有人來往。山腳下野獸少,附近又有關係很好的獵戶,所以誰都沒想到,楊雨枝的弟弟會在那裏出事。
那時楊雨枝正在獵戶那裏準備開始做午飯,順便也要把家人的飯帶出來,以備他們下山後隨時就可以吃。
他們誰都沒聽到異常的聲音,只有獵戶的狗忽然狂吠着跑了出去。
“我去看看,”獵戶把楊雨枝推進屋裏,說,“你呆在這兒,關好門!”
他們都以為是山上跑下來了野獸,楊雨枝惦記弟弟,哪裏呆得住,後腳就跟着跑了出去。
也多虧她人小,跑得慢,聲音也輕,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聽遠處傳來獵戶的喊聲:“你們是什麼人?不要傷害他!放開……”藲夿尛裞網
之後獵戶忽然沒有了聲音。楊雨枝腳步猛地一頓,一閃身爬上一棵大樹,躲在密密的樹葉間。
她就躲在那樹上,從縫隙看着一群人走過,其中一個人身上背着個麻袋,裏面似乎裝了個小孩,看着他們走向獵戶的房子,看到那裏冒起了濃煙,火光衝天。
楊雨枝又等了好一會兒,才去找獵戶,見他躺在地上,脖子只有一半是連着的,淌下來的血已經開始凝固。
楊雨枝又回到那樹上,幾近暈厥。
她被家人尋找的聲音喊醒,哭着說了經過,家裏人很憤怒,卻也無能為力。他們畢竟只是葯農而已。
那之後,趁着出去交葯給地主順便賣些采來的草藥的機會,他們到處打聽弟弟的消息。這一打聽,才知道遠近不止一家丟了孩子,正有七八家的人聯合到一起,打算找西南軍的馬副將軍鳴冤。
楊雨枝的父親和伯伯也去了,他們不是第一撥去鳴冤的,但是趕得巧,馬家已經掌握了姒家殺童取血的證據,沒多久他們就聽說姒家被馬家滅了門。並在那裏找到了姒家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孩童的屍體,包括楊雨枝的弟弟。
她弟弟還有一個月就六歲了。
只有兩個人沒有死在那次滅門中。
一個是姒勝水。他一直跪在地上磕頭,不是為自己,也不是為家人,而是為姒家所犯下的罪孽,不停地賠罪。
另一個人,是姒重山。楊雨枝幾年以後才知道馬不坡漏殺了一個人。
那時楊雨枝已經嫁人。夫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生活也算富足,對楊雨枝也很好。唯一的遺憾是一直未曾生育,於是夫妻二人去觀音廟求子,因山雨路滑,耽擱了一晚才下山。
回來就發現,夫家全家都被人殺害了,已經有人替他們報了官。還有衙役在路口攔住他們,讓他們躲一躲,因為官家去看時,發現雖然財物有失,但並未被仔細翻過,似乎是為了掩藏真正的殺人目的,因而懷疑是仇家所為。
楊雨枝和丈夫跟衙役說完證詞,她丈夫就要先送楊雨枝回鄉下娘家避一避,自己留下來等着案件的調查結果。她丈夫平日不務農,家人一直想讓他考秀才,是個沒吃過苦的,楊雨枝則是從小上山採藥,遠的路難爬的山比丈夫見得多了,哪捨得讓丈夫受罪,就沒讓丈夫跟着,自己找幾個熟悉的葯農,結伴一邊採藥,一邊回了娘家。
回家才發現,自己娘家也被滅了門,她這次連哭的時候都沒浪費時間,轉身就往縣裏跑去報官。回到縣裏又發現,丈夫居然已經被人找到並殺了,保護的衙役也死了一個。縣官讓她趕緊跑,因為他沒能力護住她。
楊雨枝在逃亡的過程中,遇到了一個草台班子,班主見她長得漂亮,聲音也好聽,想要留下他。
楊雨枝說自己正在被仇家追殺,夫家和娘家都沒殺光了,不想連累他們。
“沒事,”一個躺在車上的女人說:“我反正快死了,你就代我活着吧。”
那女人長得很是漂亮,和楊玉枝也有幾分相像,只是臉色異常青白,唇色青紫,一看就活不久了。
班主說:“賽花要死了,我們正缺個當家的花旦,你就當幫幫我們吧。”
楊雨枝就和賽花換了衣裳,每日不停地咿咿呀呀學唱戲。連身份也換了,班裏的人都叫她賽花,叫那個要死去的女人楊雨枝。賽花化妝的技巧很高,每日都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畫成楊玉枝的樣子,又教楊玉枝如何裝扮成她。
沒幾天,賽花明顯不行了,就下了車,在後面慢慢地跟着,慢慢地等死,又不肯馬上死去,要堅持到楊雨枝的仇家來殺她。
楊雨枝哭着要和賽花換回來,班主攔不住,就派班裏的一個武生,叫賽飛,帶楊雨枝遠遠跟着賽花。他對楊雨枝說:“賽花是個很要強的人,一直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大家,你就讓她去,讓她的死得有些價值吧。”
賽花被人一劍抹了脖子的時候,楊雨枝和賽飛遠遠地看着。班主派賽飛跟着,是因為他是班子裏功夫最高的,如果可以,還想讓他幫着楊雨枝殺了仇家。可是賽飛都沒看清對方是怎麼出劍的,賽花就死了。
那伙人中有一人蹲下,仔細看了賽花的面孔,然後就有人把賽花拖到一邊,放把火燒了,連個全屍都沒給她留。
賽飛渾身哆嗦,也不知嚇得,還是氣得。
她們等了很久,確定那伙人也走了很久,才敢去追班子的車隊。
賽飛一路上幾乎沒說話,追上班子以後,就直接去找班主說話了。
楊雨枝以為班子不能留自己了,次日晨收拾東西打算走。去向班主告別時,班主說:“你誤會了,賽飛不說話,是因為他認出了你的仇家是誰……”
“什麼?!”
“你先別急,先聽我說完。賽飛是認出了其中一個女人,可是他不敢相信,因為他聽說,那女人已經死了。他以為遇見了鬼,才來找我說的。我告訴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可別跟別人說,你也看到了,那女人,咱們惹不起啊。”
得了楊雨枝的保證以後,班主才跟她說起事情的經過。
他們在西南主城的時候,曾被馬家的一個少爺請去,給姒府一個少爺唱戲。那姒少爺長得真好看,笑起來更好看,就是一看氣色就不好。那時候賽花就已經病了,可那少爺比賽花看起來病得更重,似乎離死不遠了。
他們唱得賣力,得了不少賞,卻走不了了,因為他家的一個小姐看上賽飛了。
那小姐性格溫婉,並不是強取豪奪之人,是真的看上了賽飛,卻也知道他們之間地位懸殊,賽飛連入贅的資格都沒有,如果那小姐想留下賽飛,只能讓他做個面首。
那小姐想來想去,決定問問賽飛的想法,賽飛沒同意,他們班子才出了府。
賽飛以為沒人知道這事,可班主知道。
班子莫名被留下好幾天,班主心裏犯嘀咕,也偷着跟了那小姐幾次,想要找出原因。
一天,他看見那小姐在花園的隱秘處,和另一個女子說話,是另一個女子跟她分析過形勢,那小姐才下決心去問賽飛,是否肯為她沒名沒分地留下的。在那女子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班主驚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那女子居然和小姐長得竟一模一樣!不僅如此,她們連穿着打扮、神態舉止也一模一樣,簡直像是照鏡子。更讓班主震驚的是,小姐叫住那女子道謝時喊的名字,竟然和小姐的名字也一模一樣。
她們都叫姒重山。
得以離開姒府時,班主走得跟逃命一樣。雙生姐妹並不少見,可是像她們這樣,特意從衣着到舉止甚至連名字都一模一樣,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班主恨不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他聽說姒家因為殺了很多孩童,全家都被馬不坡命人殺了,他還特意多打聽了好幾次,確定連姒勝水也很快病死了,他才有些放心。但又不敢完全放心,他還記得那對雙生姐妹,如果她們真的一起死了,一定會是很大的談資,怎麼會一直沒人提到?
班主沒敢告訴任何人,直到昨晚賽飛以為遇見了鬼,他才知道,果然還有一個姒重山逃過了一劫。
他後悔沒把這事說出來,如果他說出來,另一個姒重山大概也會被馬家抓住,那樣楊雨枝就不會被他們追殺,她家也不會滅門。但是現在,他更不敢說了,楊雨枝明明應該在逃亡,卻有那麼厲害的殺人不眨眼的手下,就算他說了,他也不認為馬家能夠抓到姒重山。
但他覺得應該告訴楊雨枝,要讓她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誰。又不想楊雨枝報仇,只能勸她,“那女人心狠手辣,手下又都是高人,單靠你是報不了仇的,還是先等等吧。別讓賽花白白替你死啊!”
楊雨枝最終跟着班子走了,以賽花的身份走的。她刻苦學戲,漸漸地,班子名氣也被她帶得大了起來。
後來她被一個紈絝看上,即將被辱之際,那紈絝被劉脆一腳踹飛了。
兩人對對方都頗感震驚。
楊雨枝是震驚與劉脆居然能把那個豬一樣的紈絝一腳踹飛,她自己也學了些武旦的招式,都沒那個能力。
而劉脆則震驚於,這個人,長得也太像楊玉枝了。
劉脆跟楊雨枝說想讓她替換楊玉枝,因為她們長得實在太像,還帶她偷偷看過楊玉枝。楊雨枝並不能確定那個楊玉枝就是姒重山,但她可以確定,那個楊玉枝,一定與姒重山有些關係。
她不明白,他們楊家跟姒重山無冤無仇,為什麼姒重山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但這不重要,她只知道,這是她尋找真相、報仇雪恨的最好機會,所以她答應了劉脆。為防劉脆也受牽連,她沒把自己的身世告訴她,只說了她自己是姒賽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