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與信念
“滴答，滴答……”
水滴落下的聲音卷襲着無邊的黑暗，順着從山洞頂端的石縫流下。水滴滑過少年憔悴的的臉龐，混合著淚水一起，又溶於這黑暗無聲的世界。
“不要，不要去……”
少年將手微微抬起，張開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但很快又像觸電一般收了回來。他也想站起來，想要衝上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一個又一個人在自己的面前絕望的死去，一輪又一輪看不到任何希望絕望的折磨，源於恐懼的顫抖讓他根本無法用出一點點力氣。
“不，逃不掉的，怎麼也逃不掉的……面對那個……”
少年終於崩潰，眼淚順着臉頰流下，竟然慘笑了起來。
“會死的！所有人都會死！”
黑暗，依舊是無邊的黑暗。唯有水滴滴答的聲音與微微的抽泣聲交雜着在不斷的回蕩。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個詭異的腳步聲。不緩不慢，每一步都似乎卡在無比精確的時間點上，明明越來越近，可每一個腳步都沒有絲毫變化。
這不是人能夠走出的聲音！
“她……她來了！不要過來，不要……”
少年跪倒在地上，在黑暗裏聆聽着那詭異的聲音在身邊環繞，好像在聆聽自己的死亡倒計時，這是一種令人絕望的恐怖。
突然，那腳步聲停止了。
少年的瞳孔緊緊縮小，明明眼前什麼都沒有，可是他的表情卻現出了無盡的驚恐。
一瞬間，少年的臉變得蒼白，血肉肉眼可見的萎縮了下去，像是被什麼吸幹了生氣。
可是明明什麼都沒有！少年想開口，但是迎接他的是無聲，世間的一切都褪去了顏色，一切都是黑色的……
唯有少年的瞳孔中，倒影着一身鮮紅的婚裙，一抹詭異的鮮紅。
片刻之後，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無邊黑暗，與一具乾枯的屍體。還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滴答，滴答……”
“程良，程良！在發什麼呆呢？”
眼前的少女打斷了程良的思考。
“我是……誰？程良？我在哪？”
程良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麻木，就像是不屬於自己一般。
“喂！程良，你小子不會是怕了吧，一會進去了要是給我們拖後腿，那還是早點去死好了！”
程良只感覺到一片陰影籠罩到自己身上，抬頭一看一位身高高自己一個頭的男子正歪頭笑着。
“劉健！你別太過分了，大家都是同學！”
少女輕輕的推開了劉健，擋在他們中間。劉健眉頭一皺，抱在懷中的手微微一動，很快又放下了。
“趙小雅，你總是維護這個懦夫幹嘛？要能力沒能力，辦事也不行，帶着他，大家遲早完蛋！”
趙小雅回頭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程良，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又只能輕嘆一口氣。
這是他們落難的第三天。
高中畢業旅遊，一場事故，將這群還未經世事的高中生困在了這片深山老林中。
因為只是一次郊遊，大家隨時帶來的食物都不多，經過兩天兩夜的消耗，一切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奇怪的卻是明明手機有信號，可是不管什麼信息和什麼電話都沒辦法打出，他們被困死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場噩夢要持續多久，本來是情誼深厚的同學，在這看似和諧的氛圍里，人性的暗流已經開始在暗中涌動。
“再找不到吃的，大家都得完蛋！這個山洞我們不探也得探，至少有個避雨的場所！”
劉健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對着底下的三十六個同學喊道。他們班本來二個人，可有十六個不能接受自己落難的現實，想要呆在原地等待救援，於是便分走了一部分食物，分成了兩批人馬。
底下的人都沉默不語，他們不知道這個洞穴里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但天色已晚，烏雲密佈在高高的天空，壓抑，令人悶的喘不過氣來。
縱使大家都怕危險，但劉健說的確實沒錯，他們需要一個避雨的地方，要不然所有人都會感冒。在一個沒有任何醫療環境下危機四伏的山林里，感冒幾乎意味着死亡。
洞的洞口很深，只怕是會有危險，可現在哪怕知道前方有危險，也沒有辦法，只能進洞了。
“進山洞……？”
程良默默自語，他抬起頭看着那深不見底的洞口，似乎在回想起了什麼，腦袋忽然感到一陣刺痛，他的瞳孔迅速收縮，這個洞是……
“嘔！”
程良突然雙手捂着嘴跪倒在地上，一陣噁心的反胃感。眼淚和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
這……這裏是……第八次了……不，是第九次，不……這已經是他第九次回到這裏了，這個洞口前面……
深邃的洞口就像恐懼的心魔一般，彷彿要迅速的吞噬程良的全身。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那裏不能去，去哪都好，進去的話，所有人都會死的！
不管他怎麼樣努力，每一次都是同樣的一個人，同樣的死法，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絕望，然後死去。
他已經邁不動前進的步伐了，就這樣癱倒在地上。
“程良！你怎麼啦？”
就一旁的趙小雅第一個發現了程良的異常，慌忙蹲下，想要將他扶起。不管怎麼樣，對這一群還沒踏入社會的高中生們，死亡終歸是一個陌生的詞彙，任何有關死亡的東西出現在身邊，都會引起巨大的恐慌。
附近有一個叫名叫楊小花的女生注意到了這一幕，瞬間驚恐的大叫了起來。她的叫聲引起了所有的注意，目光在此刻間就向地上的二人匯聚。
“趙小雅，快鬆手！你想害死我們嘛，這程良一看就是染上了什麼怪病，你在去碰他，搞不好你就染上了！”
一個名叫李安琪的女生後退着大叫到，明明所有人經過三天的風餐露宿，身上都已經髒兮兮的了，但她還是像躲什麼髒東西一樣躲開了程良。李安琪是程良上學時的同桌，但此刻的場景，卻令人有些心寒。
不過這一切卻無可厚非，誰的命不是命，萬一程良真的患上了疾病呢？李安琪的話一出，所有人竟然都默不作聲的向後退了兩步。
趙小雅臉色一邊，扶着程良的手也微微一動，她猶豫了，但是終歸還是沒有鬆手。
“你們太過分了！我們都是同學啊！”
她的眼圈微微泛紅，不知是心寒還是氣的。趙小雅毫不懷疑，如果此刻是自己倒在地上，也會遭到同樣的對待。
“趙小雅！你懂不懂什麼是大局！你要為了他一個人讓所有人都陷入危險里嘛！他又不是你男朋友！”
李安琪指着程良大喊道，她身邊的幾名女生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樣這個觀點。
“我……”
趙小雅的臉微紅，一瞬間竟啞口無言，她明白李安琪說的是對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放棄程良。
就在這時，趙小雅感到自己扶着的程良動了動，他已經停下了哭泣。只是臉色蒼白，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大病。只見他神色有些麻木的望着趙小雅，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他的腦中卻被恐懼佔據了，半晌，他也只能說出一句：
“別去，不用進去……不能進去那裏……”
趙小雅有些神色詫異的看了一眼程良，她不知道程良為什麼在這時候說起了這個。這時，她再次抬頭看向山洞，那幽邃的黑暗，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也許那山洞中真的有什麼危險！
“趙小雅，我們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了，馬上就要天黑了，你到底是留在外面和這個廢物等死，還是要跟我們進洞！”
劉健他們不知什麼時候達成了一致共識，所有人都同意進入山洞，只剩下程良與趙小雅兩個人。
趙小雅神色不定，望了望身旁癱倒在地上的程良，腦內經過了翻激烈的掙扎，最後還是咬咬牙說道。
“你們先走吧！我等程良恢復行動能力再和他一起進去山洞！”
劉健皺了皺眉頭，這個趙小雅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廢物！甚至要為了他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趙小雅！他有什麼好的！”
李安琪也瞪着程良，她不知道程良給趙小雅下了什麼迷藥。
“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你們還是先走吧！我已經決定好了！你們先走了，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跟着後面趕上！”
趙小雅腦內閃過了一副畫面，她微微笑着，就像沒聽到劉健他們的話，反而輕輕的坐在了程良的一旁，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
天漸漸陰沉了下來，他們自從開始決定進山洞開始，天色已經肉眼可見的暗了幾個度。再不走，真的要天黑了！而且天上雷雲翻滾，似乎喻示着即將發什麼不好的事情。
“那你就陪這廢物在外面等死吧！真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
劉健冷哼了一聲，招呼了一下邊上的其他人，拿出了背包里的手電筒，對着山洞裏照去，山洞裏很安靜，沒有一點動靜，似乎很安全。
“你們幾個拿上柴火，走後面，女生走中間，我們走前面！”
劉健說完，便扛起了自己的背包，沒入了那無邊黑暗中。緊接着，邊上的同學一個一個魚貫而入，很快，最後一陣喧鬧聲也消散在了這小小的洞口。
天地之間似乎又恢復了初始的那般寧靜，只剩下在雷雲翻滾中黑暗將至。
趙小雅抱住了雙臂，空氣越發濕潤了，在這炎熱的夏天，她竟然感到了有一點寒冷。趙小雅穿的是一身白色的短袖，可此時已經沾滿了泥土的色澤。
她扶着程良一擺一擺的來到了一顆老樹下，這是一顆老愧樹，枝葉茂密，濃綠的顏色綠到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趙小雅不認識這顆樹是槐樹，只是覺得這顆大樹葉子濃密，適合避雨。
二人就這樣靠着樹，默默無言，一股詭異的氣氛始終糾着他們的心。
就在這時，程良開口打破了寂靜的空氣。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趙小雅。
“你……為什麼要留下來陪我？”
經過了前八次的死亡，他嘗試過了所有做法，不管是進洞還是不進洞，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只是早晚問題與死法的問題。所以他才會絕望，沒有一點點存活的希望，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任誰也受不了。他拼了八次命，就算是不死又如何，結局一點也沒改變，唯一帶回來的只有苦痛的印記。”
可這一次與前幾次不同的是，自己並沒有跟着劉健進入山洞，也沒有一個人在外面落單，而是有趙小雅陪着自己，程良又想起了窗邊那個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孩，那是他青春所有酸酸甜甜的回憶，此刻已經冰涼的心才開始重新跳動。..
“啊！我……”
趙小雅臉色微紅，眼神竟避開了程良的目光，這雖然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可以讓人明白太多。程良自然也一下子就明白了，於是還沒等趙小雅開口，他就又先開口了。
“你喜歡我嗎？”
此話一出，趙小雅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貓，騰的一下彷彿就要跳了起來。她似乎忘了自己危險的處境，小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呢？”
趙小雅偏過頭去，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程良，卻對上了程良認真的眼神。這一下趙小雅明白了，程良不是在調戲她，而是認認真真在問自己！
她的臉更紅了，她不知道為什麼程良會在此刻問出這樣的問題。而且就這麼直接詢問一個女生這樣的問題，你是直男嘛？趙小雅沒有直接回答，可卻也沒有否認，只是害羞的低着頭。
程良卻絲毫沒有意是到自己問的問題有絲毫不妥，他只是想要一個回答，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回答，亦或者又是一個能讓自己有燃起鬥志擺脫絕望的信念。
“為什麼是我？”
聽到程良的話，趙小雅一愣，接着臉上又紅了一分。這種事本就是心照不宣，這麼直接真的好嗎？這樣她回答了好像就是在傻傻的表白一樣。可是抬起頭又突然看到周圍這無邊的森林，不知這一輩子有沒有機會能夠走出去。
她深吸一口氣，嘆氣般的笑了笑。
既然生命的前頭已經看不到路了，為什麼不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呢？趙小雅終於鼓足了勇氣。
“程良啊！我只以為你是個大直男，但我沒想到你還有健忘症！”
看着趙小雅紅撲撲的臉蛋故作生氣，程良也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看到程良沒有反應，趙小雅不知到哪來的勇氣，拿手戳了戳他的臉。
“三年前夏天，你救的那個出了車禍的女孩，你還記得嘛？”
程良腦中迅速想起了那個倒在地上，滿臉被鮮血所覆蓋的女孩。難道那是……他的眼中泛出了一絲驚奇。
原來世界真的這麼小！
“沒錯，那就是我！”
趙小雅撩起劉海，頭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臉上有一道疤痕，這對尋常女生來說都是一件要命的事，可是對趙小雅來說卻是一道珍貴的印記。
“哼！我也沒想到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冤，種！”
她指着程良裝作不滿道，要不是醫院那留下了監控錄像，她還真的不知道這位救了自己的命卻一聲不吭跑了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學！
程良愣住了，他真沒有想到當初那個女孩竟然是趙小雅！被鮮血覆蓋的面孔他沒有留意，當時他只想着要救人了！難怪上課時自己的目光總會與趙小雅對上！
一切因果循環竟在此時得到了回報。
“我找到了。”
程良笑了，他終於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天空中的黑雲翻騰着，他的臉感到了一絲絲細雨。
一個人在絕望中，不害怕處境有多麼困難，也不害怕自己即將面臨死亡，唯一令人恐懼的，是沒有一個活下去的信念，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既然上天賦予了他疑似可以重來的能力，那就一定有出路可走！哪怕是死亡無數次……
時間不多了。
程良回頭看了看身後這顆老槐樹，卻不知什麼時候滿樹掛滿了鮮紅的破布，隨着狂風飛舞，似乎要將一切吞沒。
“趙小雅！”
他輕輕呼喊了一聲趙小雅的名字，還沒等她來得及反應，程良就將她一把抱在懷裏，不容許趙小雅反抗，直接把壓倒在了地下。
“啊！程良，你你你……你幹嘛啊？我們現在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在這裏，不太好吧！”
趙小雅象徵性的掙扎了兩下，便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她沒想到程良膽子竟然這麼大，在這荒郊野嶺就……
程良將趙小雅的雙手拉開，認認真真的注視着趙小雅的眼睛。
趙小雅本來想要掙扎，可她眼中映出的卻是一個毫無邪念，無比純真的眼神。嗯？這不像是一個要做那種事的人會有的眼神！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程良一字一句的認真說到。就在這一刻，狂風大作，剛剛還細小的雨點瞬間就變為了狂風暴雨，身後的老槐樹上的破布似乎變長了許多，鮮艷，詭異，就像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一樣。
趙小雅呆住了，因為在她的視線里，程良竟然在不斷遠去！是在向天上飛？不對，仔細一看，他的脖子上竟然吊著一根鮮紅的細線，就在老槐樹最粗的那根枝幹上，程良在不斷升高，這就好像……在上吊一般！
民間有傳：槐樹又名鬼樹。這顆積累了無數年戾氣的老槐樹上弔死了不知多少人，再一看，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剛剛空蕩蕩的枝幹上突然掛滿了一具具腐爛的屍體，似乎在這裏掛上了千百年！
這是一顆名副其實的鬼樹！他們出不去這片林子也只是因為，這裏根本不存在於現實，這一整片地根本就是一個鬼域！
一座座孤墳憑空出現在樹下，每一顆樹下都有一座老墳，而這裏，有着千千萬萬顆老樹！
老槐樹上掛的屍體全部都詭異的笑了了起來，似乎在歡迎新的成員，他們臉色僵硬，腐爛的肉似乎動了起來，被紅繩牽引着在陰風中跳動，就好像一場木偶戲！而這無數的屍體都是這場戲的演員！
趙小雅瞬間就明白了，程良看出了這顆樹有問題，他將自己撲倒是為了救她！這是第二次了，而這一次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晶瑩的淚珠從趙小雅的臉頰滑落，她痛苦的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程良，程良也伸出了右手，可雙手卻以毫釐之差失之交臂。
“程良！”
“滴答滴答……”
似乎是雨水混合著淚水滴落的聲音，窒息感也好，痛苦感也好，全都消散了，意識似乎也模糊了，程良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不能如此……
程良的雙眼猛的一睜。
“我會救你的，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