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逆鱗
穆王認真的聽她說完,輕輕鬆了口氣,道:「孫美人的事,本王也有所耳聞。皇宮裏這些事不足為奇,你初次聽聞難免受驚。」
「好吧。」
穆王躊躇着,終於鼓起勇氣道:「本王也有件事想與你說。」這種事情還是親口告訴她吧。
宋汐韻不解地看着他道:「什麼事?」
「你們先退下吧。」穆王與眾人說道。
下人們道了聲「是」便陸續退了出去,穿堂還順帶關上了門,屋子裏霎時就剩兩個人。
說實話,宋汐韻現在對這個王爺已沒有了先前那般厭惡排斥,她原以為這個瘋王爺應該是神志不清口齒不靈的,但眼前這個人與她想的實在天差地別。她不由得懷疑,穆王真的有病嗎?難道是像話本子裏演的那種戲碼,為了躲避什麼王室爭鬥為求自保而裝瘋賣傻的?
他要說什麼搞得這樣神秘?宋汐韻不由得就感覺緊張了起來,可能也是因為心虛吧。
穆王面色如常,其實心跳如鼓,話到嘴邊又感覺難以啟齒,屋子裏靜的能聽到他們兩個的心跳。無言半晌,穆王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病情該和你說一說。」
嗯?真的有病?宋汐韻也挺好奇的,一時之間並未注意他把自稱換了換,只說道:「王爺請講。」
穆王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是他的心上逆鱗,碰一下就像扯着傷口般地生疼。他面色沉重道:「我,我幼時喪父,後來母親殉情。當時年幼,曾親眼看着母親泡的發脹的屍體從水裏打撈了出來,那一幕我永遠都忘不掉,好恐怖,好可怕......他們說那是我的母親時我還不信,我苦鬧了許多天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因為我祥和的母親,再也沒回來過,再也沒有來看看我......」
穆王呼吸沉重,兩行熱淚不自覺順流而下。他自小父母雙亡,這事宋汐韻是知道的,但她沒想到王爺會對她說這種陰影之事,怪不得他欲言又止。像她自小沒了母親就很少提及這兩個字,因為提及心中便不免悲涼,恍惚間與穆王有了惺惺惜惺惺之感。
「從那以後我每晚都會做可怕的噩夢,我夢到很多很多......很奇怪的東西。夢到那些鬼怪,他們奪走我的父母,他們要來殺我,我恨他們,我與他們拚命,我掐着他的脖子。一陣尖叫聲把我驚醒,我從夢裏出來了,才發現我並未在床上——我赤着腳,我手裏掐着的鬼怪是府里的侍婢,我身後護着的父親母親只是兩個大花瓶......下人們都嚇壞了,我也嚇壞了,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我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們都說我瘋了,我瘋了......」
穆王聲淚俱下,用雙手掩面,雙肩忍不住瑟抖。宋汐韻心中湧起一陣悲憫,站在他身側輕撫着他的後背。
他稍稍平了一下氣息道:「我晚間可能會夢遊,你不要害怕。若是要傷害你了,你就大聲呼救,屋裏有值夜的侍女,屋外有守夜的侍衛。」
宋汐韻怔怔道了聲:「好。」
「你,嫌棄我嗎?」穆王問的忐忑。
這個穆王向來不用正眼瞧她的,難為他還為自己着想,宋汐韻忙說:「不嫌棄,不嫌棄。」夜遊症她聽說過,好似是在睡夢中行走來着,感覺也沒什麼可怕的,她走南闖北見過可怕的病比夜遊症那要可怕多了。
穆王慢慢起身,好似頭一次這般直視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那眼神里彷彿閃爍着光亮。
「嗯,我在眉山養病時常看到奇奇怪怪的病症,那裏的瘋......可不像你這般......」宋汐韻剛想說‘瘋子"又怕刺激到他,正要說個別的卻忽然被穆王拉在懷裏,一時也怔然了。
宋汐韻並不知她的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也不知他這一抱意味着什麼。他還有一件事難以啟齒,等他說完這件任何男人遇到都羞憤的事,他可能再也不能在明媚如春光的她面前抬起頭來。懷中的她沒有抗拒並輕輕拍着他略微顫抖的肩膀,他想,暫且享受這片刻的溫存吧。好多年了,好多年不曾與人這般親密了,他都要忘了被抱在懷裏是什麼感受了,真暖和啊.......
他真是個可憐的,宋汐韻憐憫他,自己的家裏好歹有個父親有個胞弟,可他的家裏——怪不得如此冷清寂寥!僅剩的親人久居深宮,諾大的穆王府只有他一人,唉,這麼個孤兒又被外界說的那麽不堪。宋汐韻想想婚前聽到的那些關於穆王的傳聞,心下也不由得悲涼,不由得輕輕拍着依舊抽泣的他。
為什麼人世間會有這麼多生離死別的痛苦?兩個親身經歷的人,此刻相互溫暖着,都是苦命的孩子!
屋裏燭火搖曳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穆王始終開不了口講那件事,他依戀着這片刻的溫存。
宋汐韻將胳膊耷拉了下來,她的胳膊都拍酸了。穆王注意到她的動作,以為她有些厭煩了,便也立馬逼迫自己離開這個懷抱。
他機警的像個受了驚嚇的兔子,怯怯的一絲目光掠過她的臉,好似十分擔心她露出不悅的神色。宋汐韻在眉山多年察言觀色方面雖並不精通,但也多少能看出來些,隨即輕鬆笑一聲道:「胳膊都抱酸了。」
她講的本是實情,落在穆王耳里倒像是調情一般,他的耳根瞬間一紅,那番欲言又止的話更加張不了口了。
「時候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去歇息了?」宋汐韻感覺今日實在太累了,她恨不得立馬躺在床上。
可這句話卻像個悶雷在穆王的腦海里轟鳴了一陣,她這是......想圓房嗎?他若是個正常的男人聽見這話必然歡喜,可是他......他確實不大正常。他不敢邁出那一步,那個教引的丫鬟瘋在他眼前,這事被皇祖母壓了下來,鮮少有人知曉,他實在不敢拿自己的新婚妻子來冒險啊。他痛恨自己,無奈極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絲毫不動。
宋汐韻正欲去開門,卻被穆王一下抓住了胳膊。她驚異地看着穆王,不由得問了句:「王爺怎麼了?」
穆王面目羞紅,愧色難掩,低頭喃喃道:「我可能......做不成一個合格的丈夫......」
「什麼意思?」要休她了?她能逃出這個煩悶之地了?宋汐韻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