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紅月
病房裏寂靜瀰漫,而徐嬌嬌卻未曾停下自己的訴說。
她看着窗外的陽光,手指在輪椅上輕輕敲擊:“各種鬼蜮的等級非常容易辨認,只要看一眼天空,就可以知道那些鬼蜮的等級。”
“但類神不同,類神鬼蜮的天空,有一輪紅色的月亮。”
“因此,在御鬼者內部,通常也將它們稱之為……”
“紅月。”
那輪月亮是黑夜之鬼和類神的最明顯區別。
徐嬌嬌停頓了幾秒鐘,蘇塵卿接過了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那輪紅月對所有物質都有壓制性的效果,哪怕是最弱小的紅月,對於人類而言也是致命的。”
“哪怕看一眼,都是致命的。”
宋玄棠沉默了片刻后,問道:“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鬼……就是紅月?”
徐嬌嬌點了點頭:“一個,被壓制、且殘缺的……紅月。”
蘇塵卿在對面病床坐了下來,自嘲般說道:“即使是半殘缺的紅月,對於我而言,也幾乎致命。”
“可是……”宋玄棠遲疑了一下:“我們在鬼蜮之中,沒有見到月亮啊。”
那是個非常特殊的失色世界,整個世界只有黑白灰三色。只要見過那個詭異的世界,就不會弄錯這一點。
“這裏就要引入另一個特殊的概念的。”徐嬌嬌看着宋玄棠,繼續說道:“集合形鬼蜮。”
一直沒有說話的霍聿突然開口:“你是指,這並非單個鬼怪形成的鬼蜮,而是諸多鬼怪集合的鬼蜮?”
徐嬌嬌點了點頭,反問道:“阿棠,你也進入過三個鬼蜮了。除了這個紅月級,你前兩次進入的鬼蜮,是否能夠被稱之為……驚悚世界?”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宋玄棠心頭激蕩。
在流行最廣的說法裏,那個世界一直被稱為“驚悚世界”,可正如同徐嬌嬌所言,單個鬼蜮的大小其實很難撐起“驚悚世界”的名頭。
“難道鬼蜮融合后……”宋玄棠艱難地說出了那句話:“巨大的異空間,才有資格被稱為“驚悚世界”?”
“對。”徐嬌嬌毫不猶豫地肯定了她的看法:“不同的鬼蜮集合在一起后,會相互融合,在這種情況下,有概率出現紅月。”
“並且在那種集合中,所有鬼怪的特性都會發揮自己的作用。”
所有鬼怪的殺人規則同時存在,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想到這一點,宋玄棠便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來。這一點她已經切身體會過,並且不希望再體會一次。.
霍聿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嬌嬌:“而我們,幾乎可以說是從那個地方,毫髮無傷地回歸了……人類世界。這也是因為,那位紅月之鬼殘缺的緣故?”
除了詭譎出現的楊如海,他們遇到的危險似乎不足以支撐“驚悚世界”的危險名頭。
徐嬌嬌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部分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們的運氣很好。”
宋玄棠回過神來:“可是你說的這些,和霍聿又有什麼關係呢?”
徐嬌嬌久久地看着霍聿和宋玄棠,輕聲說道:“這裏就是整個事件中,最讓我們感覺疑惑的事情。”
久不開口的蘇塵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是午夜級,只看了一眼紅月,雙眼就立刻被感染了。”
這是既定的規則,類神非人,非人之物絕不可直視。
“可是……我和嬌嬌不也沒事嗎?這不能說明什麼。”宋玄棠心頭突突地跳,她還想反駁什麼。
這是宋玄棠的私心,她並不希望霍聿和“這一邊”牽扯得太多。
“特性”的力量絕非恩賜,而是詛咒。
霍聿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徐嬌嬌,臉上看不出表情,更讓人無從猜測他的想法。
徐嬌嬌揉了揉太陽穴:“事實上,我同樣受到了污染,只是我已經非常接近完整,因此受到的污染沒有那麼明顯。”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病號服的褲子。
藍白條紋的褲子下,淡金色的肉瘤在她皮膚上不斷生長,又被火焰一樣的鬼氣灼燒熄滅。
而後她看向了霍聿:“我們老大要見你,意味着你身上定有過人之處。”
“否則連做夢的這種午夜級的御鬼者都受到了污染,你一個普通人直視了紅月,為何什麼事都沒有?”
其實宋玄棠想說,其實他在鬼蜮中看到紅月的時候,也被拉入了環境之中,不能算什麼事都沒有。
但對比起蘇塵卿和徐嬌嬌的慘狀,霍聿實在是……完好得過了頭。
宋玄棠只側目看向自己最熟悉的青梅竹馬,只見後者過於凌厲的眉形下,一雙桃花眼正看着徐嬌嬌腿上那些不斷生長的肉球。
他側顏精緻完美,猶如造物主精心雕刻的石像。
而在他的下顎處,一顆黑色的痣勾人又邪氣。
霍聿……以前有這顆痣么?
在宋玄棠分神的時候,霍聿扭了扭手腕,用清晰略顯沙啞的聲音回應了徐嬌嬌的問題。
“我明白了。”
談完話后,徐嬌嬌和蘇塵卿兩個病殘離開了宋玄棠的病房,似乎有意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宋玄棠看着手裏那個已經冷掉了的包子,突然間就沒了食慾:“如果我當時阻止你……”
特情處或許並不會對霍聿做什麼,但這件事……終究與她的希望相去甚遠。
如果當時她沒讓霍聿去度假村,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霍聿站了起來,手指在玻璃窗上輕輕敲擊了一下:“你覺得明天會下雨嗎?”
“什麼?”宋玄棠抬頭看他。
“如果紅月真的那麼危險,如果我的身上藏着秘密,那這些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霍聿看着她:“你又不是神,拿什麼左右命運?”
宋玄棠張了張嘴,只輕聲說:“可是……”
霍聿聳了聳肩膀:“如果明天註定要下雨,那你帶不帶傘,這場雨都會來,不是嗎?所以別把我的事攤到自己身上。”
宋玄棠逆着光看他,他在陽光里笑得很輕。
直到很久以後,宋玄棠才明白一件事。
神左右不了命運。
她永遠無法左右一個註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