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現 (11)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現 (11)

由於距離的原因,他們沒法準確地施展特定的秘術來干擾克勞利的視野。

對於那兩位追獵人來說,使用特定的秘術殺掉克勞利並非難事,但活人的價值總是高於死者,他們可以撬開活人的嘴,對於死人就束手無策了,卡斯里安府發生的事情,顯然不是單單殺了他就能完美解決。

“我記得很清楚,我來帶路。”見狀,帕森直接插話道,“下雨天他應該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或是在一樓右側的走廊上跟人嘮嗑。”

“所以說,你的根據來源於憑空消失的鞋印?”

“正是如此,但不止如此,”韋德頷首回應,“我認為奧日裏埃很可能是步入了夾縫象限,雖然那些文獻中關於如何探查夾縫象限和打開夾縫象限的部分都被刪減了,但如果申請去查閱原稿的話,應該能夠得知這些辦法。”

“但重點並不在這裏。閱覽過藏書庫文獻的人都知道,雖然這些文獻有所刪減,但是並不會唐突地把敏感的資料給刪掉,讓人閱讀體驗極差,讀起來雨里霧裏或是感到上句不接下句,通常來說,文獻會給出一個籠統的概括描述作為替代,或是在旁邊相關位置大體標註刪減內容。”

“而對於如何打開夾縫象限,有的文獻里簡單提及過這麼一句話——在第一象限撕開一道容許物質通過的口子,讓人得以進入夾縫象限,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偵探的腳印會在森林深處憑空中斷,而我們卻無法從周圍尋找出第二條足跡。”

“如果用夾縫象限來解釋的,那麼很顯然在偵探到達足跡的盡頭時,他通過某道口子進入了夾縫象限。”

“是偶然?還是必然,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照資料里那兩位審查員的說辭,他們也沿着偵探留下足跡到達了林間深處,但他們同樣一無所獲,“持燈人”和“洞洞悉者”的能力大同小異,都能夠勘破虛妄之物,但這能不能夠勘破夾縫象限的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文獻里也沒有提及相關的例子,總之他們沒有看到虛妄之物。”

“既然目的相同,那麼律師和檢察官又有什麼區別?為什麼要站在對立的兩面?”我無意間接續發問,“法院能夠維護絕對的公平嗎?”

而父親對此沉默了一會,接着回答道:

“檢察官的目的是指控被告對被害人造成的罪行,而律師的目的是反駁檢察官的指控,約恩……你仔細想想,如果只存在一方,那麼又會怎麼樣呢?”

“唔……”我思索一番,猜測性地詢問道:“沒有人維護被告的權益?沒有人維護被害人的權益?”

“正是如此,”父親微微頷首,接着往下說,“每個合法公民都應該享有應有的權益,即便是罪犯,也應有對應的人權,不會因為犯了罪,就被剝奪所有的人權。”

“被告做了錯誤的事情,就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但對於他沒有做過的事情,就不能強行扣上無需有的罪名。”

“是嗎。”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這就是公平?”

“是的,“公平”並不偏袒向任何一個人,它沒有善惡,也並無仁慈,但法律並不意味着完全公平。”

“為什麼?”

“因為絕對的公平,不存在。”

“不存在?”

“人是有差異的物種,身高、體型、發色、膚色,這些事物生來就有差異,這就是先天差異。”

“而後天的接觸到的知識、認識,並不全然一致,家庭環境、生活條件,諸如這些,就是後天差異。”

“先後天差異疊加在一起,你說,存在着絕對的公平嗎?”

年幼的我勉強理解這些話語,隨後默默言道:

“嗯,我想不存在吧。”

“人生來不平等,而由不平等的物種所制定的法律法規,永遠只能接近公平,但不能完全抵達公平。”

我沉思一會,接着疑惑地問道:

“絕對的公平真的不存在嗎?”

父親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為什麼會想去追求絕對的公平?”

“咦?”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追求公平正義不應該是做一個好人的準則嗎?

沒等我開口,我的父親接續說道:

“有的人吃喝玩樂,有的人凍死街頭,有的人在富貴榮華里享用人生,有的人在血汗工廠中慢性死亡,所有的這一切,都源於“差異”,而“差異”是任何物種所具有的,這也就決定了人類的局限性。”

“這……似乎聽起來很糟糕。”我搭話道。

我也在去年去過一趟“黑陷窩”,雖然是和親哥跟他的兄弟一同坐馬車在那裏兜轉一圈,但我還是被貧民窟里的樣子所嚇到了。

泥濘不堪的道路、髒兮兮的磚牆、外表骯髒的醉漢、爭吵聲不斷的街巷、無處不在的臭味。

我看見了在充斥着污穢的垃圾中翻找尚能一食的老人,看見他們將腐爛的蔬菜如獲至寶一般從垃圾中挖掘出來。

也看見了跟自己年齡相近、衣衫襤褸的孩童,圍繞着發酸腐爛的水果,像是蒼蠅一般,從中挑出可以吃的部分,將之放進口中,這個過程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只有理所當然和習以為常。

我開始質疑他們到底是人……還是其他的物種。

雖然並未在那裏行駛太久,但貧民窟里的可怕圖景依舊給年幼的我帶來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而後來母親聽到哥哥帶我去這種地方兜風,揪着他的耳朵痛罵一頓,也沒讓我感到快慰,在我的心裏,那副臟污的畫面如夢魘一般糾纏着我。

“雖然聽起來很糟糕,但絕對的公平,或許會更加糟糕。”

“人生來就有高低貴賤,正因如此,人與人之間天生就存在差異。”

“一位古沫河大哲學家亞涅撒利昂說過這麼一句話——差異越大,矛盾越大。”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會上升成社會的矛盾,而社會的矛盾又會發展到國家的矛盾,在矛盾的影響下,一場戰爭將會開始,一場革命將會拉開序幕。”

“如此循環,腐朽的舊制度會被推翻,嶄新的紀元又會開啟,人類文明會在歷史的浪潮下不斷推進。”

“這一切都來源於“矛盾”,如果沒有“矛盾”,那又會如何?”

我思索一番,回話道:

“人類文明已經抵達了終點?”

“在這個終點,一切都歸於平等,再也沒有任何差異,那麼人類,還算得上是人嗎?這個種族不會再有任何的矛盾,也不會有任何的發展,如同一塊死得不能再死的石頭一般,喪失了全部生命力。這是終點?還是起點?”

沒有浪費時間,他立即帶着眾人迅步前往宅邸中傭人住宿的區域。

在前行的過程中,里約夫跟着警員和約恩講述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等會見到他,如果他沒發覺不對勁,就先用體術制服他,若是逃跑,優先考慮追捕,如果他表現出某方面的異常,或是嘗試做出一些古怪的舉止,就直接開槍射擊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畢竟他也是重要嫌疑犯,不能讓他隨便死了。”

“是的,先生。”警員神情凝重地點頭,他很清楚這些殺人犯會在這種極端的時刻反而會更加兇猛,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左輪,同時左手也在衣角抹了抹,防止微微沁出的冷汗影響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等到他們說完話,拉朗也邊走邊向著帕森求證道:

“昨天傍晚到夜裏,克勞利有出門嗎?”

拉朗指的是昨天夜裏六點到八點左右,即杜門被害的時間段。

“沒有,昨天是這位警員負責看門,誰也沒有出門。”帕森回答道,接着加上了一句,“當然,這裏的出門指的是從正門出去。”

拉朗沒有回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廊的窗戶——這裏的窗戶基本都是上推式玻璃窗,把窗戶推上去之後直接就可以離開宅邸。

光陰隨雨一同消逝,他們的體力也消解在雨中,這時體力不支的約恩已經落下他們二十多米的距離了,但另一方面,里約夫等人和克勞利距離已然逐步縮短,這就給了追逐者一個機會。

現在他接着參與刑事調查,為了錢的因素很少,更多的是追求心中那一份正直,而這又是一段故事。

而在無聊的等候,唯有追憶能作為其間消遣,對於正義和正直的探究,也讓他回憶起扭轉自己命運的那一個雨夜。

父親、雨夜、謀殺、縱火、正義、正直,死刑。

這是那次事件鐫刻在約恩心中永不磨滅的關鍵詞。

這傢伙果然不是什麼正常人!里約夫早已明白了這一點。

四人踏入墓園,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寬敞的空地,空地上大小點綴着鑲嵌入墓土的落葉,同時還能看到前天警方與審查員搜查時留下的散亂鞋印,不過這些鞋印由於雨的原因輪廓早已模糊不清。

周邊人工製造的鐵柵欄將空地與周圍自然生長的灌木蕨類分隔開來,一處護欄內邊灰黃落葉堆積成膝蓋高的小山,那是前天眾人搜查墓地的時候,順便清理的落葉。

而在寬敞的黑色墓土之上依次有着一排排的大理石墓碑,古樸而沉重,並無奢華之意。

周圍的密集林木在柵欄外肆意生長,林冠蔭蔽了天空,僅在眾人的頭頂匯聚成一小塊灰色天幕,只有那裏才有陽光能夠徑直照射下來,這讓亞克里恩想到“井底之蛙”一詞。

墓園特有的僵硬氣氛,配合最近那怪誕離奇的恐怖案件,一種壓抑的氛圍逼迫在人心頭。

若是普通人,大概不願在這裏多待哪怕一分鐘。

而那兩位監視墓園的一男一女兩位警員,在看到眾人的到來之後,立即迎了上來,他們臉上的綳直線條也暫且舒展開來,看來眾人的到來總算是將他們從這壓抑的氣氛中拉扯出來。

“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了!”那位名叫歐克曼的男警員率先向前走來。

而後面那位體格結實的中年女警擦拭着臉上的雨痕,向著來者點頭示意,不過她仍然站在那裏沒有靠近眾人,依舊站在墓碑之前那遭到破壞的墓土旁。

隨着距離的縮短,亞克里恩的目光隨之鎖定在她的腳旁一塊墓土,或是說那未知者挖掘留下的痕迹——中間有着半米深的不規律小坑,而原本填充那裏的黑色墓土被拋到坑洞的旁邊堆積起來。

“嘿!歐克曼,剛才那段時間沒出現意外吧?”查莫斯熟絡地向著歐克曼打招呼。

“自然是沒有,我和繆勒兩人一直監視着這裏,期間沒有出現什麼亂子。”歐克曼掃視了一眼墓園周遭,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那麼你們有什麼發現嗎?”亞克里恩問向二人。

“有的!有的,”歐克曼邊說領着眾人,向著從右邊數起第三塊墓碑靠近。

他突兀地回頭補充一句:

“啊,對了,請你們盡量跟在我後面,免得破壞嫌疑人可能留下的鞋印。”

走近墓碑之後,他接着對着那位名為繆勒的女警說道:

“啊,繆勒你自己來說吧。”

繆勒點頭,接着語氣鏗鏘地往下說道:

“先生、女士,我發現了一處線索,可以肯定這處痕迹一定是人為的!看這裏。”

他大口喘着氣,在追逐的同時取出手槍。

手槍保險早已關了,但子彈未還未上膛。

他嫻熟拉動套筒快速上膛,接着在疾跑的同時,勉強以一個正確的姿勢握持手槍,對準着前方的逃逸者。

無常風雨。

晃動身軀。

透支體力。

影響命中的因素眾多,但這個距離,近乎直線的角度上,對他而言,射中克勞利的身軀並非難事。.

而手槍中填充的前兩發子彈,是特製的橡皮子彈,這種子彈能讓目標暫時喪失行動能力,一般不會造成重傷或是死亡,前提是別在近距離下打中要害。

距離……

角度……

里約夫在尋覓着扣動扳機的最好時機。

一秒……他的目光觀察着的克勞利的步伐上。

兩秒……他的目光掃視着克勞利前方的道路上。

三秒……他的目光鎖定着克勞利的身軀。

三秒,三個參數,已然匯聚成一個答案——就是現在!

在千鈞一髮的時機,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砰——

硝煙於槍管蔓出,槍聲如一道驚雷在他的手中炸開,震撼着眾人的鼓膜。

時間與雨,彷彿於開槍的那一刻停止了流動。

而答案將在下一刻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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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邊界的探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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