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循環 (11)

第一百六十章 循環 (11)

“飛升之路上,不得留有仁慈,這是對於這句話的詮釋。”

“留有良心,選擇‘繞遠路"之人,自然有着被招攬的資格,拋棄良心,選擇‘走捷徑"之人,直接槍斃了也不可惜。”

正同范德林特話語的中斷,腳步聲也恰好停止——有誰到了辦公廳門外。

果不其然,一位後勤人員推門而入對着眾人說道:

“基地門前又來了一位中間人以及一位警員,前者以前來過基地,所以我認得,後者我沒見過。那位中間人說自己身旁那位警員想要轉告給警長一件事關緊急的消息,而自己是給他帶路的,需要我把他們全部帶上來嗎?”

“找我?”范德林特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他是自己一個人坐馬車到周邊街道,接着步行過來,畢竟交流一下情報,不需要帶着手下一同過來。

而對於調查員基地所在地點,雖然沒有要求過要嚴格保密,但是不聲張不張揚算是組織里一貫而來的傳統,因此普通人不知道基地所在地點,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對於事關緊要的消息,范德林特壓根沒有頭緒。

其餘人也思索着那位警員和中間人的來因——是調查有了進展?還是事態愈發惡劣?

“讓他們全部上來吧。”理查德如此說道。

無論如何,接下來事態又有一些變數了,這是毋庸置疑之事。

後勤人員接着下樓把那兩位不速之客帶來上來。

走在前面的一位是一位穿着棕灰色外套,戴着一頂軟氈帽的青年男性,他帽檐下目光坦然自在,對着各人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從他那表現來看,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而跟在他後面那位穿着警服的是另一位警員警員。

那個體型有些發福的中年警員剛剛踏入房間,理查德就立即認出了他是自己的一位下屬:

“恩布爾都?你不是在卡斯里安府做搜查工作嗎?怎麼到這裏來了?”

恩布爾都臉色發紅,邊吁呼着氣,邊拿着手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是的……范德林特警長,出事了。”

而另一邊丁白曙默默地觀察着兩位來者,他銳敏地注意到這位警員的鞋和褲腳帶上不少泥痕水跡,正常行程顯然不會沾染成這麼嚴重,相對之下,那位未曾謀面的“中間人”倒是衣着素凈,神色也自然很多。

作為在業界尚有名氣的中年偵探,四十八歲的約恩·阿普瑞算是半步退休的程度,他的資產算不上富裕,但將之揮霍在自己的餘生上,倒也是綽綽有餘。而自己的長子和長女也早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業,能夠自力營生。

現在他接着參與刑事調查,為了錢的因素很少,更多的是追求心中那一份正直,而這又是一段故事。

而在無聊的等候,唯有追憶能作為其間消遣,對於正義和正直的探究,也讓他回憶起扭轉自己命運的那一個雨夜。

父親、雨夜、謀殺、縱火、正義、正直,死刑。

這是那次事件鐫刻在約恩心中永不磨滅的關鍵詞。

——

我的名字是約恩·阿普瑞,出生於一個富裕的家庭,家庭成員事業有成,父親是一位富有名望的檢察官,母親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家庭成員住在一所獨立式別墅里,家裏聘有兩位女傭,至於我,理所當然不用擔憂衣食住行方面的問題。

而我也並非獨生子女,我還有一位熱心兄長,一位善心的姐姐,在他們的陪同下,我並不孤獨,過上了一段讓人留戀的幸福童年時光。

但有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像是燭光,灼燒鎖定中的事物,讓人感到不適。

因為他總是以一副冷漠姿態審視外物,因而我在幼年時期有些畏懼他……

而對於他的工作,作為兒童的我自然也不太了解。

兒童並不需要對這個複雜世界的複雜事物了解太多,在精神上,他們所需的無非是能夠伴隨入夢的美好故事,以及愛。

美好故事是驅使孩童在夢中啟航的燃料,而愛是指引着他們前進的羅盤。

時間在記憶的齒輪中扭動,光陰隨之轉變,直到後來那一件事後,我才對他得以改觀。

那時候法院的規定跟現在有些差別,當時允許十二歲以上的未成年人進入法庭的旁觀席。

不過有兩個基本前提。

一是監護人的陪同。

二是經過法院檢驗,並取得許可。

於是乎十二歲那年,我得以跟着母親一同進入旁觀席,在亞維蘭第一法院的法庭旁觀席,在那裏,我第一次親目見證到什麼是法庭,什麼是法律,什麼是審判。

我的目光注視着那一位站在檢方一列的人,他臉孔上硬朗的曲線,深藍色的正裝,最具有特徵的,是那如燭焰一般燃燒,讓人感到畏懼的眼神,這道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對面那位顯然有些不自在的辯護律師身上。

我認了出來,站在檢方那一列的,正是我的父親。

而接下來,我只記得那是一場漂亮辯證。

父親以證據為子彈,以邏輯為扳機,在中氣十足的指證中,如同摧枯拉朽射穿辯方的虛張聲勢,洞穿對方站不住腳的根據,讓陪審團得以看見槍彈傷痕下的真實。

最後法官宣告被告應有的判決,結束了這場法庭辯論。

而這一切,都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第一次覺得父親的身姿是如此的帥氣。

在法院外,我和母親等待着父親出來,當時我對於這方面的事情並未有過太多的接觸,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也不免好奇地問:

“媽媽……爸爸剛才是在做什麼?”

“約恩,”母親猶豫了一會,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跟孩童解釋關於刑事法庭方面的事情,不過她最後還是半蹲下來與我齊目,接著說道,“嗯……爸爸對面那個戴着手銬的叔叔犯了罪,所以爸爸要指出證據,讓法官給予公平的判決。”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解地反問,“既然有罪,那為什麼還要特地走這麼一個流程,直接捉去關了不好嗎?”

“這……”母親不知該如何繼續往下說道,似乎在想着如何讓一個孩子理解法院的意義。

而另一道堅毅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那是我的父親。

“孩子他爸,你來跟小約恩講吧。”母親果斷將難題拋給了自己的丈夫。

“講什麼?”

“關於……法律和法院的事情。”

“是嗎……”父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樣,“走吧,回家的馬車上我跟你繼續聊。”

在馬車上,父親發問道:

“你知道什麼是法律嗎?學校不至於連這個都沒有教過吧?”

“額,”在父親的目光下,我有些緊張,而學校……也確實不會專門教這種東西,“政府制定的規定?”

而父親也似乎從我那不自然中看出我心中無物,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問道:

“法律的三個特徵是什麼?”

“嗯……啊。”我試圖張口回答,但又不知道回答些什麼。

無論是家庭教師,還是學校的先生,都沒有跟我講過這種東西。

父親突然笑道:

“沒有這種東西。”

“啊?”而我有些錯愕,原來父親只是在跟我開玩笑。

“聽好了,約恩,法律並非某個人或是組織的特定規定物,而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歷史的發展進展中逐步推翻,逐步革新的規定成文。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區有着不同的法律,而政府所遵行的,正是大多數人所認可的法律。”

“是嗎……它會不斷地變化?”

“是的,過去,現在,將來,法律並不一致。”

我總覺得父親沒有直面回答我的問題,於是再度問道:

“那麼法律是什麼?”

他回答道:

“人之所以為人,不同於飛禽走獸,是因為人類創造了‘規定"。”

“在莽荒時期,野人之間創造的‘規定"聚集在一起,一同為遵行相同的目標而合作協力,規定指明團伙要做什麼,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因而讓人類逐漸演變出文明的色彩。”

“人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強食弱肉,心安理得地將弱者剝奪至一無所有,而是會選擇關愛和援助弱者;人不會理所當然地同類殘殺,心安理得地啃噬同類的屍體,這一切皆來源於‘規定",‘規定"早已在人類的漫長發展中埋入了人的血脈,但面對更大的世界,血脈中的‘規定"自然是不夠用,因而人類在遠古時代創造了更加具體的規定。”

“而這個‘規定",就叫做法律。”

而那位男子隨意地找了個椅子坐下,他注意到丁白曙的目光,舉目回視,打量着丁白曙,畢竟“黑瞳人”在亞維蘭並不多見。

不過打量並未持續多久,他禮貌性地收回目光,對着丁白曙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對此丁白曙微微頷首作為回應,接着注意力回到對話之中。

“出事了?難道卡斯里安府又出了什麼亂子?你先坐下吧。”范德林特正色說道,接着指了指對面的凳子。

明眼人都能從這位警員的表現看出,他要報告的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是的……這怎麼說呢……”在坐下來,喘過氣后,恩布爾都的回復依舊有些斷斷續續,畢竟他所得知的事情過於驚駭,以至於有些難以描述,不知從何開始,要是直接說出一句“有人的墳被挖了”,估計會讓人感到雨里霧裏、莫名其妙。

“那個……誰……誰……”恩布爾都突然心頭一緊,冷汗直冒。

因為他發覺自己在緊張之下,忘掉了那個人的名字,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而他接着對我說——拋棄良心,捨棄仁慈,才更容易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繞遠路,還是走捷徑?他如此問我。”

“而我並未多想,直接地回答道——繞遠路,在探求真相的道路上,我或許喪失了一些人性,而我道德的底線也有了些變化,我或許會做出出格之事,但要我去殺死無辜之人,以他們的性命來換取真相,我做不到。”

“而他只是點點頭,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我……當時的我並不理解這意味着什麼。”

“直到我面臨真正的抉擇,我一直都不理解。”

“在四年的光陰里,我在他的教導下逐步學習着古沫河語和琳汀語,這兩種在現實壓根沒有正常人會去學習的語言。”

“與此同時,也研習和解析着各類超凡知識。我並非聰慧之人,也身負工作,所以我用了四年……在碎片般的時間裏,一點一滴的啃噬着這些知識。”

“與此同時,我也在他的幫助下,成功通過‘那個",進入了‘那裏",接着找到了‘門關"。”精華書閣

“這也就意味着,只需儀式,接下來只需要一次成功的儀式,我就能觸及我想要的真相了,而我子嗣的骸骨,我早已在一個無光之夜裏,挖開了墓土,打開了棺材,出於保險起見,我多取走了幾塊骨頭。”

“因此只要我晉陞序位一,晉陞到食屍鬼,一切的疑團都會迎刃而解。”

“我習得了效率更高的語言媒介,也知曉了該如何進行‘鐘擺儀式",現在,只我需要力量,只需要祂們的力量,我就能夠洞悉到真相。”

“但還不夠……素材太少,力量也不足,以我的渠道和人脈,我很難去搞到這些事物,而我的引路人也並非無所不能,至少,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有這些,我並不能強求更多,也沒資格這麼做。”

“萬物皆有力量,只不過是多和少的區別罷了。”

“而這包括屍體,尤其是人類的屍骸,越是新鮮的屍體力量最為充足,只要去殺掉幾個人……我曾經去算過,加上已有的素材,再加上一具屍體,我就能夠晉陞到序位一……只要殺掉一個人就夠了,骯髒的乞丐也好,該死的罪犯也罷,只要一具屍體……我就能儀式拜謁銘記之神‘血骨之鴉",藉以祂的偉力,獲得穿過‘門關"的資格,成為序位一,成為晉陞者。”

但克勞利終究是搖了搖頭:

“但我選擇了繞遠路,當時的我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我要選擇繞遠路。”

“但在後來,我甚至開始質疑我當初的選擇,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要不要打破自己給自己設下的約束。”

“繞遠路,還是走捷徑。”

“拋棄良心,還是留有仁慈。”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這是每一個非官方的超凡者必然會遇到的問題。”

“時間越是流逝,我的決心就越是衰弱。”

“只要謀殺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就能夠揭開真相,為我帶來真實……一筆劃算的買賣,只需要拋棄看似毫無價值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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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邊界的探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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