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瓶中信 (7)
然而我失策了……
這些木板被歲月所腐蝕地相當透徹,而我身體向下墜落的衝擊足以將周邊的木板一同墜毀,所以我展開手臂試圖扒住地板的措施,反而擴大了摧毀面積。
我就這樣攜帶了斷裂的木板和碎屑,狠狠地砸落在了下方的貨艙。
或許寄託於命運的仁慈,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受傷,因為我的下方正是一群鬆軟之物,是的,正是我接下來想尋覓的合適火絨——那些棉絨。
而它們被麻布和繩子裹住,正好放在了我摔落的地方,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如果我要是摔到了什麼壓艙物或是直接摔到地板上,那絕對有夠我受的。
而墜落下來自然是帶起一陣子煙霧,我不由立即捂緊口鼻,避免吸入這些亂七八糟的粉塵。
當然我墜落下來還是有代價的——就在我墜落下來的時候,我左手持着的燭台在衝擊之下失手摔到了什麼地方,火光頓時消失不見,在此時此刻,我又陷入了無窮的黑暗之中。
當然,從高處摔下來之後,即便沒有受傷,我也還是為之愣神了好一會。隨即才怔怔地站立起來,又一次在黑暗中摸索燭台。
花費一段時間后,我摸到了先前丟失的燭台,即便已經鏽蝕,但它的質地卻意外地不錯,將燭台中間的蠟燭保護地很好。
重新點燃光源,我總算是看清了貨艙內部的模樣,不出我所意料,這裏也是一副遭受了劫掠的樣子,各類東西的位置顯然與規整無緣,亂七八糟的雜物堆放在了地上,而這些物件無時不刻向外散發塵封舊物中所能嗅到的氣息。
不過這裏與上一層艙室有一處顯著的差別,那就是是這裏的環境過於逼仄幽暗乾燥,即便是黴菌也無法這裏孳生,所以如果忽略這裏無處不在的灰塵的話,那麼這裏的環境某種意義上比樓上都要好一些。
我接着朝着天花板,具體地說是我跌落下來的地方望去。
那裏的木板形成了一大塊缺漏,讓我注意的是我的背包也隨着木板的坍陷而一同墜落了下來,此刻正掛在一塊凸起的木樑上。
我將燭台放到一個妥當的平面,接着費了不少勁才我的背包取了下來,原先我的背包里應該是裝有我的換洗衣服,幾本書,一些鈔票,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而在此時此刻能派上用場的應該只有火石和獵刀、懷錶、指南針。
然而我的背包卻是出乎意料地輕,然後我才發現裏面的東西早已被人所拿走了,換一種說法,除了背包什麼也沒有。
我嘆了口氣,隨即將背包放下,接着拿起燭台,繼續我的任務,尋找一件能用來容納炙熱火焰之物,這艘船上是有煮茶煮菜的爐子,不過它們固定地很死,基本沒法移動,而以我的凡人之力,估計徒手是很難將之拆開,
如果我想製造點能夠吸引人的事物,那麼火是最佳選擇,因此我需要在甲板上製造一個明亮的火源,越旺越好,最好還要製造出濃煙。
很快,我就找到了火盆。
是的,斷斷續續寫到這裏的時候我才想起來……白眠海峽地域臨近凜冬海,但由於冷暖對流的緣由,這塊海域通常不會出現浮冰或是冰山,但瀕臨冬季寒流強盛之刻,溫度也自然是每況愈下。
所以頻繁在這塊海峽航行的船隻內通常會備有好幾個火盆,以此抵抗凜冬的侵染。
不過作為室內烘烤之物,它的尺寸自然也大不到哪裏去,給我的感覺是勉強夠用。
我先回身從那破損的麻布中抽出一些發黃的棉絮,將之放在火盆中,然後單手試着端起那生鏽火盆,或許是由於歲月的鏽蝕,它的手感但並不沉重,拿回到上一層艙室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
然後我就一手燭台一手火盆沿着貨艙向上的階梯小心謹慎地往回走。
或許是我的小心,亦或是下面受損程度較輕,這回沒有遇到木板斷裂或是坍塌事件,我很順利地回到的上一層艙室,然後我來到煤炭桶前,顧不上臟,徒手拾起幾塊煤炭扔進火盆里。
之前煤炭的古怪光澤則是在更加明亮的燭光下消退,顯露出它黑褐的本色。
我之所以着急生火,原因並不複雜,因為我愈發地感覺到自己身上衣着的冰冷,在這種糟糕惡劣的環境下體溫持續降低可不是一件好事,這會讓我的免疫力下降,如果我不想沾染上奇奇怪怪的疾病,那就得趕快將我身上的衣着烘乾。
但不是這裏,我可不不想在這壓抑的環境裏點火,這些不純的煤炭肯定發放出刺鼻的煙霧。
一個開闊而通風的環境,這是比較理想的點火地點。
甲板符合以上條件,但外頭風浪很大,火焰可能瞬時就會被刺骨的席捲狂風所撕裂。
但沒有等太久,我立即就想起一個合適的地方——舵樓後方的船長室。
就這樣我拿着燭台和火盆向上走去,但走到階梯的盡頭,再邁出幾步就能到達甲板的時候,我有些遲疑,因為我這個本應安置在內部的燭台沒有防風罩,而這可憐的微光估計是頂不過狂風的第一輪衝鋒。
而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待外頭的風暴停息……從我耳旁無時無刻的呼嘯之聲來看,我認為這風暴沒有十天半月是停不下來的。
所以我得折返回去找找其他照明工具。
有了光之後,自然是事半功倍我在艙室內翻找出了幾盞提燈,但是裏面都沒有油了,要麼油倉里只剩下了一些凝固住的黑色粘液和斑塊,顯然是點不了火的。
因此我就索性拆開一盞合適的提燈,看看能不能將它的防風罩套在燭台上,幸運的是尺寸和大小都意外的合適,只是我握持燭台的那隻手的手指得一直夾住燈罩,預防脫落或是傾斜。
至於效果如何,一會試試就知道了。
我就此而回身往回走,而這時我又看到了那幾具讓人頭皮發麻的屍體,這是恐怕是我第一回,也估計是最後一回看見人的骸骨。
我的恐懼讓我不敢去看這些骸骨,我的好奇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向他們之上轉移。
骸骨那黑洞洞的眼眶彷彿無窮深淵一般,試圖將我的希望全部吞噬。
無論我做什麼,等待我的結局,估計也跟他們並無太多的差異吧……
但這時……
一步,腳步踩在鬆動的木板上,緩慢而又沉實——我向著他們靠近。
兩步,因為我此刻發覺到了一絲異常。
三步,那些黑綠衍生而覆蓋的骸骨逐漸在光下脫離黑暗的遮掩。
我咽了口水,接着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覺反饋讓我意識到面前都是【劃去】。
即便多麼不可思議,但我面前的就是我所認定的【劃去】。
而先前探尋艙室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的時間出了問題,而先前那場異常風暴,或許將我席捲到數年之後的光陰,而在這個時間裏,經歷那場風雨浩劫的僥倖存活之人,也因桅杆的斷裂,在隨波逐流之中耗盡所有的物資和希望。
現在是幾年後?
為什麼是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有我從那場風暴之中來到數年之後?
謎團諸多,目前看來,幾個幸運兒從風暴中存活了下來,但禍不單行……從我目前已有的線索來看,他們依舊是死於物質匱乏。
而我想他們在臨終之前或許有遺留筆記或是留下了其他記載,所以我得用心找一找,畢竟我顯然也是求生無望,但在死亡之前,我至少要探明出這部分的真相。
單單是這些完整的屍骸上,看不出有什麼問題,藉以此景我能想像他們在臨終前絕望地一併躺在吊床上,在飢餓和乾渴中痛苦地死去。
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一絲異常,那就是屍骸數量。..
這裏一共有七具屍骸,而在先前的搜尋左側單人艙室也看到有一具屍體。
但是數量不對,雖然我沒有細數人數,但按照我之前的記憶,包括我在內,這艘船上應該有四來人,而先前甲板上橫遭不測的船長、大副以及一些其他水手大概有十來個人。
那麼餘下的人呢?
難道不只是我一個人遭遇了那一場時間風暴?還是說……
我記不得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了,但我知道當時的我扼制不住無盡滋生的好奇與疑惑,在遲疑片刻之後,趁着燭光還能堅持七八分鐘,我邁步搜尋先前尚未搜尋的右側聯排艙室,裏頭的單人房間力量應該還有幾具屍骸。
果不其然,我確實了找到了三具屍骸,但目前我所發現的全部屍骸數量加起來也不過十一具,不太對……
剩下應該還有十來個人的屍骸才對。
我又回到了左側走廊,小心繞過我先前塌落的地方,裏頭還有幾個房間我尚未搜尋過。
燭光照亮着空洞的艙室,卻無法照亮我的思緒。
是的,只有十一具屍體,其他人的屍體呢?
無數種可怕的答案在我腦中浮現,我越是想下去,就越是覺得可怕,我從一些不知真偽的傳記中看到過那些走投無路之人在絕境之中,能夠對自己的同類做出什麼……
我所害怕的到底是什麼?是人性的險惡?還是世界的荒謬?
即便是現在我也還是搞不懂。
他們也遭遇了時間風暴?還是說他們的骸骨已經被他們喪失人性的同類給拋向大海了?
目前我還沒有找到類似筆記或是其他記載過往之物,所以只能暫且擱置一旁,或許在天亮之後再進行搜尋會更好些。
我望着破損的船艙窗戶,呼嘯的寒風攜帶着冰冷的黑暗從窗戶上的缺口不斷湧入,而迷信的念頭孳生着恐懼在我心中的缺口中不斷涌動。
也許得寄予我一向理性和冷靜的思維,讓我在面對這足以讓常人發狂的恐慌之中強作鎮靜。
【劃去】
【劃去】
不過從現在來看,或許當時的我或許已經在顫慄之中對此麻木了。
我手中的燭光或許能照亮黑暗,但無法指染未知的領域,永遠都不行,所以對於所有的這些不可理喻之物,我已經不在乎了。
屍骸之謎我是解不開了,即使是現在我也依舊沒有解開。
求生欲重新攀上了我的內心,無論我遭遇了什麼人類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的事情,但我至少要盡我最後的努力,去換取最後的一線生機。
而想明白道理的我最後持着物件上到了甲板,外頭的氣溫相當地低,雖然寒風還沒凜冽到宛如刀尖剜開血肉的程度,但吹着這樣的風絕對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情,我能到我的溫度迅速被風所剝奪,極度失溫之下,我不由連打了個哆嗦。
不能就這樣干站着。
看準方位之後,我快步向舵樓走去,之所以沒有跑動,一方面是擔心燭光熄滅,另一方面是擔心甲板上更為破敗動搖的木板再度塌陷。
運氣不錯,我順利到達了船長室,中途沒出什麼變數,而防風罩也很好地起到了它的作用,火焰雖然又受到上方外界氣流的影響,但還不至於因此而失控熄滅。
走到這裏我才發覺我的暴露在外的皮膚已經因寒冷而肉眼可見地發紅,尤其是我通紅的手指已經開始發麻。
很顯然我身上的衣着不足以應付現在的氣候,不過說到底……當時我壓根不知道船隻的具體方位,畢竟當時的我只記得在遭遇時間亂流的時候是處於白眠海峽,而從目前我所搜集到的線索來看,這個時間點船隻應該是隨着某一股洋流漂流在凜冬海的海域上,理由並不複雜……答案自然會在後方揭曉。
房間還是一樣的雜亂,之前放書的書架則是向著側方傾斜,而上面的書全部散落在地板上。
先前用於放置航海地圖和航海日誌的桌子則是翻倒在地,地上還有一些破裂的酒瓶,窗口的玻璃則是早已碎裂開來,而掉落玻璃和酒瓶碎片一併在晃動燭光的照映下折射出混沌而扭曲的斑駁光彩。
而船長室內固定的木板床像是遭遇了什麼劫難,中間的木板已經斷裂開來,將床分成兩截,各種碎屑滿布在地面上。
雖然環境同樣糟糕,不過要說其中一處優點就是黴菌並未在此處滋生,因此空氣也新鮮了不少,至少不用一直捂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