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緋聞消息(下)
見他答應價錢,她這才滿意微笑,繼續道:“侯爺,他和樓淑鸞青梅竹馬,他是庶子。他野心大,為了討好老太太,就娶了老太太族裏的女兒為原配正妻。辜負了樓淑鸞。她雖然不是公侯小姐,也是將軍府里的嫡出小姐。配他一個庶子是足夠了。”
她啜着茶,嗓音在茶霧中淡淡幽幽,
“她等了這些年,誤了年華也不肯出嫁。因為侯爺的原配夫人身子骨弱沒兩年就病逝了,又等了這些年才等到老太太點了頭。侯爺終於繼承了侯位。她才等到了這件姻緣……”
論起對宋成明的情意深厚,她不如樓淑鸞。
“這些,我都做不到。”她抬眸,看着柳如海,“這些事,京城裏無人不知。要我說,我們侯爺對不起先夫人,也對不起樓淑鸞,但他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我是侯府家奴,他從沒有說過會娶我。”
柳如海盯着她。
他推出了一張銀票。她瞅瞅,是五百兩。
這是買消息的錢。
——他要聽真話。
她想了想這幾天只賺了十七文錢,實在窮得厲害。慧明師太還催着她下定金買寺里的藥材,有葯才能續命呢。
她暗嘆一聲,縴手放茶時,她的灰尼右袖拂過桌面,無聲無息收進了銀票。這五百兩買的是侯爺、侯夫人與她的緋聞八卦。
攢錢也不難么。她想,侯爺還有好多八卦她都知道。
她不禁沉吟回憶,錦衣衛里有不少老人兒晚節不保,背地裏賣消息攢錢,這事她知道。侯爺宰了幾個?
一室寂靜無聲,柳如海看到眼前尼衣女子垂着眸,只有陽光中浮塵揚墜。
她是在想南康侯宋成明嗎?他想。
突聽得他一咳,她驚醒過來,與他對視。
這小子嫌她吞吞吐吐地耽誤時辰?仟韆仦哾
她便說了最後一句:“侯爺他只答應我,不再繼娶。”
但他終是失了言。
“而我,只是有點寂寞。”她微笑。
她並不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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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盯着她,晦莫如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這五百兩被騙了。
南康侯是傻么,對一個家奴之女許諾,互不嫁娶?
她呢?這話也信?她的腦子因為修鍊幽冥九變早就糊了?
柳如海起身,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包裹,回到几案前打開:“我進京城,只是為了尋一個藥方子。並無他事。”
她認得裏面四樣上等藥材,正是她這百珍丸里最重要的四樣。
他在這寺院裏不足一個月就查出來了。
“這是誠福寺葯圃里的藥材。其他地方少有。”他一一指着,“這陣子,我已經查出侯府大量買進這些藥材。其他大量買進的藥材我也有單子。”
要弄出一張百珍丸的藥方,於他而言,不難。
“如果青娘子不願意說藥方,我另想問一句,青娘子的幽冥九變,練到第幾層才散了功?”
“第九層。”她淡語。
柳如海一震,幽室寂靜。
雙方對視。
他看到眼前女子漆黑剔透的眸,這眸瞳如青燈前的古佛,平靜無波。
久久之後,他緩緩拱手:“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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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到第九層……
怎麼可能突然散功?連他都不禁懷疑了,柳如海百思不得期解。
難道她真的是喬裝重病,暗藏內宅閉關修鍊?
他盯着她。
幽冥九變總共才九層,她是得到了樓夫人佛像里的密術想再上層樓?
宋成明難道是為了她才聯姻樓府,就為了佛像?
他一時間想了不知多少。終是暗嘆一聲,他再次拱手:“失敬。”
可惜了。
第九層。
“……已經是個廢人了。”她輕輕一笑。
他定定神。
柳如海開始懷疑自己被女色所迷,明明憑他的醫術,他能看出她散功了。
為什麼自疑?
實在,幽冥九變之術太過詭秘莫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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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位長輩,也在練幽冥九變……已經瘋了。”
“……嗯。”她並不意外,這事她見多了,想了想,“練到了第三變?不用擔心,多半都會這樣。瘋一陣子過半年就恢復了。得吃些葯。”
“敢問……”
“我把藥方寫給你。”
柳如海狂喜不已,直接移過了筆墨,又推了一萬兩銀票給他。
她眨眨眼沒拒絕,她提筆寫完了藥方,說清這是她自己弄的藥方。
他會意。
醫鬼陳明,是她的好友。
她把藥方移給他,隨口問:“瘋病人沒咬人?”
“……咬了。”他仔細看着藥方,又抬頭看看她。
她想想:“被咬的人沒有重病?”
“病了。”他嘆氣。多半已經死了。是王府里的太監和侍女。
她便道:
“被咬的人也會病。更麻煩,就像被狗咬的那樣怕水怕聲音。我寫個藥方給你,但治不好。”
“我治好了一個。”
她持着筆,愕然抬眸看他。
他微笑,似乎在說著他的醫術若是不濟,她也不會來找他合夥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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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想。她沒打算和他合夥開鋪子。
就是一個過來摸臉的借口。
怎麼反悔呢?
她一尋思,翻臉無情撥劍殺人她最擅長。
單純善良的他低頭為她研墨,嘆道:“依我看,青娘子的百珍丸,另還有平常的補湯方子,都要用不少北方的藥材,不瞞青娘子,我在北邊有門路。”
“你喜歡我?”她好奇打聽着。
“……”他含笑看着她,她想,他的笑如春波斂眸,微風過眼。一瞬間,連幽室禪房中,亦有百鳥歡笑。
她托腮笑着:“這招沒用,”
他微微點頭,亦笑:“我可未出招。”
“柳公子,風采如華茂春松。”她早就想這樣說了。
“青娘子之冰魂月魄,久已聞名。”
雙方互拍馬屁,她笑語嫣然。他想,她最好多聽人拍拍馬屁,有利於保元養生。
“以前,別人不誇我是美人的。”她托腮,叨叨着。
那不是廢話嗎?他捧茶輕啜。
比起她的容貌,她的殺氣太過耀眼了。
青羅女鬼縱橫京城的時候,正逢先帝剪除功臣的最後十年。
其時,各軍軍中密諜與細作在京城裏潛藏,與錦衣衛明爭暗鬥,想來,似他這樣想過美男子計,這十年來,應該在她身上招呼過無數次了。
她好奇問:“所以,你並不喜歡我。你想用北邊的藥材和我交換什麼?我不可能把真正有用的消息賣給你。”
為什麼這樣執着,別人喜歡不喜歡你?
她回視:“我不是有病嗎?你診脈后就一直拍我馬屁,我回去問了御醫。”
原來聽聽安慰,還能治病。
御醫還說,這本來是楚地巫術,後來被化入醫術中,南北朝時一位楚醫的女兒遠嫁到了北方名醫世家,融合南北醫術。後來,輾轉變化,聽說柳氏一門的名醫世家知道重病之人要輔以心藥。
她嘆了口氣,把剛收的五百兩銀票遞給他。
他一笑。這是拍馬屁的費用,便道:“我說的是真話。”
她感動地看着他。
這就是名醫?說得讓人真假難辯——似乎五百兩也花得不太痛了。
他大笑不已。
也許她散功確實是人生之大不幸,但於他,在此時與她重逢卻是恰到好處?
他想。
否則另為其主,必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