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苦命鴛鴦
夕陽西下,盡職盡責揮灑了一天光輝的太陽公公,還是隱去了最後的那絲紅顏,滿是恐怖的夜幕降臨了。
小蓮山總共聚集了百十來名匪寇,昨夜被白芨一口氣處死了十幾個,另有八人上了待宰名單,剩下的這些人人自危。
距離昨夜子時已經過去了九個時辰,也就是說,再過九個時辰,蘇州那邊不傳信過來,下一批人已經半隻腳踏上了黃泉路。
在此情境之下,趙將軍和親衛都沒怎麼盤問,他們是一點都不敢隱瞞,連小時候偷看誰誰誰洗澡的事也說了出來。
甚至,有人為了晚死一會,相互揭發,指出了對方少說的罪責。
這一下子,那些酒後胡吹大氣的人,終於嘗到了惡果。
得到王爺的示下,趙將軍心裏有譜了,罪大惡極的必殺。而那些被私人發賞的留着,拿他們領賞的同時,可以借對方的口把這裏的事情傳出去。
“王爺,末將已經審問完畢。”
“嗯。”
聽到稟報,撐着下巴的白芨正了正自己的身體,並且當眾打了個哈欠,如同一條剛睡醒的惡龍。
在眾人眼中,那冷艷威嚴的外表下,儘是兇殘暴戾之氣。
“趙將軍你看着辦吧,是留下他們換錢,還是用腦袋換錢,事後說一聲就好。”
“是。”
連番經歷死亡威脅,一天之內又只喝了點麵湯,饑寒交迫的大漢們此時都要哭出來了。
比起一刀下去來個痛快,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手段無比折磨人,時不時給你點希望,最後又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押上斬台。
“將軍,拿小人去領賞吧,何家商號很有錢,您現在殺了小人真是太虧了。”
別具一格的求饒方式在場中響起,大幾百雙眼睛帶着不同的表情,同時看向了出聲之人。
那人也是一時着急才口不擇言,說出這種極為丟面的話。但當所有人都看過來的時候,他心裏卻越來越敞亮。
本來自己只是賣了點消息,拿了些財貨而已,被抓了也不會被判死,落在官府手裏總比被這群瘋子殺了強。
場中一時有些寂靜,出來混的,多少要點臉。向對方求饒活命並不丟人,可用自賣自身這種法子的,還真沒見過。
而這人說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也在眾多沒有人命官司在身的強人心裏,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先前,他們被嚇怕了,看女王一露面就殺了花豹,隨後十幾個有名的大寇齊刷刷被砍了腦袋,以至於都沒想過自己被官府緝拿,真不一定會死。
就是去充軍做苦力,也比死了強啊。
“對的將軍,我聽說過,李員外願意花一千兩活捉小人,一千兩啊,將軍。”
在小蓮山強人之中,這個賞格的數額是隱形老大花豹的兩倍,極具誘惑力,就是趙將軍都轉頭多看了這人兩眼。
剛才不說,現在看到活命的希望倒是吐得快,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好,你可以留下,但本將要是發現你說謊,絕對讓你比死了還難受。”
“不不不,小人說的絕對是真的。”
“帶下去,和剛才那個關一起。”
“遵令。”親衛們目不轉睛地打量着這會走路的一千兩,嘴角高高翹起,拖人的時候,下手的力道都輕了不少。
有了兩個成功的案例,那些說話九真一假的強人,也顧不得隱瞞了,紛紛報出自己身帶的額外賞格,你五百我八百的,好不熱鬧。
更有甚者,直言自己可以只喝水,這幾天不用吃飯,生怕被循着省糧的由頭,被人藉機砍了腦袋。
白芨看着場下這些人為求活命而涕淚橫流的樣子,一個個全無昔日豪強風采,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起身離開。
如果前天晚上剛上山就來這套,在對方的凶性未除,血液未冷的情況下,他們還有可能反抗,死得有尊嚴一些。
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哪怕撤去看守,有些人都不一定敢逃。
“王爺,江頭已經心動了,但他在淮南府還有個一心惦念的女子,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種。”
章世仁跪地行禮,把之前同江川交談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了出來。
“春紅?”白芨抬頭望向已經黑下來的天幕,淡聲道,“說說他們的故事吧。”
“誒。”
儘管膝蓋已經隱隱作痛,章世仁卻不敢私下挪動地方,語氣平靜地講述着自己知道的有關江川和春紅的事迹。
比起書生和小姐之間的情愛,這兩個苦命人發生的種種,顯得更真實一些。
因為家貧被父母賣掉的死契奴僕,在將要被少爺打死的時候,迸發出無窮的潛力,就此翻牆逃了出來,成為一個人見人欺的小乞丐。
流亡途中,他被好心的戲班班主收留,總算有了一個穩定的落腳之處。
不同於話本中可以走南闖北四處巡演的戲班子,這個只有不到十人的班底,沒錢去辦理相關文書,只能窩在一個貧困的小縣,平日裏靠着低廉的價格,承接各種紅白喜事,勉強維持生計。
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另一夥地痞流氓也看中這項了生意,商談無果便使出各種骯髒手段,讓小戲班疲於應付。
終於,在又一次被人破壞演出,遭到東家責罵的時候,年邁的老班主一口氣沒上來,就此去了。
少了主心骨,戲班很快散掉,小乞丐重新變成了乞丐。
與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真心把班主當成親爺爺的,報仇的火焰足以把人吞噬。
十一二歲的少年,手刃了三名成年人,事後還放了一把大火,這種凶性被一名衛所將軍看在眼裏,從此江川有了新的身份。仟仟尛哾
衛所並不好混,人小力微被老兵欺負那是家常便飯,餓肚子就更不用說了。
他和春紅的緣分,始於一個饅頭。
被‘鴛鴦樓’指定為下一任台柱的小丫頭,也沒有想過因為自己的一時善心,換來了讓眾多姐妹羨慕的日子。
鴛鴦樓背後的東家就是淮南衛所,樓里的姑娘都是精挑細選從小培養的。這些姑娘不能被贖身,只會被當成獎品,在不同的時間,陪同各位立下功勞的衛軍。
淮南衛軍的指揮使,用這種獨特的方式,來吊著血氣方剛的屬下,效果居然很不錯。
前輩的悲慘命運在前,成為台柱註定活不過三年的下場,都因一個人的崛起而改變。
江川,這個逃奴,展現出無以倫比的兇悍,一次次險死還生,不斷延長着擁有春紅的時間。
“等等。”白芨聽完這個略顯悲慘的故事,滿臉儘是疑惑,“江川多大了?”
章世仁聽到王爺的問題並不覺得奇怪,這是多數正常人都會有的想法。
“江頭今年三十三,春紅姑娘比江頭小了七歲。”
白芨無語,這個指揮使真是一頭羊往死里薅啊,都二十六的老姑娘了,還不放人家出來嫁人。
由此可見,衛軍得爛成什麼樣了,除了江川這個猛將,其他人根本打不了硬仗。
“你們的衛指揮使,是怕江川一旦了了心愿,自己會失去一口好刀吧。”
章世仁雖然腦子聰明,可對人性的認知還不夠深,明白這話的意思之後,只覺得渾身冰寒。
這就是江頭那麼大的功勞,都換不得春紅自由身的原因嗎?
白芨驚訝了一會,對腳下伏地不起的人說道:“春紅的事本王來解決,這事算你一功,等韓總督到了,本王自會為你的侄兒說情。”
“多謝王爺開恩。”
聽着沉穩的步伐漸漸遠去,章世仁揉着疼痛不已的膝蓋慢慢站起,眼底滿是為家人找到了出路的喜悅。
不論今後自己和父兄的結果怎樣,至少章家的老幼,能有個正經身份活下去,這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