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千年追逐(上)
入夜。
許諾守着白薇薇,坐在床邊像是一塊木頭,盯着她沉睡的側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病房內沒開燈,只有月色如瀑照進屋裏,是清冷的。
許諾抱着白薇薇的手,一下一下輕拍着像是要把她哄睡一般,手是冰的,不像平日裏那麼暖,饒是如此,他也沒忍住用臉去感受那抹涼涼的溫度。
他將那隻手放下,動作始終是輕柔的,就好像生怕把她弄疼了一般。
靜坐床前,許諾終於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看着床頭上白十九送來的信封。
拆開第一封信,信封里的紙厚實的有些難以置信,都是娟秀的毛筆字,許諾這一世還沒見過白薇薇寫毛筆字,蠢蠢的只能說出口“好看”。
信的開端是郎君親啟。
後面幾句是規整的客套話,然後畫風忽然就變了味道,許諾便覺真的看到壞笑着的白薇薇坐在案幾前寫下這封信。
調皮的很。
郎君,抱歉那麼久才找到你,只是我近來才能化形,若是狐狸身去找你,怕是不能自保。
找到郎君時,你已到耄耋之年,妾身無數次幻想過郎君老時模樣,卻沒想到人老了會那麼丑,唔……妾身不是說你丑,是老了才丑。
郎君仍是那般勤奮好學,八十好幾的人了還想着成仙,可惜你這一世帶着暗傷,天賦平平,只能練些外家拳法。
妾身觀察了數日才敢接近,初見你時穿了一身白長衫,又配了緞帶,讓十九把我從天上扔下來。
誒,不會飛真難受,落地時差點把腳崴了。
許諾沒忍住笑出聲,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這是從扮成神仙從空中飛下來不成?
哪有神仙崴腳的。
他繼續往下看。
變成小老頭的郎君看着我發獃,妾身學着李白的詩兒那般上手摸你的頭,哪知你都那般歲數了還如此古板,竟和我說男女授受不親。
那明明之前都親過了,現在竟然不認。
妾身不高興,所以要報仇。
妾身在山上當神仙,教郎君修仙,沒想到郎君竟然信了,天天給我釀酒,日日給我買糖葫蘆的討好妾身……
妾身小老頭小老頭的喊你,你也不生氣,真逗。
若你以後知道了,千萬別怪妾身,那都是你自願的。
仙是修不成了,大半截甚至埋土裏的小老頭了,還想那些個好事。
郎君陪了我八年,終究還是走了,最後妾身花了一年時間才把你完整的葬在後山,妾身絕不會承認是因為捨不得才挖你墳頭的。
妾身只是想再看看你。
妾身留了碑,卻不會寫碑文,只寫了“亡夫小老頭之墓”。
想來以後可能還會有“亡夫中老頭之墓”“亡夫老老頭之墓”,所以妾身就沒刻自己的名字,免得郎君以後會覺得妾身有很多丈夫。
妾身最後看了你一眼,你已經變成白骨了,妾身知道總是挖你出來,你會睡的不安穩,所以妾身走了。
下一次妾身要早點找到你,像之前一樣和你共度韶華,而不是看你垂垂老矣。
許諾繼續往下翻看着,等到看完整篇,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半小時,她在這一篇中寫了太多故事。
其中一段那樣寫着。
對不起郎君,明明許了早點尋到你,卻食言了,距離小老頭死後已經過去了八年,仍沒找到郎君,妾身打算去開封尋你,若你在那兒的話便求你不要亂跑了,乖點等我不好嗎!
對不起郎君,妾身又要晚幾天才能見到你了,去往開封的路被封了,這兒在打仗,妾身現在修為不夠,不能橫穿戰場只能繞路,郎君你若是在天有靈,保佑我別被耽誤行程。
對不起郎君,妾身殺人了,怕你惱我本不想寫在信里,但更怕你知道后怪妾身瞞你,若是要罰妾身,只期望能輕點,打屁股很羞人的。
許諾仔細看完每一個字,摩擦着泛黃的信紙,然後盯着信紙上偶有的水痕發獃。
良久,他才打開第二封信。
改朝換代了,開封亂了一陣,但好在讓妾身找到了。
用了九年時間找到郎君,不知道是不是幸運,妾身覺得好像是不幸的……郎君才八歲,下不去手、、、
郎君這一世生在書香門第,家裏老爺是做大官的,至於做什麼官……妾身不懂,也不想懂。
妾身易了容貌,賣身跑到府里給你做丫鬟,不過也算你識相,沒有太刁難於我。
不過取了個名字叫小梨,着實難聽。
端茶倒水什麼的,學一學也就會了。
雖過的難了點,其實也滿足了妾身另一個願望。
即便是前世,妾身也沒見過郎君兒時容貌,今日見了,卻又好奇你幼兒時模樣。
今兒半夜偷看郎君,被發現了,你竟然捂着領口恐我非禮於你。
真要被你氣死了,這一世若你再死,妾身定還要還挖你一年墳頭。
挨了七年,郎君終於束了頭髮,妾身終於有了下手的機會。
得了消息,白家嫡長女素有才女之名,被許給你當正妻。
雖然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妾身心裏仍不好受,便潛入白家刺探。
觀察了十餘日,妾身得到了兩個消息。
趁着夜色妾身坐在小郎君床前低語。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不知道你想聽哪個?”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先說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人家不喜歡你,她有心上人。”
“壞消息還是人家不喜歡你,只不過她要逃婚了。”
妾身都說給你聽了的,可別怪妾身不給你找小老婆,若是敢罵我妒婦,那就換我打你屁股。
白家大小姐逃婚了,妾身幫了忙。
雖如此,但並沒有醜聞漏出,白家大小姐還是出嫁了,不過換了人。
郎君若是知道,定會誇妾身聰明的。
妾身成了白家大小姐,不知道郎君往後會不會想起那個叫小梨的丫鬟。
大婚前,妾身偷偷打聽到許家男兒要去城外踏青,妾身事先定下臨街的包廂,從窗戶縫裏偷偷看你,一身白衣的年輕公子輕搖摺扇,道不盡的風流俊逸,沒文採的妾身只能在這裏寫下:她的眼中再容不下別人。
大婚時,妾身一身紅嫁衣風光大嫁,和那時的紅男綠女雖有不同,妾身卻高興的緊。
妾身牽着紅綢這頭,郎君牽着紅綢那頭,拜堂成親,送入洞房。
郎君用喜秤掀開妾身的紅蓋頭,笑盈盈的道我是你的新娘。
羞紅了臉。
呸,妾身只是想這麼寫,其實沒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