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質問
“在”、“前”二字梵音先後在他耳旁響動,數十年來往事歷歷,盡數如流星一般在腦海中劃過:振興家門、教導親子、稱霸西域、華山論劍、奪取真經、東海求親、痛失骨肉、毒殺真兇……心中漸如一片明鏡,亮亮堂堂。(!搜索贏q幣)過去種種悲歡離合,毫沒半點遺漏的印在心頭,不禁欣喜若狂,仰天哈哈大笑,叫道:“我是歐陽鋒!我是歐陽鋒!我就是西毒歐陽鋒!”忽地躍起,一腳將門踢開,竄出屋來,在庭前走來走去,笑聲不絕。
李遺人奉師尊之命,盤腿在庭中一塊涅磐石上坐侯了三天三夜,這一日忽聽狂笑驟起,趕緊遁聲奔到,見他出關后竟如中瘋着魔,心中微微一凜,一時不敢大意,腰脅微弓,左掌右傾,凝氣戒備,問道:“你在笑甚麼?”歐陽鋒不答,只是仰天大笑,聲音飽含深厚真力,震得鳥雀驚飛而散,屋瓦簌簌滾落。過了一會,才問道:“我閉關多久了?”李遺人道:“不多不少,三天三夜。”歐陽鋒雪眉一挑,雙目一縷厲芒掠過,道:“楊過回來沒有?”
李遺人搖了搖頭。歐陽鋒見他緊守門戶,鼻子重重一哼,道:“你師父呢?快帶我去見他。”李遺人見他眉間深含煞戾之氣,絲毫不敢大意,運轉渾身真氣,綿綿密密的護住後背,方自小心翼翼的引領在前。歐陽鋒見狀又是一哼,道:“小娃兒,老夫不屑對你出手。”李遺人走了幾步,道:“你教我一句話,身在江湖,不可相信任何人。除了師父,你是我最敬重的人。你的教誨我不敢不尊。”歐陽鋒聽他所言大有道理,漸漸面色稍暖,放聲笑道:“說得好!哈哈哈哈哈!你給我記住,縱是你的師父,也不可太過相信。”
李遺人身子一震,當地緩緩轉將過來,炯炯雙目猛地向他逼視過去。一字一字道:“你究竟想說甚麼?”歐陽鋒仰天笑道:“我想說甚麼?哈哈哈哈哈哈!去問問你的好師父。我究竟想說甚麼!”聲音悲怒凄蒼,響徹方圓七八座院落。
只聽得近處托、托、托數十下輕點,**個寺僧縱身搶近。當先是白蓮上人座下兩位親傳弟子撒巴、巴莫羅,其後便是紅蓮上人座下五大護寺武僧,跟着是三四名輩份較低的長老。眾僧見廊道上一個是金輪國師的親傳弟子,一個是金輪國師地朋友,一個冷眼相對,一個縱聲狂笑。不由得紛紛怔在一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笑聲越來越長。被吸引而來的僧人也越來越多,聚集在庭中。便在此時,歐陽鋒斗然放聲大笑,更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他們平素只見歐陽鋒深居簡出,行蹤隱秘。加之面帶皮具,絲毫不知對方根腳。卻哪裏料到此人竟身懷如此可怖可畏的武功?但聽他笑得慘淡盡極,抬頭仰天。不禁感同身受,心生凄然酸楚之意。
李遺人只覺歐陽鋒雖在放聲大笑,入得耳來倒似極巫峽猿啼、子夜鬼哭,驀地里心神一陣鬆動,竟也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一股孤寂黯然之意襲上心間,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突然間身子一震,胸口活潑潑的,只覺丹田說不出的一陣舒泰,同時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塵,任他笑聲再悲,聽來也與常人-大笑無異。
歐陽鋒看似狀若癲狂,實則心如明鏡,眼見李遺人面色微微一紅,便已看出是他體內九陽神功受自己內力真氣所激,自然而然的生出抗力,照護住了靈台。當下笑聲更是悲戚,同時節律斗變,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時而尖細,時而鏗鏘,聲調更是變化萬千,只震得李遺人心旌搖動,胸口砰砰砰激蕩不止,數次欲忍不住放聲大吼。
歐陽鋒見他半邊臉孔脹得血紅,半邊臉頰卻發鐵青,眉間突突突顫動不休,心中微覺快意,當下急催內力,聲調變得飄忽起來。李遺人原本鼓足真氣相抗,這時對方節拍陡轉,韻律一晃眼間虛飄飄地,頓覺說不出地難受。他護體的九陽神功本來擅長正面對陣,先前受歐陽鋒笑聲所激,自然而然的生出真氣相抗,趁此將觸未撞、方遇未接之際,歐陽鋒突然在笑聲中收住內力。李遺人來不及回神詫異,猛地里胸口猶似受了鐵鎚的一擊,緊接着一股極強的純陽潛力湧來,他心知是體內九陽神功反撲所至,趕緊向後上翻一個筋斗,再使“千斤墜”武功定住身子。
旁觀眾僧見二人一個高聲狂笑,一個面沉如水,身子都是一動不動,不由大感詫異,紛紛指指點點,互覷議論,待見李遺人臉上忽青忽紅,額頭微顫,分明是運功相抗之相。只是歐陽鋒內功精純無比,功力吞吐如意,全神貫注將真氣極度聚攏,再向李遺人猛迸而來,大夥才不至遭損受傷,如此地布,實是武學中精奧之極的絕頂修為。有些武功深湛之士識得其中精妙之處,都忍不住喝彩道:“無量壽佛!”
殊不知歐陽鋒心中震撼更甚,要知道他原本以為李遺人縱是承師真傳,又有火蠶精華補體,但終究拜入師門不到一年,根基終是有限。是以起初僅運三成功力,誰知對(色色小說**方神完氣足,雙眼精光炯炯,顯然身無大礙。心中訝異之下,連連催動內力,從二成而四成,自四成至六成,仍是奈何他不得。直待催至第七成時,見他臉色青紅,身子微顫,額頭汗如雨下,顯然已是極限所能為,不由得心中佩服:“好小子!教出來的徒弟這般了得!”
便在此時。四下里忽然傳來一聲佛號:“無量壽佛!”接着有人說道:“達爾巴。你速帶人來見我!”眾僧四顧無人。心中大奇。均想聲音確是國師所發無疑。但四下里絕無藏身之處。國師究竟身在何處?歐陽鋒見識多廣。閑暇里常與李逍遙交流心得。知他根腳甚深。此刻突然聽到他說話。自是心中驚訝。暗道:“好個天龍吟功夫!”這“天龍吟”武功看似高深莫測。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稀奇。無非憑中脈一口真氣貫通臍輪、心輪、喉輪。只消中間略有阻滯。一口氣便散開。此功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當世會者極多。但要似他隔着屋房庭院送音而出。令人猶覺說話之人就在左近。可就難上加難了。
李遺人運功調息半晌。便已回復真元。說道:“走罷!(電腦w.16k.cn)”身形一起。從庭院躍至屋頂。歐陽鋒縱身緊跟在後。兩人各施輕功。眨眼間縱出數十丈。不多時迎面一座小院。一人白衣如雪。負手而立。正是李逍遙。歐陽鋒哼了一聲。提氣奔到他地身前。狠狠地瞪他一眼。
這三日以來。李逍遙難得悠閑一回。聯絡高天遠一事交由楊過去辦。大輪寺又有雪峰五老主持大局。不須他再多費心思。便將全副精力放在羅追監藏身上。每日清晨便來授他課業。羅追監藏果然不負日後“八思巴”之名。天生聰慧不說。還長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極是善解人意。心想國師於蒙古朝政恐怕早已極為不滿。否則也不會在襄陽大戰這緊要關節上棄忽必烈而去。當即向李逍遙請教各種原由。
李逍遙也不藏私。一股腦兒將蒙古國地上層建築、經濟結構、宗教影響等情層層剖析開來。最後指出蒙古若得天下。不消百年必亡。畢竟是千年地文化差距。縱是羅追監藏天資驚人。也僅僅聽懂三四成。於是將李逍遙每一言一語牢記於心。等日後慢慢參悟。
這一日。李逍遙照例過來給羅追監藏授課。忽聽遠處歐陽鋒縱聲狂笑。心中頗覺不妙。便將羅追監藏支開。隨即施展佛門禪功“天龍吟”。吩咐李遺人引領歐陽鋒前來。誰知歐陽鋒如此行徑。頓時心中好不奇怪。說道:“老伯。你這是何意?”歐陽鋒喝道:“我過去所歷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逍遙怔了一怔。反問道:“你過去所歷之事。又想起了多少?”歐陽鋒挑起狹長地雪眉。點了點頭道:“你果然知道不少。當初你千方百計設法隱瞞。究竟是何居心?”李逍遙側臉看向天邊地深雲。嘆道:“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與其教你執迷於過去種種恩怨情仇。倒不如一字不吐。也免得我憂心愁
歐陽鋒哼道:“是啊!那姓郭的小子恨我入骨,你把弟的老子又是死在我地手裏。縱是不來尋我,遲早我也會去找他伯侄二人!”李逍遙見事態至此,左右已無它法,昂然踏出一步,道:“你若去,我便阻止!”兩眼毫不相讓,直直向他逼視過去。對峙半晌,歐陽鋒心海起伏,想起己彼二人之情,終是嘆道:“罷了!罷了!”頓了一陣,又道:“往事已矣!不過你那把弟要來問我尋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說著轉身即走。
李逍遙聽他言下之意,似是瞧在自己面上甘願放棄這樁宿願,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歉疚,眼見他大步而行,忙問道:“你要去何處?”歐陽鋒頭也不回,道:“一別白駝山莊數十年,我也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