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死之間的淚水
陳木道:“二頭領什麼時候成大頭領了?老朽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祁鎮道:“老寨主死後,這寨主原本就該由我來當,老寨主指定接任的本來就是我,這事寨里無人不知吧,你也是知道的吧。”
陳木道:“可是事實上接任的不是你啊。”
黃豹道:“那是我大哥敬重老寨主,接受了他獨生女兒也就是我們小師妹提出的擂台挑戰,只因手下留情,寧可一敗,也不願傷害小師妹,因此將這寨主之位,讓給了小師妹……”
好幾個人齊聲道:“正是,否則以大哥的武功,怎麼可能輸給小師妹,都是因為手下留情才輸的。”
黃豹道:“可惜大哥失算了,真不應該讓她的,若是大哥一直當寨主,我們寨早就興旺發達了,哪用得着天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祁鎮甚是得意,說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偷偷告訴你們,我當時也是已經用了七成,不,是六成功力了,小師妹得到師父真傳,還是很厲害的。”
“所以說沒用全力嘛,這誰看不出來?”黃豹道,大家紛紛支持。
陳木淡淡一笑道:“是嗎,原來當年祁頭領在擂台上一連被踢下擂台三次,受了八處大傷,讓老朽整整治了半個月才好轉,一切都是因為心疼小師妹而只用了六成功力,祁頭領如此捨己為人,如此高風亮節,別說綠林山寨,放眼天下,怕也是萬中無一,老朽失敬了。”
祁鎮一時啞口無言。
王耿道:“光是武力有什麼用,治理山寨難道靠武力就行了嗎?”
“對對,文的方面一塌糊塗,跟大哥比都差遠了,所以這寨子給她搞得越來越差。”
陳木道:“縱然如此,現在這寨主之位,也沒人說過就是祁頭領的吧。祁頭領迫不及待地發號施令,是不是有點過於着急了?”
祁鎮不耐煩道:“我們這裏是山寨,不是官府,哪來那麼多規矩,大頭領死了,便是我來說了算,弓箭手過來,給我準備射死這老頭。”
又大聲對屋裏道:“劉二娘,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弄好?不就是要儘快幫大頭領換上壽衣,送她進棺木嗎,這有多難,你快點弄好,我這邊自然有賞,你若只顧拖延,那我從此對你一家人可就不客氣了。”
陳木心裏一寒。
祁鎮的言外之意太明顯了。
屋裏劉二娘答應一聲,眼睛看着邊冰玉,表情甚是複雜。
這個時候,邊冰玉正在渡過一段艱難無比的掙扎期。
原來,她的意識雖然清醒,耳力也極端靈敏,但是,她的軀體四肢,仍然處在不聽使喚的狀態,感覺似乎是靈魂還沒辦法完全進入這身體。
其實,是她身上的力量,還沒有達到可以驅動身體的程度。
慢慢地,通過陳老先生的針炙激發的熱力,開始照着針炙的路徑,匯點成線,化線為流,蔓向頭頂,衝擊四肢,然後又返歸丹田。
陳老先生以損耗五年內力為代價,在邊冰玉身上完成的金字三十八針,乃是他針炙技術的頂尖功夫。
三十八針,在老先生的內力助力下,各自激活一個關鍵穴道,並形成內力流,去沖盪修理被摧毀的經脈系統。
一番又一番的衝擊下,終於,因為走火入魔而毀掉的丹田氣海,得以重新整理。
這個整理的過程,極為痛苦,幾乎就是一種體內無麻醉狀態下的神經駁接。
而邊冰玉,不得不把有的力量,都用了對付這種痛感上。
本來以邊冰玉的內功基礎,經脈一旦修復,就可以自動運功跟隨這股內息流行進,從而形成更強大的內息體系,加速完成修整過程。
那隻需要不到一柱香時間就足夠了。
但是,這是另一個沒有任何武功基礎的邊冰玉,她只能被動地完成整個整理過程。
所以,這個過程的漫長,超過了陳老先生的想像。
而這個時候,祁鎮的這一聲喊話,基本就是明示劉二娘,不許給任何邊冰玉生還的機會。
顯然,劉二娘現在非常有機會照辦,而且看來也非常有必要照辦,一是本身意願,二是遭到了威脅。
邊冰玉本來就是必死之身,知道她還活着的,就只有陳老先生和劉二娘,但陳老先生處境也非常不妙。
而邊冰玉,這時除了眼睛能動,什麼都動不了,與死無異,所以她的命,就掌握在劉二娘的手裏。
眼見床前的劉二娘把目光投向她,目光里夾雜着猶豫和惶恐,邊冰玉心頭太急。
忽然,劉二娘的眼神變得堅毅起來,帶着仇恨和憤怒,把雙手放到面前,慢慢地朝她伸過來,手有些發抖,不,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她被仇恨支配了吧,這是要……扼殺她嗎?
邊冰玉心裏一片冰涼。
真是想不到,這裏除了陳老先生,人人都巴不得她死。
但是,有些人是為了奪她的權,有些人只是不堪忍受她的暴戾。
劉二娘當然不會想到奪權,而且她面善,一看就知道是個飽經苦難的中年婦人,絕不是作惡之人。
讓這麼一個中年婦人出現猶豫,甚至眼裏閃過憤怒,已經說明了,原主對於她有多不友好,一定是在她心頭留下過很多傷口,再加上外面祁鎮要殺人的壓力,才逼得她動了惡念。
這就叫,哪裏有壓迫,那裏就有反抗了吧。
怎麼辦呢,真的要剛穿越過來就死嗎,那一定會成為穿越界的大笑話吧?
不行,不能死!
生死懸於一線之際,邊冰玉的心反而格外澄澈。
邊冰玉凄楚地看着劉二娘,有哀求,有不甘,有同情,眼角里,不知不覺地滴出了眼淚,那是後悔的眼淚。
這時,做什麼都沒用,而且也做不了什麼,只有真情的歉意和少女悔恨的眼淚,才是對付這個面善的中年婦人唯一的武器了。
邊冰玉堅信,這眼淚,能喚回這婦人的善念。
劉二娘看到了她睜開了的眼睛,可能看到了她的哀求,她的不甘,還有她的同情,以及她眼角里的眼淚,唯獨沒有看到,平常展現在目光里的兇狠和威脅。
劉二娘怔了一怔,眼裏的憤怒消失了,變得遲疑起來,手也停了下來,僵在了半空,不再動了。
邊冰玉受到了鼓舞,忍着疼痛,說出了細如蚊叫的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花光了她所有的力量,但是命懸一線之際,她必須說。
說時,她的眼淚涌得更歡了。
柔弱的眼淚,真情的道歉,果然有效果了,劉二娘收回手,掩住了嘴巴,不斷地擦眼淚。
這期間,外面腳步聲急,不知多少人圍過來,很快在陳木的周圍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知是誰,猶豫着道:“大哥,沒必要這麼做吧……”
有人開了口,大家也就跟着出聲:“是啊。”
“放了他吧。”
“好歹也在寨里十年,我們有哪個不被他治過傷甚至救過性命?”
“老寨主好不容易把他請過來的,你把他殺了,傳出江湖,還有別的郎中願意來嗎?”
“就算有人願意來,也難有他這樣的醫術啊,他是天下少有的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