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遲來的道歉
果然，在兩隻大臂的兩側，清晰地出現了青紫色的橢圓形手指形狀，觸目驚心地在常氏泡腫脹的皮膚上顯現出來。
“你看，她是被人夾住雙臂，拖行了一段路才被推下水的。”檀小兮又脫下常氏的鞋襪，指着她腳脖子上的一些擦傷道。
檀守義驚訝地捂住口鼻，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后才勉力平息下來，緩緩道：
“當時她被打撈上來時，確實沒有穿鞋子，我還以為是在河裏掙扎掉了，至於這傷口，也以為是撞到了河裏的石頭什麼的，便沒有往別處想。但這手臂上的指印怎麼回事？我親手給她換的壽衣，當時不曾見有這樣的痕迹啊……咳咳……”
檀小兮翻動了一下屍體的側面，卻意外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伸出手輕輕蓋在了有指印的地方，這才發現：
多出了一個手指印！
常氏竟然是被一個有着六根手指的兇手死死抓住后推進水裏的！
她定了定心神道：
“壓痕會在人死後幾天才逐漸顯現，這也是遺體留給我們最後的證據。她是被謀殺的，確定無疑，先不要急着下葬，我會將此事報官，等着官府來處理此事吧！”
她說完，便往屋外走着。
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回問道：“大頭和二丫呢？怎麼沒看見他們？”
大頭和二丫便是常氏的兩個親生的孩子，也是在原主被抱回來以後出生的，這兩個孩子幼時起便跟着爹娘欺負原主，從沒給過原主一點溫暖。
檀小兮奇怪的是，為何守靈這樣的事，身為兒女都不在場？
檀守義嘆了一口氣，又咳嗽了兩聲道：“大頭去當兵了，咳咳……二丫身懷有孕，娘家不讓她來。”
言下之意，這身後事，便只能剩下檀守義一人操辦。
檀小兮心中酸酸的，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替他把了脈，尋來紙筆迅速寫了一張方子道：
“去隆濟醫館開些葯吃，能讓你好受些。報我的名字，醫藥費我替你付了。”
“多謝……女兒。”檀守義渾濁的雙眼被淚水佔據，與他而言，這便是人世間最後一點可貴的親情了。
檀小兮說完便想走，可腳步卻沉重如灌鉛。
最終還是定定望着檀守義，問出一句她自己都覺得很傻的話：
“養育我，視我如豬狗，從未給過我一絲溫暖，時至今日，你心中可有一絲愧疚？”
檀守義聞言，咳嗽變成低低啜泣，看着棺木中人，明明兒女雙全卻要孤身送葬，人世間這點最後的溫情竟然是這個一直當做奴隸的孩子給的，心頭悲慟，終於放聲大哭：
“對不起！小兮！爹娘對不起你……”
檀小兮沒有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向屋外，任憑冷風呼呼拍在臉上，她揚起嘴角露出一苦笑，口中低低呢喃着：
“檀小兮，你聽到了嗎？遲來的道歉我替你掙回來了！你可以瞑目了！”
說完便再度騎着阿野，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縣衙。
縣令正在升堂，檀小兮被衙役帶到他辦公的書房等候，卻在無意中看見桌上放着一疊厚厚的案宗，上面寫着失蹤人口四個字。
好奇心驅使她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訝異。
原先在醫館行醫時她便聽說過這清水鎮每年都有許多失蹤人口，謠言越傳越離譜，什麼每逢月圓之夜，地獄之門大開，便會有惡鬼索命，以至於許多頑皮的孩子每到夜間不肯安睡，爹娘就會以此作為恐嚇。
檀小兮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謠言，對清水鎮百姓中越傳越離譜的失蹤事件她一直不太相信，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裏得到了認證！
根據案宗記載，這清水鎮近三四年來，出現了失蹤案一共近六十起，失蹤人員之間也沒有密切的關切，男女老幼都有，派出去的人到處尋找，也並未尋回其中哪怕一人。
她心下正毛骨悚然，縣令終於帶着師爺回來了。
檀小兮連忙合上案宗，將今日所見所聞以及六指兇手一事悉數告知汪則正，叮囑他務必暗中查訪，若遇見清水縣有六指的男人，便要暗中調查這些人這幾日的行蹤。
若說之前常氏遭到毒打是因為懷璧其罪，可這一次她沒能從檀小兮處得到什麼好處，身無貴重物品，卻被人拖入河中淹死，那殺人者必定不是為了錢財，她將自己心中懷疑如數說出。
師爺將案件整理書寫好后，便連忙通知仵作和衙役趕往檀家取證。
告知完案件線索后，檀小兮顧不上去食百歲，便回到家中見羅玉辭。
“常氏死了？”羅玉辭正在畫著一份地圖，抬頭的瞬間怔楞了一瞬，恍了恍才想起常氏就是檀小兮的養母，詫異道：
“兇手是誰，你可有懷疑對象？”
“有。但直接兇手並不一定是意向人，這也許是一樁買兇殺人案。”檀小兮沒有明說，可兩人的目光默契相交，腦中同時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但願不是他。但若真的是他，我也絕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見她眼中燃燒着恨意，羅玉辭放下手中的毛筆，走過去先是拔掉了她頭上的玉簪，解開她烏黑的長發，隨後將她擁在懷裏，溫柔地按摩着她的頭皮柔聲安慰道：
“人死不能復生，你別太傷心影響了身子，這世上每日都有人失蹤，每日都有人死去，但也總有新生命誕生，不能改變的事，我們盡量去接受吧。”
檀小兮靠着他結實的胸膛，低低道：“她苛刻惡毒，可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卻也值得憐憫。我難過的是她罪不至死，不能枉送性命，養育我，我卻不能立刻為她找出真兇，讓她入土為安。”
“等等！”檀小兮說著，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驚訝道，“你方才說什麼？失蹤？你可是也聽說了清水鎮上的失蹤案傳聞？”
羅玉辭點點頭：“聽說七天前又有兩名男子失蹤，這兩人身強力壯，都是家中頂樑柱，兩家的爹娘妻兒苦尋不得，哭訴到縣衙，惹得縣令大人也悲慟不已，當場發誓若是不能將幕後兇手捉拿歸案，這官便不做了。”
“怪不得我今日去縣衙遞訴狀，見他案頭上放着厚厚一疊失蹤案宗，想來是要徹查此事啊。”檀小兮嘆了一口氣，“汪則正是個好官，一心為民，可惜能力還是差了些，為人毛躁，難當大任，要不然這長達三四年的失蹤案怎麼會至今都沒能勘破？”
兩人正說著話，阿水忽然敲門道外頭有隆濟醫館的人求見。
檀小兮心頭一跳，還以為醫館裏有什麼緊急的病人，連衣衫都來不及整理，只隨意挽了一個髮髻便跑了出去。
來到門口看見了李世安的馬車，才知道竟然是李世安親自登門，忙問：“可是醫館裏有重病之人？我這就隨你去！”
李世安不慌不忙從馬車裏下來，仍是悠哉悠哉搖着他的摺扇道：
“醫館無人得重病，是我今日家中設宴，來人均是京城中的太醫國手，想着你對醫術頗有鑽研之道，也不願錯失這樣好的交流機會，便親自來邀請，不知小兮可否賞臉？”
“什麼太醫國手，我並無興趣。”檀小兮心情不好，並不想理會他的邀請。
所謂太醫國手，大多都是些沽名釣譽之人，去了也不過就是聽他們互相吹噓自己救了什麼皇親國戚之類的，她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冷冷拒絕後，轉身便走。
“且慢！”李世安見她抬腳轉身，忙上前一步攔住她道，“其實……我今日來，除了想請你過府赴宴，最要緊的是，我還有一事相求！請你一定要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