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周寅和王雁蘊［二］
我叫王雁菱，乳名寶兒，出身於江都吳王一族，吳王府內只有我一個嫡女，是以我雖自幼體弱卻受盡寵愛。
爹娘常說我日後是要嫁到京城去的，跟隨姑母，坐上那尊貴無比的后位。
而我向來對權力無感，偏偏對姑母生的小太子有些好奇，他們都說小太子是我命定的夫君，可我的小夫君到底長什麼樣呢？
他又知道我是什麼樣嗎？是否會嫌棄我這個病秧子？
我不知道，所以我很想見他一面，我甚至想好了，只要他有半點不願意，我便是捨棄了這條命也不會嫁給他。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我這個藥罐子也長到八歲了，這日，姑母命人送來了詔書。
那是一封讓我進宮陪伴大公主的詔書！
爹娘很高興，可等他們接了詔書看着我搖搖晃晃、慘白着一張臉的病態時，喜悅漸漸消退，因為他們知道姑母根本不會喜歡病怏怏的我，等着我的只會是厭惡以及嫌棄。
於是，娘哭着跟我說，「寶兒，讓你妹妹代你去吧，這一切只會是你的。」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
妹妹名叫王雁蘊，我總覺得她的名字比我好聽，王雁菱、王雁蘊……還是蘊字好。
母親說她當年生下一對雙生子，生我時毫不費力，偏偏生王雁蘊的時候，孩子久久不出來，瞧那樣子彷彿想要她的命。
從古至今，雙生子一直被視作不幸，倘若是龍鳳，便是非常幸運的。
說起這些時，我仍記得母親咬着牙，輕聲咒罵王雁蘊只是個小丫頭，不然我就能擔上龍鳳呈祥的福氣，哪會一直生病？
我不說話，只乖乖地靠在母親懷裏，我知她愛我，爹爹愛我，兩個哥哥也愛我……
沒有人愛王雁蘊。
可惜那時的我不明白，母親、爹爹、哥哥愛我是嫡女，更愛我能嫁給小太子……
王雁蘊走前的那一晚，母親逼她跪下發誓，拿着從小照顧她的奶娘發誓，而我就靠在母親懷裏，失神地看着她。
她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卻比我健壯，臉上透着紅潤的光澤，很耀眼也很好看。
不知怎地，我突然有些嫉妒，伸手緩緩摟着母親的脖頸，炫耀似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看到后只低下頭了，不安地揪着粗劣的衣角，怯懦地應「是，夫人。」
我突然覺得無趣，不願意再去看她。
隔日，她坐上了去京城的馬車，穿着母親原本給我做的新衣裙，帶走了我最喜歡的丫鬟、奶娘，去見我一直想見的小太子。
我看着爹娘送她上馬車出府時那副擔憂、親昵、不安子女遠行的模樣，哭了。
二哥沒去送她，安慰我說：「寶兒不哭，她半分不及你，更不敢搶你分毫，等你身體好了，一切都還是你的……」
我懂事地點點頭，不再哭鬧了，因為哭鬧只會惹人煩，於事無補。
王雁蘊去皇宮住了兩個月，聽說太后和大公主很喜歡她，就連聖上也誇她「活潑可愛」、誇讚「吳王會教女」……
我聽着眾人對她的讚美，看着爹娘露出的滿意笑容，名為「嫉妒」的陰瘴卻在滋長。
終於，她回來了，眾人都出去迎接她。
而我卻還要繼續喝着苦苦的葯湯，與之不同的是，沒有親人再哄我吃甜甜的蜜餞。
太後派來護送的人很快離開，王雁蘊又變成了以前那個惹人厭惡的小姑娘，母親恨她要了自己半條命，爹爹覺得她晦氣，哥哥們嘲笑她上不得檯面，警告她只是個替身，不要肖想屬於寶兒的東西。
身為另一個主人公的我卻伸出手，擁着她，溫柔地說道：「謝謝你，辛苦你了。」
我將她偷偷留在我的小院子，問她宮中都發生了什麼趣事，她句句不離已經貴為皇後娘娘的姑母、美貌天仙的大公主周玉照，卻獨獨沒提到我的小太子。
那是我自幼知道的小夫君，我很好奇，故作不在乎地問她：「那太子呢？何種人？」
她說：「是只胖到沒眼睛的豬！」
我敢發誓，這輩子從沒像那時憤怒過，我甚至能感覺臉在燒燙，我想罵她、還想打她，最好撕爛她那張瞎說的嘴……
可我忍住了，一句沒再多說，離開了。
她啃着我送來的糕點，有些懵懂，彷彿不知我為何會突然變得這麼冷漠。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年姑母都會召「我」入宮陪伴大公主，王雁蘊頂替我的身份，跟大公主玩得火熱，卻仍舊不待見小太子。
她說：「大公主身邊有個小將軍，英姿颯爽，風度翩翩，名喚蕭子齊。」
我能注意到說這話時她臉上的羞紅，剛想提醒兩句時，她又說：「太子還是好胖，經常流汗，他一靠近我就是臭烘烘的……」
王雁蘊很嫌棄小太子，而我卻想見他，想到快要發瘋。
我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或許魔障了，又或者是從小到大被爹娘所說的「命定夫君」洗腦了，我就想見他，我想抱抱他，告訴他嫌棄他的「王雁菱」是假的……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我長到十二歲，姑母照舊要接「我」去宮中小住。
我本以為這次又是王雁蘊代我去，誰知她眨巴眨巴眼，來了個偷天換柱，我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馬車，一路勞累過後，終於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小夫君。
其實他沒多胖，只是壯實，小眼睛眯得很可愛，並沒有王雁蘊說得那麼不堪。
我朝着他莞爾一笑，柔聲喊他「寅哥哥」，他紅了臉，小眼睛中還有些驚訝，似乎從沒想到我能這麼稱呼他。
也對，王雁蘊嫌棄他，恨不得離他八竿子遠，怎麼可能主動湊上前喊「寅哥哥」？
我心疼周寅，只想把過去所丟失的那些年都給彌補了，自此，宮裏的人都知道太子周寅身後多了個小尾巴。
一日，周寅說：「菱妹妹，我帶你去采菱角，還有荷花，好不好？」
而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欣然應好。
最後我倆偷偷坐上荷花池裏的小船，他用力搖着船槳，累得滿頭是汗。
汗水糊住他的眼，眼裏一酸突然看不清東西了，他急忙叫喊道：「菱妹妹，你快給我擦擦汗。」
我拿出帕子，身子半起想給他擦汗。
但因為我突然起身，船開始搖晃，我一個不穩刷進了池子裏，池荷塘池可真臭，可真冷啊，我隱約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