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星夜與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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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阿卡蓮都在忙碌中度過。有幾十名生活不能自理的成年人需要照顧，村裏的人手實在不夠了。清理排泄物這類事她做不來，但洗洗帕子、幫病人翻翻身總是可以的。自從“蘇醒”以來，她做什麼事都不會想太多，全憑直覺行動。因此，阿卡蓮沒覺得自己給村民們搭把手有什麼奇怪的，反正也沒其他事可做。到後來，就連多多也加入了幫手的行列。
吃過晚飯，阿卡蓮去村后的小河裏洗澡。夜幕已至，她的頭已從金色過渡到銀色。柔順飄逸的絲彷彿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輝，令滿天星光也失色半分。
從河邊回來，阿卡蓮放下束起的長，讓它們隨着夜風帶出一道星河。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夜的靜謐，她慢慢轉回村口時，那個提着引路燈焦急尋找的少年的身影闖入眼帘。
“太好了，終於找到您了！我還以為……”看到阿卡蓮白嫩肌膚上未乾的水珠，依瑪不禁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羞澀，有些靦腆的移開了視線，“快進來吧，晚上山裡不安全。”
銀少女點了點頭，便走過他的身邊。
“您的頭！”看到燈光下一頭飛揚的銀色，依瑪脫口驚呼。他已不是初次因阿卡蓮而感到驚訝了。
“這是一種失敗的煉金藥水留下的副作用。”阿卡蓮平淡的重複着梅洛斯教她的借口。畢竟頭會隨晝夜變色的人類可不尋常，雖然她本來也沒打算掩飾些什麼。
“難怪您弟弟是銀色的頭！真漂亮吶……”清秀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尷尬的低下了頭。作為光明神的僕人，過多地關注他人的外表可不值得宣揚。
淡淡地一笑，阿卡蓮望向對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柔和。這個比她還要小的少年祭司，肩負了太多東西，那明亮的藍眸中，偶爾還會有難解的目光一閃即逝。
“星空，真美……”阿卡蓮邊走邊仰望着以藍墨色為幕布的夜空，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的眼睛。那雙眼睛如這天空一般，既非明亮的湛藍，也非深邃的漆黑，卻更難以捉摸。梅洛斯，那個總是溫和微笑的俊美男子，和身邊同樣溫柔善良的清麗少年，給人的感覺竟大不相同。
“阿卡蓮小姐也喜歡看星星嗎？”少年的聲音透出隱隱的興奮，“我最喜歡星星了，從小就喜歡！”
阿卡蓮微笑不語。與其說她喜歡星辰，倒不如說是喜歡天空。每當她抬頭看那一片無垠的幕布時，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心潮澎湃，似乎她原本就屬於那裏。
“阿卡蓮小姐，我帶您去一個地方。”依瑪突然停下來，側頭看向如神女般輕逸脫俗的銀少女。
“好。”
沿着木梯爬上村中最高建築的屋頂，少女與少年並肩而坐，靜靜地遙望星河璀璨的明朗夜空。清風拂面，不期然地將一縷銀色的吹到依瑪白凈的臉上。
好香……少年屏住了呼吸，沒敢把心中感嘆說出口。從在村口時他就聞到了少女身上傳來的清幽體香，一直縈繞着鼻尖不散，大概使用了什麼香精吧……其實，那種香味是阿卡蓮本身散出來的氣味，平時要靠得極近才能聞到，而一旦身上沾了水或汗，淡淡體香便如同被浸泡開般濃郁起來……
“怎麼了？”阿卡蓮隨意的輕捋散，對白袍祭司突然表現出的窘迫感到不解。
“呃……我小時候經常和……來這裏觀星。”
“小時候？”
“嗯，其實我是在這裏長大的。”依瑪的藍眸映出星光，燦若星辰。有一瞬間他的臉上閃過一種複雜的情緒，快得阿卡蓮來不及讀懂，“我是孤兒，很小的時候被這個村子的一戶人家收養，養父養母過世后，我成為了光明神的信徒，後來一直在附近小城的光明神殿中修行。”
簡短的幾句話概括了少年人的前半生。他綻放出純凈的笑容，用溫和好聽的聲音問道：“阿卡蓮小姐來自哪裏？”
“我也不知道。”醒來后的記憶是以永恆森林邊緣為起始，但那裏並非她的家園，她心之所向的地方……沉浸在思索中的阿卡蓮沒有覺，祭司在看向她時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芒。她懶懶地平躺下，輕聲道：“為我講講神的故事吧。”
“嗯。”略一停頓，少年祭司清冽的嗓音在夜風中蕩漾開來：“在距今極為遙遠的上古時代，天和地尚處於一片混沌，三位至高神自虛無中誕生，將世界分隔成六個位面。他們是法則的主宰，世間至高無上的存在！”
“起源之初，光明之神薩林迪安創造了司管時間的巨龍，使時光之河開始流動；黑暗女神克里蒂安娜誕下了掌管元素的高等精靈，於是冰河解凍，萬物復蘇；混沌之神伊利斯的孩子大妖精接管了空間，自此六界不再動蕩……”
“三大遠古種族是至高神最初的寵兒。在那之後，萬物眾生相繼被創造，各種法則也被訂立……慕法席安――神語中為法則之意，成為了這片大陸的名字……”
漫天繁星似乎也在傾聽依瑪的娓娓道來，好奇地眨着眼睛。離開森林的這些天來，阿卡蓮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神的傳說故事，卻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直覺告訴她依瑪的故事中存在謬誤，然而具體哪些地方不對她卻說不出來。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阿卡蓮沒注意到依瑪的故事已經講完了。直到少年低頭看她是不是睡着，才回過神來問道：“為什麼選擇了光明神？”喜歡星辰的你，不更應該成為黑暗女神的忠實信徒嗎？
“因為星星，是暗夜中的光明。即使身處黑暗，只要抬頭仰望星空，我便能擁有希望。”
“那些人呢？也還有希望嗎？”經過一個下午的接觸，精神力極為敏銳的阿卡蓮能感覺出，那些“病人”的靈魂印記都殘缺不堪。靈魂印記好比靈魂容器的封口，一旦被破壞，魂力便會不斷流失，直至靈魂完全消散。喪失了靈魂的軀殼，生命力也會迅速衰竭，活死人終將變成真正的死人。
“‘無論身處何等災難，你需堅信，神會派遣他的使降臨。’”少年的側臉籠罩在名為虔誠的光芒中，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的嘴角漾開異常溫柔的笑容，“神之使――聖潔美麗的天使，必將前來拯救受苦受難的人民……”
天使――咀嚼着這個詞，阿卡蓮心口突地一緊，令她透不過氣。璀璨浩瀚的星空驟然遠去，出現在淺紫色的眼眸中的，是一群金白翼、周身籠罩在炫目光暈中的存在！宛如無生命的雕塑，漫天身披白金色戰甲的天使們肅然而立，及踝的卷在狂暴的風中匯聚成一片金色光河。無可挑剔的精緻面龐大半被遮擋在金屬眼罩之後，使人無法從眼神中獲知他們的情感。然而以相同頻率扇動的純白羽翼，卻傳達出難以抗拒的無上神威！
阿卡蓮全身猛地一顫，拳頭緊緊攥起，砰地碰翻了放在二人之間的提燈。響動聲將她喚回，大喘了幾口氣，窒息感才逐漸消失。
“阿卡蓮小姐？”
“沒事。”阿卡蓮緊緊閉上眼睛，待劇烈的心跳平復后，才開口問道，“天使是什麼？”
“天使是世間最高尚美好的存在。他會在你絕望之時出現，使你遠離萬劫不復的深淵。他的榮光可以凈化一切黑暗和污穢……”依瑪眼中閃耀的堅定目光顯示出他對這一點的深信不疑。沉默了片刻，隨即又如夢囈般地說道：“只要你見到他，便一定會敬他，愛他……”
此時依瑪的神情似乎不再是悲憫仁愛的善良祭司，而是最虔誠狂熱的宗教信徒！阿卡蓮看着這樣的少年，突然感到陌生。她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少年隱藏在白色金邊袖子下的手，想要藉此感受對方的心情。
“！”
依瑪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把手抽回，秀麗的臉上紅白一片，明澈的眼中眸光微閃。
阿卡蓮不以為忤，面無表情地抱住膝蓋若有所思。只是瞬間的碰觸，她就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內心……
那樣強烈極端的心情，真的屬於身邊這名溫和靦腆的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