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替身將軍108
不知從何時起,十九這個數字總能在君屹心中掀起別樣的情緒,從前是安穩、是救贖,如今卻是心虛和罪惡,一夕之間,她彷彿成了他心中旁人不能輕易觸碰的存在。
君屹不敢面對君長霓,同時也不敢面對十九,她對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以至於很多時候他明明在思索有關君長霓的事,可一回神,她竟不知什麼時候又擠進了他的腦海。
有那麼一瞬間,君屹甚至覺得她才是他和君長霓之間的最大阻礙,並非是懷讓,也並非君長霓與懷讓之間難以割捨的感情。
只要她消失在世上,他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無需再安排其他,無需再顧及君長霓是否能接受她的存在,全身心投入和君長霓在一起。
是她的存在讓他變得猶豫不決。
君屹靜靜看着君長霓,笑意淡了些,沉默片刻,不甚在意問:「你見她作甚?」
君長霓心虛,條件反射低下頭,不敢看他,「我,我有些事想與她說。」
她不知君屹何時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與其拖着等他開竅,不如將此事告知於十九,若要成就好事,他們之中總要有一人主動不是么?
他心裏是有十九的,他們之間只是缺少一個契機。
君長霓支支吾吾,顯然有事瞞着,君屹表情稍冷,「有什麼話你可以說與我聽,我視情況幫你轉達,她有自己的事要忙,無暇抽身見你。」
這怎麼可以?!
君長霓登時搖頭,她尚且未從回到從前的錯覺中抽離,下意識道:「都是些女兒家的私密話!我想當面跟她說!」
君屹眼眸微眯,目光審視,「你們之間何時有私密話可說了?」
「就——就是……」
君長霓這才回想起來她和十九除了寶明寺見過一面以外,從沒有過交集,她們甚至沒有當面說過一句話。
她們之間確實沒有什麼私密話可說,她甚至連十九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可她就是挂念着她。
慌亂間抬頭,君長霓對上了君屹的眸子,她最怕他冷臉審視的模樣,腦子裏登時一片空白。
語塞半天,君長霓一個合理的理由也沒想出來。
君屹等得有些煩躁,閉了閉眼,聲線壓低,「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十九她有要務在身,短時間內抽不出時間過來,你要真有急事,我可以代你轉達。」
拒絕的話一出,氣氛陷入了僵滯,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了同一件事——十九的生死安危。
君長霓懷疑十九已經遭遇了不測,君屹則因着君長霓適才的詢問,聯想到了替嫁一事。
他確實有考慮過讓十九替嫁,作為目前身邊唯一他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無論是從身形聲線,還是武藝應變力,她都是最合適的。
但此行艱險,他私心不想讓她去,哪怕她去可保萬無一失。
她早前求過他,她想活下去。
清漪這個時候要見十九,莫非是懷疑替嫁那人是她?
又或者她擔心十九的安全,想要通風報信,將他的殺心告知於她?
想到這,君屹忽感憤怒,憤怒中摻雜着些不易察覺的恐慌,此時的他尚且並未意識到他害怕司絲知道他在君長霓面前說過讓她消失的話,哪怕他將此事深思熟慮過千百遍。
他只意識到自己的憤怒源自於君長霓的不信任。
毫無商量餘地的拒絕又一次將君長霓不安的心提了起來,她思維發散得極快,幾乎如君屹預料的那般,想到了司絲的結局。
她踉蹌後退,眼裏溢出驚慌,「莫非她……」
「莫非什麼?」
君長霓下意識的閃躲使得君屹面容徹底冷了下來,溫情消失殆盡,他步步緊逼,「莫非她是那替嫁之人?還是莫非她已經死在了我手上?清漪,你是想這麼問吧。」
君屹的反問好似坐實了某些事實,君長霓眼瞼微顫,手腳冰涼,「你真對她動手了?」
聞言,君屹冷笑。
瞧瞧!他悉心對待呵護長大的人就是這麼看他的。
在她眼裏他究竟是什麼?
濫殺無辜的瘋子,還是毫無溫情可言的劊子手?
他對她的好她記不住,他說句氣話她全當了真!
悲憤中滋生出一抹暗嘲,君屹眸中掠過陰翳失望,最後統統化為了疑惑。
他啞聲道:「你就這麼在意她?她不過是救了你一命。」
不過是救了她一命?
輕飄飄滿不在意的語氣激起了君長霓的不忿,怨氣來得毫無徵兆,她怒視着他道:「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寶明寺那次十九傷得有多重你明明知道!如果沒有她,你我早已死在了淳于昌刀下!」
「那是她該做的!」
君屹同樣失控吼了出來,他受不了君長霓頤指氣使指責他的樣子,受不了她為了外人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他,他們才是最親近的人!
「區區一個暗衛,我養着她、教她武藝為的就是讓她為我賣命,你當我是什麼大善人,好善樂施?」
君屹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痛色,下頜繃緊,額角青筋隱現,「是我給了她活命的機會!我便是要了她的命又如何?她那條命本就是我的!」
「你只道是她救了你,我亦救了你!時至此刻我體內依舊殘留着那媚蠱,你既記得那日發生了何事,總不至於將我為你做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君長霓面色一僵,她自然沒有忘記他為她付出的一切,他將那致命的蠱毒轉移至了自己身體裏,代她承受了無盡的苦楚……
一切她都記得,也正因如此,她才站在這裏勸他,她不想他因為她錯失了自己的幸福。
可君屹儼然已經不想聽她辯解,他搶在她開口前恨聲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和她在一起?因為她聲線與你相仿,因為她喜歡我,她自願為我解蠱!」
話說到這,君屹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他眼底泛着血色,彷彿到了忍耐的極限,他一把握住君長霓雙肩,死死捏着,逼她看着他。
「清漪,我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人,我與她在一起想着念着的都是你!」
「你不知道她聲音與你有多相似,夜裏與她在一起我不敢點燈,我不敢看她,我聽着她的吟哦,聽她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只有這樣我才能騙自己身邊之人是你!」
君屹話音激動震顫,字字清晰,君長霓彷彿見到了他口中的場景,未等將自己代入進去,她便一陣反胃,噁心止不住往上涌,「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
「放開我!不要碰我!」
君長霓無法接受君屹的觸碰,她死命掙扎,「你這根本不是愛!若你愛我怎會接受旁人?!你只是自私,從沒有人要你去找旁人!」
「所以我就活該承受媚蠱的折磨,活該等死?!」
君長霓發了狠,抓撓產生的劇痛使得君屹更加惱怒,俊美的臉龐猙獰到扭曲,「解蠱是她自願的,我亦沒有逼過她!」
「那是因為她愛你!」
伴隨着君長霓失望的吼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門外,十六遍體生寒,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君屹怔住的瞬間,君長霓奮力掙脫了他的鉗制。
她看着面色陰沉的他,一步步搖頭後退,聲嘶力竭控訴:「你什麼都知道,你知道她心悅於你!」
「你明明什麼知道!為何還要做傷她的事?她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在了眼裏,你根本就在意着她,你為何不承認?!」
「我在意的是你!」君屹聲線再度拔高,「這話我不止一次說與你聽了,你又為何不肯接受!」
「我們之間是錯的!」
「錯在哪!?我只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我錯在了哪?!」
君屹闊步而來,逼視着她,咬着后槽牙,話音發了狠,「公主和宦官同樣不容於世,你不畏不懼,怎麼到了我這就天理難容了?!」
「懷讓都能得到你的心,為何我不可?我比他差在哪?容貌、地位、權力、秉性!我對你不好嗎?我把所有我能給的都給了你,你為何就不肯看看我!」
「我本來是想放棄你的,我想過放你自由的,可你偏和懷讓一起激怒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要我將心愛之人拱手讓人,我做不到!」
說著,君屹拽起了君長霓的手腕,他像是瘋了般笑着,「清漪,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那種朝夕相處卻不能相守的感覺有多難受你——」
「我不喜歡你!」
君長霓恨極了他的固執,怒吼打斷了他的剖白,「此生此世,我心裏只會有壞讓一人!」
「他已經死了!」
「那又怎樣!」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天際,夜幕終於降臨。
夜涼如水,死寂迫人。
門外,十六瞳孔無意識聚焦,陡然一驚,只聽屋裏又傳出了交談聲,她背後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水浸濕。
十六聽見了君長霓滿是疲憊的話音,「君屹,你對我的感情並非是你想得那樣,你對我的喜歡早已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你只是放不下執念,你只是習慣了看着我,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身上了。」
回答她的是君屹的笑聲,凄涼、憤怒,如瘋似魔。
他說:「你不用說這些來為你自己開脫!我想要什麼我自己清楚,你們不要一個兩個顯得多了解我?若你真了解我,就不會說這些話來傷我!」
一個她,一個司岑,還有素未謀面的那人,他們都勸他珍惜眼前人,一口一個他愛着十九!
他們哪裏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只是單純地想和他的清漪在一起,她是他想了那麼多年的人,他不能放手,他沒錯!
君長霓看到了君屹眼神里的固執,沉鬱到令人心驚,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過短短几句話,君長霓便彷彿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心力,「君屹,看在過往情誼的份上,我最後給你一個忠告——莫要傷害十九,否則終有一日,你一定會後悔!」
君屹冷笑,「你用未發生之事威脅我?」
「那我也告訴你,十九我不會留,來這之前我本打算留下她,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要她死!」
聞言,君長霓心頭重重一顫,她感受到了他滿身戾氣,他竟是認真的!
「君屹!你敢!」
君長霓不管不顧沖了上去,拚命捶打,「我不准你動她!」
怒極之時,君屹聽不得旁人一句反駁。
他笑容陰翳,「清漪,你且看我會不會後悔!我不會讓這世上有除了我之外其他讓你偏愛的人活着,清漪,你是我的,你只能看着我!」
說著,他不顧君長霓的廝打,喚了門外的十六進來。
「去告訴十一,替嫁的人換成十九,讓他做好交接準備!」
「不!不準去!」
君長霓眼角急出了眼眶,眼淚撲簌簌下墜,「君屹!我不准你動她!」
「這……」
十六一臉為難,她與十九相熟,在暗營里說是一路扶持也不為過,她並不想讓十九摻和此事。
君屹已然怒到極致,見十六站着不動,吼道:「還不去!」
威壓兜頭罩下,十六不敢抗命,「是。」
……
深夜,君屹早不知何時離開了別院。
君長霓慘白着臉蜷縮在門邊,她看着外面院子裏凄冷的月光,瘦弱的身子不停打顫。
她一遍遍低喃着懷讓的名字,淚水濕了整張面龐。
怎麼辦?她好像做了錯事。
她沒想激怒他,她只是想勸勸他,可卻害得事態更加嚴重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