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九、十姑娘
“青禾，你父母待你好嗎？”
與青禾往留園走去時，司卿卿忍不住連連嘆息。
青禾搖搖頭。
世人常說，世間無不是之父母，又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可不被察覺的愛根本算不上疼愛。
父母待子女的疼愛，是初入人世感受到的第一份禮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毫無掙扎和抉擇的權利。
青禾雖是笑着說起兒時的趣事予她開懷，可笑意不達眼底，凝望遠處的天空隱有淚光。
回到留園，司卿卿仍是興緻缺缺，閑散躺在榻子上，雖是困極卻又無法合眼，迷糊中聽見蘭月趕人的聲音，像是轟小雞似的直將人往外攆。
“怎麼了，這是？”
“姑娘，從後院姨娘房來了兩個小姑娘，鬧着要見您，並無傳話手令，被謝婆子趕出去后又翻了院牆，才被蘭月逮着。”
“姨娘房中，多大年紀？”
司卿卿腦袋中浮現出一抹手指木梳的身影。
“七八歲是有的，夫人要見嗎？”
“領過來見見吧，估么是老九跟老十。這九姑娘純良，十姑娘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青禾出去，不大會兒便領進來兩個小丫頭。一高一矮兩人梳着羊角梳，身着錦緞對襟褂，被謝婆子提着胳膊，拉至司卿卿跟前，高個頭的丫頭自打進了屋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如今落在司卿卿身上，一臉討好。
“夫人，十姑娘沒有手令，翻牆進的留園，還把九姑娘綁着一道兒。那牆根下可是蓮池，稍有不慎淹死事小，牽扯到夫人又鬧起來，可就不得了。”
謝婆子剛一撒手，高個頭的丫頭呲溜躥到司卿卿跟前，歪着脖子問道：“你便是母親親生的嫡女阿姊？”
“這麼說，你們不是母親親生的？”
司卿卿順着她的話問道，可見這兩個姑娘便是盧氏如今養在跟前的庶女。jj.br>
高個頭的指着自己說：“我是方姨娘養的，她是宋姨娘養的，如今都在母親膝前盡孝。除了我們還有兩位姊姊，今日正跟着宮裏來的教養嬤嬤學規矩。”
“你二人為何不學？”
“母親說我們生得醜陋，將來即便是尋了人家也是妾室，不必學正經娘子那一套規矩。而且剛才母親哭哭啼啼跑出去，我們偷空過來瞧瞧的。尋常母親不許我們來此處。說此處不吉。”
“呸！休要胡說，信不信掌你的嘴！”
剛換了身乾淨衣裳的蘭月推門進來罵道。
“既然知道不吉，為何還要過來尋不痛快，還是快快離去，免得沾染晦氣，受了責罰。”
司卿卿聽着此話，扭頭問矮個頭的丫頭，九姑娘，宋姨娘跟前唯一的姑娘，肉嘟嘟的臉頰，外頭罩着醬粉色嶄新外袍，可稍事移動，袖口內磨得光亮短半截的袖子瞧着清楚。
十姑娘倒是穿着身舊衣裳，只是衣擺處的污漬幾乎摳得下來。
見她問自己，九姑娘搖搖頭似是費盡勇氣才開口道：“阿母說了，阿姊是和善之人，說她不能過來拜見阿姊，才叫我過來瞧瞧阿姊可有什麼差遣的。”
“你別說了。我跟你說過，這留園裏什麼都不缺，就缺你這顆心眼。”十姑娘聽她開口便要阻撓，扯着她衣袖險些將人拖倒。
“替我謝過宋姨娘，就說我一切安好，什麼都不缺，若是她有空可來園子裏小坐。”
司卿卿說完，從腕上取下鐲子，塞給九姑娘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雖是未記錯，她中毒前，這九丫頭可一直不曾有名字。
“回阿姊，我叫司南周。”
“南周？父親取的？”
“不是的，父親並未取名，是阿母自己取的。父親不常肯見我。”
九姑娘說著便低下頭。司空道何止是不常見她，自打她生下來至今，與父親見面的次數十個手指頭也數的過來。
一旁的十姑娘，再次扒拉她，擠至跟前，昂着頭，秀氣的眉眼旁，一條細小的疤痕猶如爬蟲，自眉尾至耳後。
“阿姊，我叫司芊宸，我的名字是父親取的，父親說是討個好兆頭。阿姊，我可有賞賜。”
司芊宸一看就是養得好些，出挑得也早，個頭要比司南周還高出半個腦袋，若非性格天差地別，只怕難以辨別。她毫不露怯，迎着司卿卿打量的目光並無閃避。
她並未從府中長大，方姨娘曾是外室，直至司卿卿出事後，才接回府中，約莫是外頭養着的散漫性子，司芊宸受不住約束，方姨娘看得開，如今有人願意約束，她樂意撒手。
司卿卿只是笑笑，自發間取下髮釵遞在她手上。司芊宸接過那隻足金的鳳釵，放在手上掂量，伏身在司南周身邊與那隻翠鐲做比較，抬頭問：“阿姊何不給我們一般的賞賜？這金釵雖是足金，可遠不比南周那隻鐲子來得稀罕，我們這般回去，母親定是知道阿姊喜歡南周略勝與我。如此，與我與南周都是大不利。”
“嗯，此話怎講？”
司卿卿疑惑，反倒來了興緻，端坐起，打量跪坐在地上的兩個丫頭。
“阿姊這般不公允，母親定會細問我們與阿姊說了什麼，雖不是什麼要緊的，可宋姨娘一準被母親責罰。到時候，阿姊雖初衷是為南周好，卻害了南周。母親罰南周從不顧慮，畢竟母親常說一個連父母自己都不惦記的孩子，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多問。是以，若是阿姊想害南周姊姊，大可以這般賞賜便是。”
司芊宸奇怪地說服了司卿卿。
她差青禾又取了只金釵和一樣式的鐲子分別交給兩人。
司芊宸接過鐲子，又將司南周的鐲子一併收起，遞還給她，接着道：“阿姊給一件便可。這是千足金，不過明面的，姨娘們就是溶了換錢也好，打做首飾也行。鐲子過於顯眼，母親定會多問。”
“如此畏懼，可是待你們不好？”
司卿卿這話是問司南周的，可司芊宸接著說道：“我們可不敢背後非議母親。母親如今肯將我們接在身邊教養，已是天大的恩賜，若是跟了姨娘們，將來婚嫁迎娶只怕沒個出頭，如今這般就是做個妾氏，也是司相府出嫁的庶女，與我們已是最好結局。”
司芊宸約莫七八歲的年紀，較同齡的女兒家稍顯年長些，可這番話從她口中聽來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