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嬤嬤
南歌不時看向這位老嬤嬤,仔細打量一番后,適才意識到,對方有一隻眼很混濁,應該無法視物。
皇後宮中居然還有這樣一個人,着實讓南歌驚訝。
能在坤寧宮做事的宮人,都需經過精心篩選,才可留下來。
這位樣子頗為猙獰的老嬤嬤,別說坤寧宮了,就算是到冷宮去,也不會被留下來。
瞧對方臉上的傷,南歌初步判斷,是被火燒得,她腦海里快速搜索自己閱覽過的案卷。
實在不記得,宮裏面哪一年發生過火災。
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南歌放下手中推車,隱匿於牆后。
有兩個宮人路過,見到老嬤嬤時,均驚慌失措地跑遠。
「是丑婆,快走。」
「哎,也不知皇後娘娘為何要把她留下。」
「別亂說話,皇後娘娘那是心善,當初她可是皇後娘娘陪嫁的嬤嬤,地位高着吶。」
「可惜了,成了那副鬼樣子。」
「走吧。」
南歌聽着隱隱約約的對話,產生了好奇,她看向老嬤嬤眼底的落寞,幫對方將推車送去宮門,便躲了起來。
直覺告訴南歌,她可以從丑婆身上,打探到些許秘密。
南歌跟着丑婆,隨她回到馬廄旁,馬廄后側有一間柴房,她就住在這裏。
屋子很乾凈,只是被木柴佔據了一半地界,顯得房間狹小。
南歌疑惑地打量起丑婆居住的環境,皇后若真有善心,收留對方,怎還會讓曾經的陪嫁嬤嬤住在這種地方?
而且從大家對她的態度看,丑婆不受待見,也不得皇后恩寵,活得很卑微。
按照皇后的脾性,她不喜的宮人,通常都會換走,為何還要留丑婆於此呢?
不合常理,南歌如是想着,偏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人,開口問道:「識字嗎?」
丑婆詫然抬頭,慌措地搖晃起腦袋,忙擺了擺手。
她在努力辨認南歌的打扮,或許是那隻看不見的眼睛讓她無法看清楚,確定不了南歌身份,一直偷覷着南歌。
對方的反應有些奇怪,南歌想了想,轉身將柴房門關上,插好門栓。
拿出自己的腰牌,直接亮明身份道:「不用害怕,我是錦衣衛。」
南歌將腰牌,湊到對方眼前。
若如宮人所說,眼前之人曾是皇后的陪嫁嬤嬤,她不應該不識字。
但對方剛才的否認,又過於激烈,顯然在怕什麼,確切的說,是畏懼和惶恐。
丑婆看向腰牌上的字,立刻垂下頭,張開嘴支支吾吾着擺了擺手。
南歌適才看清,對方舌頭,只有半截。
微訝,南歌收回自己的腰牌,視線落在她殘疾的腳踝,問道:「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丑婆的嘴角扯起一抹苦澀,旋即拖着腿走到桌前,倒了碗水遞給南歌。
南歌接過水碗,放到一旁,又問道:「瞧你的年紀,應該也在宮裏待了很長時間吧?」
丑婆點了點頭,這次有了回應。
「一直待在皇後身邊?」南歌又問,端起水碗嗅了嗅,確認無異物后,才淺嘗一口。
丑婆「唔」了一聲,不敢看南歌,能視物的那隻眼,漸漸晦暗。
南歌猜到些端倪,直言道:「你別怕,我此次來這裏,就是奉皇上之命,調查皇后。」
丑婆驚訝地看了眼南歌,旋即又慌忙低頭。
南歌能清楚地看到對方顫抖的身子,不知是激動還是懼怕引發的肢體動作。
「我問你的問題,你只需要點頭和搖頭。」南歌利落問道,「你是皇后的陪嫁嬤嬤?」
丑婆輕點了下頭。
「你的臉,跛腳,以及無法言語,都是皇后乾的,對嗎?」南歌的語氣放輕,但眼神卻多了犀利。
她希望此人能與自己說實話,推算其年紀,她一定知道先皇后的事。
丑婆慌亂地抬起頭,看向南歌的臉上,閃現出難掩的驚訝。
雙唇微微顫抖,丑婆的眼裏逐漸蓄起淚光,她捂着臉,悶悶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應了南歌的問題。
南歌淺吸了口氣,萬幽瑩還真是夠狠的,對陪嫁嬤嬤如此手辣。
「皇后如此對你,與先皇后溫吟有關,對嗎?」南歌追問道。
丑婆捂着臉點了下頭,或許是覺得遇到了能幫自己的人,心理防線,慢慢崩潰。
「她為何要置溫吟於死地?」南歌問道,「為了奪鳳位?」
丑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矛盾的動作,讓南歌疑惑。
南歌撿起地上一塊燒了一半的木柴,遞給丑婆道:「我知道你識字,你寫下來,我不會出賣你的。」
丑婆遲疑着,看了眼南歌,她還是害怕,不敢動。
「用木炭寫在地上,只給我看,不會留有憑證。」南歌放緩語氣,勸慰道,「不會有人知道的。」
丑婆顫抖着手,接過南歌手裏的木柴,她緊張地滾動了一下喉嚨,慌張地看了眼門外,在地上寫下了一個「懷」字,待她還要繼續寫下去時,屋外傳來喊聲。
「丑婆!開門!」房門被「咣咣咣」敲響,將丑婆的木柴嚇掉在了地上。
南歌迅速用鞋底擦掉地上的字,躲到床下。
丑婆見狀,適才走到門前,拿下門栓。
「磨磨蹭蹭的!」穿着太監服的宮人走了進來,共有兩人,將屋子巡視一圈后問道,「我怎麼聽到你屋子裏有聲音,誰在與你說話?」
丑婆白了臉色,忙支支吾吾着搖着頭,指了指門外。
她瘸着腿,撿起地上的一捆木柴,率先走出屋子,指向不遠處的宮殿,比比劃划起來。
宮人聽不懂她說什麼,略顯煩亂道:「你最好老實點,否則別怪我們把你另一隻腳的腳筋挑斷。」
丑婆含着腰,連連點頭,扛了一捆木柴往前走去。
「喂,是不是你聽錯了啊?」其中一宮人還站在柴房前,碰了下另一人的胳膊道,「量她也不敢如何,逃也不逃不走。
別人見她那鬼樣子,早就嚇得跑遠了。」
「我也奇怪,她到底是怎麼得罪主子了?」
「少知道為好,我們的職責就是看好她。」
「走了,跟上她看看,去哪裏送柴禾了。」
「……」
等腳步聲消失不見,南歌適才從床榻下爬了出來,快速離開這裏。
丑婆寫下的那個「懷」字,讓南歌陷入沉思。
能和萬幽瑩扯上干係,並與「懷」字有關,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萬幽瑩的親兒子懷王。
萬幽瑩當年害先皇后的動機,難道與懷王有關?
此時,南歌腦海里閃過一念頭,她立刻捕捉到,錯愕地倒吸了口涼氣。
沒記錯的話,懷王腋下,有一塊紅色胎記。
柳貴妃臨死前要告知自己的事,難道也是懷王?
南歌緊蹙眉心,小心地貼着牆邊,躲開巡邏侍衛的眼線,打算先回衙門,從長計議。
南歌往傅姐姐藏身的地方去,熟悉的蟋蟀叫聲,讓她停了動作。
這是傅姐姐傳來的訊息,坤寧宮內,有客人來了……
武陵溪步履匆忙,敲響了萬幽瑩寢殿的門。
旋即,門被打開。
他四處巡視一圈后,快速鑽了進去。
南歌觀察寢殿旁的巡邏侍衛,這才意識到,為何上次陸中焉能輕易得手。
為了能私會武陵溪,萬幽瑩也是豁出去了,故意將巡邏侍衛調離她寢殿附近。
如此甚好,也為他們提供了便利。
南歌朝樹上學了幾聲蛐蛐叫,傅西沅接收到了南歌的訊息,輕身一躍,穩穩落於屋頂,趴在皇后寢殿的屋檐之上。.z.br>
沒過多久,南歌便出現在傅西沅身側,她俯低身子,邊側耳傾聽里側動靜,邊監察周圍。
萬幽瑩斜靠在軟榻上,將頭枕靠在武陵溪的膝蓋處,閉目養神道:「你怎麼才來?」
武陵溪手法嫻熟地替對方揉按穴位,略顯無奈道:「南歌失蹤了,北堂淵在找她的下落,一直纏着我幫忙,我暫時脫不開身。」
萬幽瑩睜開眸子,說不上是欣喜還是什麼,轉頭望向武陵溪的眼睛道:「哦?南歌失蹤了?」
「嗯。」武陵溪笑道,將萬幽瑩的臉輕輕轉了回去,繼續給她按摩,「你還裝不知道,綁架她,難道不是你指使人做的?
不過你這個法子,倒是不錯,北堂淵沒了她,就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什麼案子都查不了。
據說今日,還被皇上痛罵了一頓,險些挨板子。」
萬幽瑩微怔,狐疑道:「這的確是個好消息,但……我沒有派人綁南歌。」
武陵溪的手微頓,詫然地看了眼膝上之人:「不是你?那會是誰。」
萬幽瑩的眼珠子轉了轉,似是有了答案,沒有言語,而是含笑甩了下手:「算了,能讓她消失就好,免得壞我們的事。」
武陵溪點了點頭,繼續手中的按摩動作,輕聲說道:「南歌在失蹤前,問了我柳雯曄的事。
我懷疑,她一定是查到了柳雯曄與蕭野之事,已經開始盯上你了。」
萬幽瑩半睜着眼睛,冷哼一聲道:「就算查到又能如何,現下柳雯曄,蕭野,還有文錦都死了。
賜死蕭野的,可不是我,而是萬歲爺。
文錦又是小寧子打死的。
柳雯曄更是擅闖皇宮重地,又私自從冷宮逃出來,本就罪該萬死。」
武陵溪輕嘆一聲,擰起眉心道:「話雖如此,但南歌能當面質問我,說明她手裏,握有證據。」
「放心吧,總有人替我們兜底。這不,她質疑你后,就被綁了。」萬幽瑩心情不錯地抬起手,勾了下武陵溪的下巴,挑逗道,「你這位不夜侯,倒是學會先下手為強了。
之前小寧子的事,怎麼也不與我說?害得我,替他傷懷。
你也是,選哪個拋屍的地方不好,偏要扔去那口妖井裏。
若你不告訴我,我這失眠症,估計要跟萬歲爺一樣,一病不起了。」
武陵溪心裏一陣煩亂,如實道:「屍體,雖是我藏在那裏的,但井下的妖書,卻不是我放的。」
萬幽瑩怔愣了片刻,旋即拍了下武陵溪的胸口,笑道:「你又頑皮了,故意嚇我是吧?」
武陵溪有些無奈道:「我沒有嚇你,是真的。
我讓寧泉綁架南歌,就是想為你證實南歌的身份,讓你能睡個安穩覺,別再去想謝家遺孤的事。
奈何,也沒問出什麼,北堂淵又步步緊逼。
小寧子絕對不能活着,他知道的太多,手上又有文錦一條人命。
刑案使一旦查到小寧子頭上,自然也會查到你的頭上。
到時候,柳雯曄被你誣陷之事,便會泄露出去。
所以,為能平息綁架南歌之事,以及小寧子的死,我只能利用文錦的鬼魂,讓其成為懸案。
將小寧子的屍體,藏於冷宮妖井裏,就是不想讓人找到他的屍首,讓北鎮撫司的人,查無可查。
然而,那鬼衙門裏的人,居然真想到了那個地方,並且還要去搜查。
我只好硬着頭皮,配合他們。
怎料,除了屍體外,竟然還撈上來一本妖書……」
萬幽瑩花容失色地張大了嘴巴,吃驚地坐直身子,看向武陵溪道:「你的意思是……那妖書……真是溫吟的鬼魂來伸冤的?!」
武陵溪將人攬在自己懷裏,安慰道:「我不信什麼鬼魂,這其中必有蹊蹺。
我為你找來的那些相師,也只是想安撫你,我今日與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心裏有個底。
前日夜裏,你被人莫名偷襲,我也遭遇了你同樣的經歷,被人潑了一桶泔水。
我總覺得,是宮裏有人在惡意捉弄。
那些個什麼鬼魂之說,也是故意散播出去的。」
武陵溪的口吻越來越嚴肅,吐露了自己的擔憂,「會不會是有人,想重提井書妖案?
你沒發現,自從這件事後,皇上便私自召見北堂淵嗎?
溫吟和謝雲歸的事,一直是皇上心中的刺。
我侍奉在御前,自然清楚,在皇上心裏面,溫吟一直是他的最愛。」
「你別說了!」萬幽瑩打斷對方的話,起了怒意,「萬歲爺心裏眼裏,就只有那個女人。
不論我怎麼做,也只是一個貴妃罷了。
我當然不甘願,不甘願溫吟總壓我一頭。
她的兒子還未出生,就被皇上封為太子,這簡直荒唐!
而我呢?同樣懷胎,他沒來看過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