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吉良吉影日行一善
我在一秒鐘內強制自己恢復了冷靜,壓着怦怦亂跳的心臟,展開尷尬的笑容:
“我是來送老師遺落的錢包的,看到兄長和東方老師在談話,一時半會不想打擾你們……”
說到這,我適時模仿出同齡女生八卦時的表情——這並不難,反問他,
“倒是兄長,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呢?”
有那麼兩三秒,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吉良吉影凝視着我,而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忽略旁邊的粉紫貓貓。
吉良吉影微不可查地點頭,貓貓旋即消失:
“你生日快到了,我在邀請東方老師參加你的生日會,當然,還有你的那位同學。”
他溫和地笑了笑,
“本來是準備作為驚喜的,既然被小光發現了,那就告訴你好了。”
東方老師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之前眼中的尷尬不見了,語調輕鬆地說道:
“小光,你哥哥很關心你啊。”
我:“是嗎。”
我可以用仗助君的髮型打賭,我的兄長吉良吉影,絕對不是那種沒事會給我舉辦生日會當驚喜的人。
不管他在搞什麼名堂,我都得想個辦法推了。
當然,得渡過這劫再說。
我全神貫注,拿出我十六年來的演技巔峰,塑造出了一個好奇兄長與老師關係又不好意思明說的關係疏遠的塑料妹妹形象。
不能不好奇——這不合理,反而會顯得我可疑。
也不能太好奇——必須給吉良吉影留下撒謊的空間,逼太緊漏出馬腳就不好了。
幸好,我一向就是平時對兄長不理不睬、在零花錢面前畢恭畢敬的塑料妹妹人設,表現起來沒什麼違和感。
東方老師已經吃飽了,在那喝酒,我其實不想吃,但估量着我往常的食量,只能假裝吃得很香、實則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這頓飯,大概吃到有十二分飽才停下。
結完賬,吉良吉影提出先把東方老師送回家,我雖然急着想擺脫他,但也只能演到底。
我坐在副駕駛位上,東方老師坐在後座,她喝得不少,已經有點醉了,搭了幾句話后就沉默下去,撐着腦袋,頭靠在窗邊不再說話。
時間近九點,東方家燈火通明,車快開進東方家門口那條小路的時候,我遠遠地看到一個高壯的人影,在那裏探頭探腦。
是仗助君。
大概是在擔心媽媽吧。
果不其然,東方老師剛推開車門,仗助君就急急地走過來,口中抱怨道:
“這麼晚回家怎麼也不說一聲啊老媽。”
東方老師在我面前的溫柔表象全部被撕開,提高嗓音凶道:
“臭小子!前幾天你打遊戲晚歸我還沒跟你計較呢!你倒是管起我來了!”
高高壯壯的仗助君露出悻悻的笑容,耷拉着腦袋攙扶住一身酒氣的母親,像只溫馴的大狗。
仗着車窗是單向透視的,我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換下校服的仗助君穿着件蜂蜜色的套頭衫,白日裏被摩絲髮膠固定好的髮型有些鬆散。
我突然意識到,再怎麼發量出眾,仗助君也不能睡覺都維持着這個對頭皮來說是嚴重負擔的髮型吧?
洗頭睡覺的時候會散下來嗎?
我撐着臉在那胡思亂想,沒有注意到仗助君站在敞開的車門邊,突然瞥了眼車內,然後驚喜地咦了一聲:
“吉光?你怎麼在這?”
?
從他那個角度只能看見我撐在窗沿的手吧,怎麼發現我的???
東方朋子道:
“我在外邊遇到了小光和她的哥哥,一起吃了頓飯。”
她的視線接着轉向主駕駛座上的吉良吉影,
“吉良君,這是我跟你說的我家臭小子,東方仗助。”
兄長露出親切的笑容,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記得你現在和小光同班?這孩子獨自在外邊住,性格很倔,麻煩你平時多照顧她了。”
我:?
雖然我知道這是客套話,但兄長,是誰在母親死後各種明示暗示我獨自在外邊住的,您心裏沒數嗎?
仗助君毫無覺察,撓了撓頭:
“話是這麼說,但直說讓我照顧,吉光會生氣的吧。”
你知道就好。
我剛有點欣慰,就聽到仗助君繼續道:
“不過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放心吧兄長。”
安靜了三秒。
“——不對,吉光她兄長!”
可能是平時聽我吐槽吐多了,仗助君不小心叫錯了稱呼。
連醉醺醺的東方老師都好像驚醒了,一巴掌拍向兒子的後背:
“這臭小子,怎麼這麼沒禮貌!”
儘管吉良吉影一副好脾氣長輩的樣子原諒了他,但尷尬的氛圍縈繞不去,四個人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就告別了。
我打了個哈欠,裝出有點睏倦的樣子,眯着眼睛頭靠在窗玻璃上,降低和兄長對戲的幾率。
吉良吉影掃了我一眼:“累了?”
“有點,今天學校里比較忙。”
我本來以為他會讓我睡會,但萬萬沒想到——
“你穿得少,不要在車上睡,會着涼的。”
吉良吉影這麼說著,打開了廣播,將音量放大。
【……即將為您播放的是Prie的歌……】
我:???
您對東方老師的體貼勁去哪了?
我穿得少不應該把你的衣服給我或者開空調嗎?
“——開玩笑的。”
吉良吉影輕笑了一聲,關掉了音響,
“你想睡就睡吧。”
我看着他。
“我是你兄長,偶爾撒嬌也是可以的。”
我:“……哦。”
雖然我滿腔懷疑,但絕對不能表露出來。
伸手把音量旋鈕旋到最大,汽車音響里繼續響起prie的歌聲。
我扭頭,朝着吉良吉影微微一笑:
“這首歌不錯,突然不困了。”
“……”
我沒說謊,托仗助君的福,我聽過不少prie的歌,這首《hidethebone》是我相對來說比較喜歡的一首。
——我猜吉良吉影應該不喜歡。
但他也沒有說什麼,一路無話地將我送到了公寓。
這間公寓是母親離婚時分得的財產,三口之家居住綽綽有餘,一個人就顯得有些空曠了。再加上前幾天公寓大樓內有人家的男孩在家中失蹤,報案后至今沒有蹤影,大樓內的住戶人人自危。
我也做了不少安全防護措施,今天難得晚歸,下車后熟練地從包中取出防狼噴霧和警報器捏在手裏,卻聽到吉良吉影鎖車門的聲音。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吉良吉影一副好哥哥的作派。
我懷疑他是想記我的門牌號,方便日後滅口。
我住在302,吃得有點撐,所以不準備坐電梯,路過二樓的時候,隱約能聽見201的屋內傳來哭聲。
就是這家人的孩子失蹤了。
男孩只有12歲,我還見過他幾面,性情與同齡人相比顯得乖巧討喜,就算是我這樣不喜歡小孩子的人,聽到他乖巧地喊姐姐,也會感到心軟。
事發之時男孩的祖母在廚房裏準備午餐,而男孩在客廳里玩耍。
廚房聲音大,祖母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在做完飯後喊了幾聲沒得到應答,才察覺不對。
那個時候,男孩已經失蹤了。
地上倒着被打翻的牛奶,門大開着,除此以外就沒有任何痕迹,簡直就像是男孩自己打翻了不孩子,絕對不會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在她的反覆強調下,警方才將信將疑地加大了巡查力度。
事實證明,祖母是對的。
小孩子的腳力能有多好呢?躲藏的本領又能有多強呢?
就算他再怎麼天賦異稟,也不可能憑自己完美躲過公寓內全方位覆蓋的監控攝像頭,以及密不透風的搜索網絡。
可就這樣尋找了幾天,始終不見人影。
這已經遠遠超過最佳尋找時間,幾乎可以確定找不回來了。
真可憐啊。
我事不關己地感慨道。
我站在家門口掏出鑰匙,虛偽地問吉良吉影:
“要進來喝杯茶嗎?”
“不用,你好好休息。”
他似乎準備轉身離開,但目光突然凝固在牆上,腳步跟着也不動了。
“你的送奶箱,為什麼不關上……?”
“送奶工早上忘記了吧。”
我看着吉良吉影要去替我關,心想他的強迫症越來越嚴重了,一邊阻止他,
“等等,先別關,我早上走得急,今天的牛奶還沒拿。”
吉良吉影手指頓了頓,自然地替我取出奶瓶,再闔上訂奶箱,準備要遞給我的時候,動作又是一頓。又怎麼了?
吉良吉影掃了我一眼,神色似乎有些複雜地開口道:
“這瓶奶好像變質了,我幫你去扔掉吧。”
奶瓶瓶身被吉良吉影的手擋住,我看不見到底變質成什麼樣了,不過既然他想扔那就隨他唄。
我現在只想快點送走他。
直到目送他帶着奶瓶走下樓,我關上門,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什麼他不讓我直接把牛奶倒掉,非要帶走了再扔?
這個問題讓我困擾到入睡,直到凌晨被一道慘叫聲驚醒,又緊接着被尖銳的警鈴聲吵得睡不着,才因為新的案件將這件小事拋至腦後。.
我被警察敲開了房門,有三四個警員在外邊嚴陣以待,看到神色茫然但毫髮無損的我,他們似乎鬆了口氣,禮貌地要求進入檢查,並讓我去大廳和別的倖存住戶一起待着。
是的,倖存。
據跟着警方排查所有樓層的公寓管理員所說,就在我樓上,住着一名獨居女租戶的402室半夜傳來一聲男性的慘叫,聲音不大,所幸401室的程式設計師正好在熬夜工作,聽到后立即報警。
趕到現場后,他們發現402室的女租戶已經死亡,嫌疑人消失不見,挨家挨戶排查,卻發現14層的公寓總計56家住戶,有29家人被滅門,死狀各異,唯有慘不忍睹是一致的。
倖存的27家住戶像一群可憐的鵪鶉,擠在公寓大廳,在警方的保護下瑟瑟發抖。
更恐怖的是,那名神秘的嫌犯沒有留下破門而入的痕迹——或者說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402室留下了一份吃到一半的漢堡包,就像人間蒸發那樣,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