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救命稻草
阮安一步步走向大海，手裏捧着為數不多的東西。
一張照片，一個玻璃罐子。
阮安想，這大概就是她想要帶走的全部了。
這片大海是她為自己選擇的歸宿。
早在江野沒有出現的時候，她就選中了這裏。
早在環球旅行開始之前，這裏就是她的最後一程。
阮安的臉上無喜無悲，只是沉默地往深處走去。
鞋子剛一沾上海水就變得濕漉漉的，這樣的感覺讓阮安很不舒服。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繼續。
繼續完整體面地走下去。
海水漸漸蔓延到了她的膝蓋，裙子被打濕，順着漲潮的水時不時地打在她的小腿肚上，間或吹過的海風帶走皮膚上的餘溫。
阮安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寒意，凍得她一哆嗦。
不過，她還是沒有停留。
就在她往大海深處走去的時候，江野也在岸邊盤桓。
江野手機上的紅點停留在了某一點后，就再也沒有動過。
漆黑的夜色讓江野無法看清海上的情況。
廣袤的大海，此刻就像是一隻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隨時準備將人吞噬。
江野愈發焦灼地尋找着阮安的蹤跡，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和手機上的紅點重合卻不見阮安的蹤影。
突然，他身體一僵。
江野低頭一看，因為被鞋子踩到的手機發出微弱的光。
江野手機所在的方向不管不顧地往大海里衝去，海水很冷，可他卻渾然不覺。
他甚至無法感知自己的心跳。
太冷了。
江野往前跑了幾步，遠遠地望見一個奇怪的背影。
他一眼就認出了阮安，只見阮安手裏舉着些什麼，正往更深的盡頭走去。
江野加快了速度，等他把阮安拉進懷裏的時候，海水幾乎已經沒到了阮安的肩膀。
江野緊緊地抱着阮安，身體止不住地發抖，他的聲音里滿是后怕和委屈，“安安！”
阮安被他的動作鬧得動作一頓。
海水很涼，天氣很冷。
長時間浸泡在水裏，阮安其實已經有些麻木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要往更深處走。
因為早上沒有吃藥的緣故，阮安的反應也格外遲緩。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認出從後面抱着自己的人是江野，又花了好一陣子接受了自己被抓包的現實。
阮安垂下眸子，一陣海風吹過，海水與皮膚的交界處瞬間起了一堆雞皮疙瘩，讓她不自覺顫慄着。
江野感受到阮安的動作，人也緩過神來，沒等阮安動作就將人抱起，一步一步地往岸邊走去。
江野一路抱着阮安，除了那句安安，就再沒開過口。
阮安遲緩地轉過頭，望着緊繃著情緒的江野，奇異地生出了一種名為愧疚的感情。
“江野，對不起啊。”阮安小聲地說道，就像小時候知道自己犯了錯一樣，心虛又認真。
江野卻依舊一言不發。
阮安沒忍住又望了望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都怪自己太貪心了。
原本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偏偏還貪戀一份溫存。
海天一線處，幾朵雲帶上了光亮。
海風更加無休無止，升潮的海水打在江野的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阮安閉着眼睛，躺在他的懷裏，意識也一點點抽離。
江野感受到懷中人的虛弱，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安安沒有嗆水，可是這麼冷的天，她又怕冷……
江野低了低頭，將側臉貼在安安的臉上，感受着她微弱又平緩的呼吸，他驀地鬆了口氣，腳下卻加快了步子，恨不得馬上就趕到車上。
江野把昏昏欲睡的阮安放在副駕駛上，車內開了空調，相比外面料峭的寒風，裏面好了不知道多少。
江野把自己放在車上的衣服裹在阮安身上，整個人坐在一邊，眼神一刻也不敢挪，身體卻不敢靠近半分。
江野的身上也都是濕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泛着冷氣兒，哪怕是在開着空調的車內，那股冷氣也絲毫未減。
阮安的衣服濕透了，現下又吹着暖風，整個人黏糊糊的，又濕又冷，難受極了。
“江野。”阮安睜開了眼睛，兩個人的目光在狹窄的車內碰上。
江野率先移開眼神，他的拳頭攥得死緊，“為什麼？”
阮安能夠感受到江野的憤怒，短短三個字被他說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她癟了癟嘴，有些頭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
自己還沒怪他大半夜亂跑呢。
可是，這些話阮安不會說出來，她也不敢說出來。
當她和江野對視時，當她望進那雙泛紅的眼睛，當她看到江野的側臉，所有的話都化作了無聲的嘆息。
“江野，你哭了嗎？”阮安伸手摸了摸江野的側臉，其實她也不敢確定那是眼淚還是海水。
等不到江野的回答，她用舌頭舔了舔手指。
是鹹的。
不過很可惜，不論是海水還是淚水，好像都是鹹的。
江野的餘光里掃過阮安曖昧的動作，心裏卻毫無波瀾。
“你別生氣了。”阮安本來還想說一句我錯了，可是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說出口。
不過，好在江野終於有了反應。
他轉過了身，雙手鉗住了阮安的肩膀，聲音里滿是壓抑的痛苦，“安安，對你來說，活着真的這麼累嗎？”
阮安聞言，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衣服上的海水蒸騰在溫暖的車廂里，空氣中混雜着海鹽的味道，空氣中水分的密度超標，硬生生在她眼前籠起了一層薄霧。
“嗯。”阮安下意識將身上那件干外套裹了裹，整個人小小地縮在裏面。
她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可是從骨子裏透出的冷意讓她的聲音顫了顫。
“江野，我真的好累啊。”
“活着好累啊。”
阮安的手中攥着一開始就拿着的照片和罐子。
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