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開顱手露西
“安大略14號街,三號樓。”
“這棟么?老楊。”
老舊的公租樓底,一個雙腿修長,打扮利落,腳踩高幫皮靴的高馬尾女人展開地圖,抬起頭朝周圍打量幾眼,轉頭朝身邊的男人詢問。
“嗨!我做事你還不放心么,路姐!”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一身休閑打扮,一頭短髮染成了綠色,左耳打了三四個環,看上去流里流氣,跟郊區街道上那些開着機車泡妞的小混混似乎沒什麼差別。
只不過,此時若是有人看到他的雙眼,恐怕會冷不丁被嚇一跳。
那雙眼睛中央的瞳孔,此時正呈現出高度的緊縮狀態,佈滿血絲的眼白中央,漆黑瞳孔被凝結成兩顆約莫綠豆大小的紅色圓點,隱約泛着光。
看上去格外滲人。
不過,此時站在樓底下的三人卻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那男人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另外能不能別總叫我老楊,都跟你說了,我全名叫勞恩·楊!多好聽?”
“你說是吧,薇薇安。”
他一邊說著,一邊表情殷勤的轉過頭,看向他們身後的女人。
很有些街邊老油子的浪蕩勁兒。
“唔~哈!”
一轉頭,就聽那人發出一聲婉轉得有些勾人的哈欠聲,連聲音都懶洋洋的。
“都一樣呀。”
“我們做完事快點回去吧,我可是從昨天一直餓到現在,連一頓正經飯都還沒吃過。”
“餓死了。”
不同於面前這兩個沒有任何異種特徵的純血人類,這嬌小女人身後有一條總是一勾一勾,末端呈心形的黑色細尾。
本應是雙可愛小腳的小腿下方,則是一雙漆黑羊蹄,額頭兩旁生着彎彎的小角,舌頭習慣性的滑過唇瓣。
很長,很潤。
那雙勾人的眸子慵懶的眯着。
這是一位特徵頗為明顯的純血魅魔。
她這麼一發話,剛才還一副流里流氣模樣的老楊頓時硬氣了不少,一本正經:“放心,這個點回去,咱們正好可以一起吃頓晚飯。”
“是嗎?”
薇薇安笑着轉頭看他,舌尖微卷:“那你可能會有點受不住哦。”
“笑話,我可是人稱......”
“老楊!”
被稱作路姐的高挑女人嘴裏叼着煙捲,隨口打斷,聽語氣似乎對下屬在上班時間和地方治安官調情的行為頗為不滿:
“靈質痕迹在幾樓?”
“那傢伙呢?”
他們大老遠跑來這裏,可不是來郊遊的。
開顱手-露西。
鹽湖市近十年來最大最惡的詭異性質連環殺人案件嫌疑人。
從三月九日至今的六十五天,連殺四十一人。
每一個受害者都是被人以極其殘忍的方式碎屍、祭祀、獻禮。
從法醫報告結果來看,每一個受害者都是活生生被碎掉,直到最後一刀才咽氣的。
代號為‘露西’的嫌疑人,會像是雕刻藝術品般一刀一刀的將那些無辜者切開,直到最後,才會在對方懇求的目光中將其開顱殺死。
而且每殺一人,還會如同炫耀般,在受害者的屍體上,或家門口畫上‘被橫切的心形’這一圖案,以示案件為她所為。
一開始,由於現場沒有發現源能波動與靈質痕迹,整場案件都是由鹽湖市地方治安署負責,直到後來的某一場案發現場中,治安官們發現了微弱的源能波動。
再之後,
這一波動變得越來越強烈。
於是,這案子才一路上報到了他們異常現象調查局手裏。
“三樓。”
老楊正說著,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語氣疑惑道:“樓上沒有源能波動,對方大概率是提前跑路了,不過不排除‘露西’在儀式中得到了某種隱匿能力的可能。”
“我個人建議我們謹慎一點。這裏......不太對勁。”
“什麼不對勁?”
作為異常現象情報局中少有的感知系深潛者,哪怕老楊平常再怎麼不着調,幾人也會重視他的臨場意見。
“太‘乾淨’了。”
老楊那雙瞳孔緊縮的眸子望向四周,語氣不知覺間變得有些警惕。
他這個人向來慫慫的。
而這,也是他作為感知系深潛者最值得稱道的一項優點。
“路姐,你們從剛剛開始,有在這附近看見過‘咒’嗎?”
路姐和薇薇安都是一愣。
咒,是一種最尋常的,由空氣中遊離源能與人類自然散發的靈質所結合而成的最下級‘源物’。
只要完成初次下潛,位格成功達到【真視】階段,就能看到它們。
這些最下級‘源物’沒有理性思維、也無法從物理層面傷害普通人,只是偶爾會強化周圍人的負面情緒,屬於那種只要意志堅強一些,就起不了什麼作用的雜草。
然而,就像自然界中分佈最為廣泛的,就是燒之不絕的雜草一樣。
咒也是所有‘源物’中最容易產生的。
只需要一兩個普通人有了強烈的念頭,周圍遊離的源能又恰好濃郁一些,‘咒’就會隨之誕生。
因其過於脆弱,所以正常情況下無論是路姐這樣的深潛者,還是薇薇安這種魅魔,都不會在意它們的死活。
但是,經過老楊的提點,兩人卻驀的發現了這一盲點。
確實,太乾淨了。
從剛才他們走進這條安大略大街,一直到幾人站定在這棟樓底下,這整個過程中,他們都沒有見到過一頭咒。
彷彿他們此時並非在搜捕那個滿手血腥的罪犯,而是行走在移動城市外的自然之地,不小心誤入了某位隱秘存在的巢穴。
與此同時,周身還有種微妙的,被某個無形存在注視着的異樣感。
這種莫名浮上心頭的猜想,讓三人不約而同的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疑惑、危險、警惕。
從這一現象來看,對方的‘儀式’很有可能已經進行到接近結尾的步驟。
時不我待。
最後,還是為首的路姐掐滅煙頭,一錘定音:“先把現場搜了,然後回總部。”
“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不要猶豫。”
“老楊,你手裏的無線通訊別斷了,當心點。”
“好!”
做出決斷,三人的行動明顯利落了不少。先在大樓前後門都布下警戒術式和陷阱術式,而後飛快上樓,停在那間掛着302牌號的房間前。
“喂。”
才剛上樓,始終跟在最後面的薇薇安挑了下眉,指向出租屋門口——在房間門口牆壁上,彷彿小孩塗鴉般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圖案。
一道如同刀鋒般利落的橫線,從中直切而過,在泛黃的牆面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那暗紅泛黑的顏料,彷彿血染過一般。
他們又晚了一步。
老楊看到那圖案不由一怔,才剛剛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就被路姐一個眼神懟了回去。
三人不約而同的對了個眼神,老楊便邁步到後方,獨留路姐一個人上前。
......
“咚咚咚!”
“您好,我們是治安署的。”
“請問有人在家嗎?”
聽着那一陣沉悶的敲門聲,只有一條浴巾裹身的陳冕心情沉重、全身緊繃。
雖然從一開始就有了‘這仨人不會是來找我的吧?’這種預料,但是當他們三個真的站到自己房間門口,並且開始禮貌的敲門的時候,陳冕還是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命中注定...逃不過這一劫。
不過,既然還肯敲門,而且又是治安署的人,那代表他至少還有一條生路。
能講道理,總比不講道理的要好。
想到這,陳冕把手裏的裁紙刀放下,整了整腰間的浴巾,又揉揉濕潤的頭髮,臉上露出一副有些不解的表情。
原地調整了一會兒,確定沒什麼問題,這才邁步過去應了一聲:
“有人,你們有什麼事嗎?”
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外面的敲門聲驀的頓住。
像是遭遇了什麼意料之外的特殊現象。
一種微妙的沉默在門內外雙方之間瀰漫開,似乎有某種強烈的殺意積蓄。
那莫名而奇異的直覺,讓陳冕心裏咯噔一下。
怎麼回事?
下一刻,無數細微的聲音在他腦中清晰的勾勒出了一副畫面——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門前,手中拋起一枚硬幣。
“轟——”
先是一道沉悶的空氣爆鳴聲響起,緊跟着那扇明顯加固過的鋼製防盜安全門整個凹陷下去,如同小孩子的玩具般連門帶框一起砸飛出去。
在聽到聲音的同一個瞬間,陳冕連吭都沒吭一聲,連身上的浴巾散開都顧不上,扭頭就跑,目標直奔陽台。
服了,這年頭的犯罪分子辦事前居然還知道套層皮?
你們這群大屁燕子!
“站住!”
身後響起一道冷冽女聲,說的卻是廢話。
陳冕但凡停一秒都算他大腦短路,全身肌肉緊繃,腳下那叫一個健步如飛。
唯一令他感到慶幸的是,在經過剛才那一陣與伊奈小姐的交流洗禮之後,他的身體素質提高了不止一層。
然而下一秒,他耳中傳來極其突兀的‘聲音’。
那細密的聲音在他腦中勾勒出一道與他擦肩而過,灼傷皮膚,極端危險的爆裂軌跡。
彷彿提前預知到了下一秒。
【音域直感(S)】
原本跑得飛快的身體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就地滾倒,連續翻了兩圈。
“砰!”
才剛滾出去不到一圈,眼前陽台的圍牆就彷彿被榴彈犁了一遍,整個被轟飛出去,碎石呈散射狀噴濺,耳朵里被那聲雷鳴般的爆炸響震得直嗡嗡。
再轉過頭,就見那女人手裏拋着一枚樣式陌生的精緻硬幣,嘴裏不知何時又叼起一根捲煙,聲音沙啞:
“異常現象調查局辦案,你最好配合點。”
“下一枚,可不會打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