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神書(四)
正思量間,忽聽的一陣胡琴聲遠遠傳來,琴聲幽怨,如泣如訴,如絲掛縷,欲斷還連。雲蒼松猛地做起,原本因為賭輸而頹廢的精神忽然變得凝重。上官清影第一次看他如此,知這胡琴聲來者不善。
雲蒼松道:“英相錫,既然來了,為何還要躲躲藏藏。”那琴聲不絕,卻無人說話。
上官清影聽那琴聲滿含悲苦,如含冤難雪,積重難返。心下跟着一沉,想起最近發生之事,屢屢受挫,事事艱難,本以為已經接近真相,卻發現連事實的影子都沒有抓到不由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這時琴聲忽然變得斷續,似是泉水湍湍,忽遇磐石,輾轉凝噎,聽之只覺如鯁在喉。想起前些日子的皇城風雲,做夢時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着不慎,死於非命。更覺人生艱難,雄關如鐵,漫道難通。
正在他長吁短嘆之時,琴聲已經變得十分低沉,幾不可聞。只有偶爾幾個音節忽然清亮,卻扣人心弦,讓人難以自持,只想嚎啕大哭。甚至有生無可戀之感。他一旦有了這個想法,瞬間覺得人生悲苦,難以自持,不如趁早離去,徹底解脫。
這麼想着,便想抬手一掌將自己擊斃,卻覺手臂一陣劇痛,登時清醒。想起剛剛的情形,冷汗直流,暗想:“好霸道的武功!”隨即想到:“除了管牙期,還有英相錫可通過音樂擾亂人的內息,進入混亂。他們自己打死苗翼,又讓我來查案,這是怎麼回事?”隨即明白了,苗翼的死活根本不重要,《大業詩集》才是重中之重。
想清楚這點,抬頭看一眼雲蒼松,卻見他雙目圓睜,雙拳緊握,渾身上下肌肉緊繃,本來他就十分瘦小,這樣一來,更像一頭隨時待發的野獸。
忽的,馬車猛地一個顛簸,竟然側翻過去。原來雲蒼松凝神對敵,上官清影雙臂骨折,均未駕駛馬車,馬兒沿路奔走,未察覺路上突出的巨石,正被馬車磕到。
上官清影不及細想,伸腿抬起李芊兒,看旁邊一處又厚厚積雪,從腰際將她踢過去。又飛的竄出,后發先至,用腳腕將她接住,緩緩落地。
李芊兒被馬車翻到時撞到了腦袋,登時醒過來,卻發覺自己在半空中,嚇得又閉上眼睛。感覺自己被托着緩緩放下,一陣寒意席捲全身,這才一哆嗦,睜開眼睛。發現正躺在雪地里,蕭寒衣站在一邊。無助的她似乎看到了希望,掙扎着爬起來緊緊地抱着她。
上官清影被觸動了傷處,疼的直冒冷汗。看她滿身狼藉,滿面驚恐,心中不忍,只好任由她抱着。
李芊兒抱着他,才感到久違的安寧。抬頭看他齜牙咧嘴的樣子,這才發覺自己觸碰了他的傷處,急忙鬆手道:“上官公子……對……對不起……我……我……”她還想解釋一番,卻在剎那間羞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上官清影腦中有無數的事情,未察覺李芊兒的小心思,看她無恙,抬眼望去。不遠處找到了秦黑冰的身影。低聲安慰李芊兒道:“跟我來。”飛身躍到秦黑冰身前,卻見秦黑冰滿頭是血,已經氣絕,只覺氣血上涌。
原來馬車側翻,秦黑冰從中飛出,直衝上前,竟然一頭撞在一株松樹上,那松樹正有一條斷枝伸出,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腦袋。一代武學大師,竟然就此殞命!
上官清影道:“李姑娘,你搜一下他的身子,看有沒有什麼重要之物。”李芊兒怯生生指着秦黑冰的道:“搜他嗎?”上官清影點點頭道:“嗯。
”
李芊兒癟癟嘴,咽口吐沫,卻不伸手。上官清影見狀,已知其心意,道:“你別過臉去。”
李芊兒把臉轉過去,上官清影忍着雙臂的劇痛,扒開秦黑冰的衣服摸來摸去。摸了一會兒,找到了幾把鑰匙和幾輛碎銀子,一股腦全收了。
上官清影抬頭看,雲蒼松正在遠處凝神對敵,雙方雖然面都沒有見,均知這是一場最為兇險一戰。剛剛他又是救人,又是找東西,耳邊的琴聲直接無視。如今看二人對決,那股幽怨的琴聲再次在耳邊響起,回頭看李芊兒,只見她滿面愁苦,淚流不止,顯是受了琴聲的影響。
上官清影道:“走!”那匹馬正在一邊拱開雪尋找地上的乾草。上官清影掙扎着把馬車套摘下,李芊兒也上來幫忙,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從馬身上抬下。
二人各自翻身上馬,便要離開。忽然一個人影竄出道:“你們要去哪裏?”上官清影看他身形猥瑣,正是劉光,心想:“這石頭莫不是這劉光所為?他是雲蒼松的人,為何要在這裏設下陷阱?”他不及細想,驅馬從他頭頂飛過。
那馬凌空躍起,身形矯健,不想剛到途中,就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上官清影急忙翻身下馬,才未被甩出。回頭看那馬,卻見馬頭下方,鮮血激射而出,跟着一枚金黃之物伴隨着血緩緩滑出。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芊兒的那根簪子!
原來剛剛劉光這一下竟然刺穿了馬的心臟!馬的心臟在兩條前腿之間,平時極難打到。而且皮糙肉厚,表面還有不少毛,尋常之人縱使拿刀,也只能砍傷皮毛,無法深入內臟。但剛剛馬高高躍起,正好將心臟暴露於劉光面前,那簪子的尖頭又是鋒利無比。種種的機緣巧合之下,竟然直接刺破了心臟!
上官清影輕點一步,將簪子點起,含入口中,冰冷的雪和腥味的血,跟着吞入腹中。飛身而起,李芊兒察覺到異常,正要回頭看時,他已經來到她的馬上。
二人一馬原路返回,奔行許久。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似乎又要下雪。在附近找了間農舍,二人翻身下馬,上官清影把簪子還給李芊兒。李芊兒臉已經被凍得通紅,看他幫自己找回簪子,瞬間又燒得通紅。
上官清影敲開門,卻是一個農婦,農婦見是陌生人,一言不發,便要關門。上官清影搶先佔住半個身子。
農婦看二人進入,尤其是上官清影,身上還帶着血跡,吃了一驚。上官清影道:“大娘,我們兄妹本想去太原投奔親戚,看天要下雪,急着趕路,結果從馬失前蹄,我摔斷了胳膊。求大娘讓我們歇一夜。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那農婦看他雙臂纏着厚厚的繃帶,先信了八成,再看李芊兒也是滿身風塵,臉上掛滿了淚痕,便不懷疑,讓他二人進來,道:“正好我兒子今天去市集了,看這天氣今晚也回不來,你們就在他的屋住一晚吧。”
上官清影連連道謝,摸出一兩銀子,讓李芊兒遞給農婦。農婦得了好處,自無他言。上官清影趁農婦不備,點起地上一片碎石子。石頭飛出打在馬臀上,馬吃痛狂奔而去。
農婦去了疑心,反變得十分熱心,給二人準備了剛燒好的熱水。二人洗掉身上的塵埃血跡。農婦又送上晚餐,乃是河東常見的粟米粥。李芊兒一天顛簸,也十分飢餓,很快吃完了一碗。看上官清影一動不動,這才恍然,一口一口喂上官清影吃了。不過這些事情她何曾做過,一口多,一口少,有時心不在焉,還味到了嘴邊上。
用過晚餐。李芊兒道:“上官公子,下一步我們去哪裏?”她本來是要返回廣元的,因為苗翼才來到太原。如今苗翼已死,東方小鐵等人生死不明,早已心亂如麻,毫無頭緒。上官清影道:“明天去冰雪門。查找苗兄父親死亡的真相。”李芊兒低聲“嗯”的應了一聲。
上官清影心中許多事情,反覆思量,沉默不語。
李芊兒心中有許多話,看上官清影凝神不言,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漸漸的,睏倦上了她的心,很快就在倒在床上睡著了。上官清影也想的累了,在桌邊坐着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