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神書（一）
秦黑冰瞥妻子一眼。
這時外面已經傳來了喧囂聲。上官清影進來時，已察覺那廣場雖然不大，前後進卻很深。這喧囂聲如此之大，來人着實不少。
秦黑冰和白雪起身道：“上官公子請。”上官清影和楊彤恩起身也道：“請！”
那人趕快從地上爬起來，當先領路，秦黑冰和上官清影跟着走出，白雪和楊彤恩緊隨其後。白雪道：“姑娘這般身形，想來是個美女。”楊彤恩道：“如今已經面目全非。”這句話白雪聽來是面貌的損毀，楊彤恩的本意則是出家和未出家身份的變化。
四人走出堂門，喊叫聲更烈，快速穿過庭院，來到門前。
卻見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似有兩三百人之多。秦黑冰緩緩從眾人面前掃過，卻見也是涇渭分明，左首邊是一群身着黑色勁裝的漢子，為首之人只有五短身材，面容猥瑣，鼻下兩撇鬍鬚一直拖到下頜處，如同一隻大蟑螂。右首邊卻是一身深紫色的衫子，顏色極深，乍一看如同黑色一般。為首之人身材高大，比秦黑冰還高了一個頭，全身肌肉撐的衣服滿滿的，如同一頭健碩的黑熊。
二人同時揮手，身後之人都停止吶喊。
二人上前拱拱手，那瘦小的漢子道：“在下陰山派陰威，見過秦掌門。”那雄壯的漢子也道：“在下燕山派姜甲，見過秦掌門。”二人說的客氣，語氣中卻是咄咄逼人。
秦黑冰也拱拱手道：“秦黑冰見過二位掌門。二位掌門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他知二人來者不善，也不說什麼“有失遠迎”，“入府一敘”之類的客套話了。
姜甲道：“秦掌門，我門下弟子二十三人無端死在貴府，還請秦掌門給個說法。”陰威跟着道：“我們下弟子二十四人無端死在貴府，也請秦掌門給個說法。也給江湖同道一個交代。”
秦黑冰輕咳一聲說道：“貴派弟子死在本門所在之地，在下和二位掌門一樣，也感覺十分困惑，正努力尋找真兇。”陰威冷笑一聲道：“不知秦掌門調查的如何了？”秦黑冰道：“二位來的正好！在下正和上官清影公子商議此事。上官公子乃狄閣老的弟子，想來已經查明真相。”
陰威和姜甲來冰雪門，本來是為了苗翼而來。苗翼忽然身死，頗為蹊蹺，二人擔心於本門不利，四處派人打探消息。結果派出去之人不但沒有得到消息，反而各個死於非命。
本門弟子接連身死，陰威立刻想合兩派之力一舉剷平冰雪門，為門下弟子報仇。姜甲思慮更為長遠，暗想：“若此事真為秦黑冰所做，那麼他必有防備。自己遠道而來，未必瞞得了他，先失了地利。另外門中還有不少好手留守門戶，雖然以兩派之眾，未必能贏秦黑冰。若此事不是秦黑冰所做，必有其他幕後黑手，就算滅了冰雪門，也是為別人做嫁衣。白白損失門下弟子。”
陰威聽姜甲說的有理，只好強壓怒火。快半月過去了，兩派弟子接連損傷，從總部調來的好手也到了，心想與其如此被人逐個擊破，不如和冰雪門當堂對峙。他們擔心太原當地的江湖中人和冰雪門沆瀣一氣，也不去請當地的武林名宿，獨自來到冰雪門尋仇。
上官清影聽秦黑冰說起自己，心中暗叫不妙，看所有目光都看向自己，只好深深一躬道：“二位掌門好！在下便是上官清影。敢問二位掌門前來是尋釁的還是尋找真相的？”姜甲道：“自然是尋找真相。”
上官清影道：“在下確實在和秦掌門商議此事，
不過剛剛談到一個問題，秦掌門不願意講。如今當著大夥的面不如說說？”陰威問道：“什麼問題？”上官清影道：“二位掌門千里迢迢來到此處，便是為當年苗仁龍之死。不知當年秦掌門和苗掌門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黑冰冷哼一聲，剛要張口，陰威道：“此事也不用問了。苗翼老弟已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在下。上官公子若想知道，事後我再與你慢慢講。”
上官清影暗想：“原來他只知道我和此事有關，卻不知道我與此事有什麼關係。更不知道書信中的內容。”
姜甲外號“飛熊”，本意是他身子健壯如熊，卻輕功絕頂。不過武王伐紂時，軍師姜子牙道號“飛熊”，也有人說這個外號是說他聰明如姜子牙一般。他聽陰威段然拒絕，心中暗叫不妙，根據晉陽城中的傳聞，現場留下一封書信，落款是上官清影，內容卻不知曉。他們也曾去府衙尋找，一直沒有找到信件。上官清影如此詢問，這封信自然和當年苗仁龍有關。
他心思轉換極快，苗仁龍之死他與苗翼確定過多次，前後推敲並無不合理之處，當下最要緊的還是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東西，問道：“不知上官公子如何參與了此事？”
上官清影道：“在下並不知此事，我雙臂骨折，這十來天一直在養傷。莫說寫信，抬都抬不起來。”姜甲看他雙臂情形，不似假的。他骨折與晉陽案發前後相差七八天，若非神醫，也無法察覺是骨折在前還是在後。
上官清影看眾人顯然不信，心想“只能利用陰威逼迫秦黑冰，看看他有什麼可說的。”即道：“苗翼之事雖然不清楚，但他已經身死，兩翼刀就此而絕，不如將此事暫且擱置。這幾天貴派弟子死在冰雪門手下，此事已是板上釘釘。還請秦掌門做個交代吧。”
陰威道：“上官公子所言極是！”即轉向秦黑冰道：“秦掌門，這幾日之事，還請給個說法，不然的話，就休怪陰威無情了。”說著拔出手中長劍。
秦黑冰寒着臉，心中暗罵：“上官清影這個小滑頭，這招禍水東引真夠狠毒的！”
冰雪門和兩派實力不相上下，他已經派得力的弟子去陰山、燕山兩派，實力有損。若是只對一派，藉助地利或可一戰。如今兩派精銳盡處，來勢洶洶，冰雪門可能一代而亡！
他正思量間，白雪道：“貴派弟子之死，在下也十分痛心！這幾日也在全力調查，還請了上官公子前來。二位掌門若是想知道真相，大家將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也好找到幕後真兇。二位掌門若是想攜眾尋釁，冰雪門雖然不是什麼大派，也由不得別人來這裏放肆！“
她這話一出，上官清影吃了一驚，剛剛在屋內，白雪溫文爾雅，甚至主動為自己作證，還說了許多事情，一副急於知道真相的樣子。如今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陰威咧着嘴嘿嘿一笑，他相貌奇醜，這一笑更是十分詭異，大喝一聲道：“接招！”話音剛落，身子猛地躍出，手中一柄熟銅棍對着秦黑冰當頭砸下！
秦黑冰避無可避，他沒有隨身帶着佩劍，從身邊弟子腰間取出佩劍，迎了上去，口中說道：“你若想打，我冰雪門還怕你不成！”長劍在身前畫個圈子，封住了熟銅棍的招式，正是那招“冰封”。
陰威熟銅棍本來就沉，居高臨下更增了十分的力氣。
劍棍相交，迸出一片火光。這一棍勢大力沉，打的秦黑冰身子一矮，但在他額頭一寸處，終於力竭。陰威盛怒之下，不知從哪裏又來了三分力氣，強行押下。秦黑冰嘴角泛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身子向後騰空飛起，單劍上撩，竟從棍底來到了棍上，一招“撥雲見日”向陰威脖頸斬到。
陰威握住熟銅棍一端，在地上一撐，猛地彈起，單手握棍，幾十斤的銅棍如同木棍一般，直戳秦黑冰左目，銅棍左右晃動，看得秦黑冰眼花繚亂。
秦黑冰說道：“來的正好！”後撤一步，做足點地，右足飛起踢向剛要點來的熟銅棍一頭。熟銅棍登時彈起，砸向陰威額頭。
陰威借勢後撤，雙手握住熟銅棍，在身前轉個圈子，猛地一推向秦黑冰飛來。秦黑冰吃了一驚，他要躲開這一招並不難，但身後就是弟子，他若是躲了，後面的弟子必會受傷。甚至是喪命！
秦黑冰心一橫，伸手向旁邊的上官清影抓來。上官清影正想着整個事情，殊無防備。只覺手腕一緊，本能的掙脫，反手去拿秦黑冰手腕。這一招用的是“幻影爪”中的招式，不過塗大漠當時並未解釋，所以他用的似是而非。不過情急之下用出，無所顧忌，威力發揮了十二成。竟然反手扣住秦黑冰手腕處的“神門穴”。
“神門穴”被拿，秦黑冰只覺半個上半身都無力。秦黑冰大驚失色，一方面是沒想到上官清影武功如此之高，一方面是旋轉的銅棍已經飛來。
卻在此時，一個白影閃過，站在秦黑冰身前，卻見她手持一併拂塵，輕輕上前一點，正好點在旋轉銅棍的中央，那銅棍登時停止前飛，仍不停的旋轉，如同一個銅製的風車。
此人正是楊彤恩。
楊彤恩掌力一吐，經過拂塵柄傳遞，將銅棍彈回去，正是“百花掌力”。
陰威伸手接住銅棍，臉色大變，道：“你是‘百花門’的人！”楊彤恩將拂塵撤回，冷笑一聲道：“算你識相。”
自二人爭鬥，白雪便一直看着秦黑冰，看他來抓上官清影未中反被扣住要穴。又驚又駭，驚的是上官清影深藏不露，駭的是丈夫要被立斃於當場。
楊彤恩出手相助，技驚四座！剛剛陰威這一招，姜甲自詡要是躲開並不難，若要硬接，恐怕也只有和秦黑冰一樣的選擇。
上官清影放開秦黑冰，他雙臂骨折，肌肉無力，就算不放開，秦黑冰稍一掙脫，他也拿不住。剛剛那拿住秦黑冰，與其說是他功夫進步，不如說是秦黑冰疏忽大意。
雖只用力一刻，上官清影還是疼的咧嘴，只好強行忍住，冷笑一聲道：“秦掌門想要殺人滅口嗎？”秦黑冰黑着臉道：“上官公子深藏不露啊！要殺人滅口，在下恐怕還沒有這個本事！”
姜甲道：“難怪秦掌門有恃無恐，原來是有‘九龍門’在背後撐腰。”楊彤恩冷冷地道：“冰雪門還不配我出手。”隨即讓到一邊，站在上官清影旁。這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她是隨上官清影了解真相的，如果把秦黑冰殺了，真相無從了解。
姜甲道：“既然大家都關心事情的真相，就請秦掌門就將當年和苗仁龍之事一一說明。”他察覺楊彤恩和上官清影是一夥，上官清影根本不關心眼前這幾十條人命，他更關心的是當年苗仁龍之死。今日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不如送個順水人情，到時讓他來個袖手旁觀。
秦黑冰嘴角微微一顫，道：“苗仁龍就是在下所殺，此事天下皆知，有何問題？”白雪道：“當年苗翼悄悄潛入冰雪門，為當家的發現，就順手殺了。諸位以為有何不妥嗎？”陰威正要說話，這次姜甲有了準備，伸手阻攔道：“有人偷偷潛入，隨手殺了也是尋常。這麼說來，倒是我等的不是了。”說著對秦黑冰深深一躬。這意思是我們受苗翼蠱惑，上門尋釁，十分抱歉。
秦黑冰微微回禮。姜甲道：“秦掌門只需將此事說明，我等也不是不講理之人，自會離去。唉……”這句話的意思則是此事若是早早說清楚，我們的人就不會死了，我們對此也十分痛心。現在我們的人死在你的門上，給個交代吧。
這句話表面是說給秦黑冰的，實際是說給上官清影的。他們已經把事情交代了，現在我們要處理我們的事情了，請你高抬貴手，袖手旁觀吧。
這種說話在朝廷中見得多了，江湖中倒是少見。上官清影聽來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上官清影道：“苗仁龍也算是江湖上成名之人，竟然偷偷摸摸的潛入別的門派。與他的大名可是十分不符。”這句話的意思是苗仁龍潛入冰雪門，必然有他的目的，我還想知道這個目的。
白雪道：“太原乃大唐龍興之地，前隋煬帝修建運河前，還特來太原巡視。這等風水寶地，自然是有很多人覬覦的。”
上官清影和姜甲都是一愣。白雪這句話若是有意言之，意思就是這裏的秘密和隋末唐初有關。
陰威被姜甲阻攔，以為他有什麼高見，結果說的兩句都是喪氣話，大吼道：“管他什麼風水寶地，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女聲遠遠傳來：“沒錯！”眾人都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來者是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筋骨強健的漢子和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少女。正是東方小鐵和李芊兒。身後還有二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級中等身材，左邊一個黑一些，右邊一個鬍鬚長一些。兩派中間讓出一條小徑，讓四人走進。
東方小鐵上前，看到上官清影，先抱拳道：“上官大俠！沒想到我們在這裏見面了。”上官清影道：“東方前輩，在下身受重傷，不能全禮，還請見諒。”東方小鐵這才發現他雙臂垂在兩側，問道：“是誰傷的？”上官清影看他十分關切，心口一熱道：“不要緊的。”東方小鐵道：“是不是秦黑冰這個奸賊？”上官清影搖搖頭道：“不是。”上官小鐵道：“上官大俠告訴在下是誰傷的你，在下武功雖然不濟，也要拚死一搏。”
上官清影道：“多謝東方前輩了，此事只與在下個人相關，不敢多勞了。”他怕東方小鐵繼續糾纏此事，問道：“東方前輩，你們怎麼沒有和苗兄一起？”
東方小鐵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等收到公子傳書，兩位兄弟已經被宮中好友救出。二位兄弟義氣深重，說要幫助苗兄報仇，讓我們前往接應。便與苗兄分開了。”上官清影看向李芊兒，意思是就算你去接應，李芊兒怎麼可能不跟着苗翼？東方小鐵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關心李芊兒，道：“公主也去了。”
上官清影無奈的笑笑，低聲道：“東方前輩，且來這邊，我有許多事情需要需問。”他說話聲音極輕，眾人聽他剛剛問起李芊兒，以為是什麼旖旎之事，也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