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8回 無信
竹櫻奇道:“你們怎麼回來了?”這個時間他們可能剛到長安。公孫玉道:“皇上駕崩了。我們得回來等聖旨。”李清影嘆口氣道:“這長安城,從未如此遙遠。”
葉乘風和公孫玉吃了一驚道:“皇上駕崩了?”李清影點點頭,道:“榜文已經貼出,聖旨應該很快就到了。”
當天晚上,京中天使傳召,皇帝駕崩,讓李清影快速返回,軍隊暫時交給副將黃成。
軍中大將不免大哭一場,李清影和公孫玉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回京了,葉乘風和竹櫻也不必在軍中裝模作樣,跟着返回京城。
這日到了洛陽,天色已經不早,便在洛陽王府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返回長安。
睡至半夜,忽然聽到有人在外大喝道:“奸徒,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四人登時醒來,紛紛走出房間。
只聽的一聲道:“師兄!我現在是朝廷的偏將,你若殺我如同造反!”正是白石道人的聲音。那人道:“現在崑崙掌門已經是永青,我乃是世外閑人。”正是紫虛。
白石道:“師兄,你若不是崑崙掌門,便無權清理門戶。”紫虛道:“我不是清理門戶,只是殺一個見利忘義的奸徒。”
話音剛落,便聽到“噼噼啪啪”的劍相撞之聲。
四人不約而同的躍上屋頂,卻見紫虛道人和白石道人正戰的緊。崑崙劍法如蒼茫崑崙,大開大合,大氣磅礴。二人更是箇中好手,只聽的劍光霍霍,劍影連連。
紫虛修道多年,劍法沉穩,每一招似乎都只是中規中矩,卻忽然間生出許多變化。白石道人浪跡江湖多年,臨戰經驗十分豐富,加上早年天宗的經歷,早已脫離崑崙劍法,變幻莫測。
二人交手三十餘招,忽然感到有人在旁邊,都是一緊。
李清影道:“白石道長,你的主子想告訴我什麼?”白石道人道:“我告你小王爺的消息。但你要先把我師兄趕走。”
紫虛在昆崙山多年,內力精深,遠非白石道人可比。經過開始白石道人的突襲,已經漸漸穩住陣腳,進攻越發犀利。白石道人只覺紫虛劍招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抵擋。
李清影看場上情形道:“紫虛道長,可否看在下薄面,先放過白石道長這一次?”紫虛道長道:“你是朝廷的王爺,但我只是個山野之人,你官再大也管不了我。”李清影道:“非也!在下只是江湖上的晚輩,懇請紫虛道長手下留情。”
紫虛道人看他如此,反而不便發作,劍在身前一推一帶逼退白石道人,道:“王爺你問吧。”白石道人道:“多謝王爺!但我武功遠不如師兄,我要跑的遠遠的再告訴你。”
公孫玉一個箭步上前,一劍斬向白石道人右臂。白石道人吃了一驚,沒想到公孫玉會忽然出手,急忙撒手,不想鳳鳴劍上前遞出,直接刺穿手腕,冷冷地道:“王爺說饒你一命,沒說不許傷你。”說著手腕一抖,白石道人右手已經飛走。
公孫玉武功雖然高強,但因為生孩子,這兩年進步遠不如李清影,甚至不如竹櫻——他們也很困惑為何至今沒有孩子。但白石道人以為李清影的人投鼠忌器,失了防備,被一擊即中。
白石道人尖叫一聲,公孫玉道:“你說不說。”白石道人捂着右手道:“你……你是……”公孫玉道:“‘鳳鳴神都’。”說著一劍抵擋在他左臂腋窩處道:“還有個外號‘雌雄雙煞’!”
白石道人吃了一驚道:“‘雌雄雙煞’!”公孫玉手一動,
白石道人左臂已經被卸下,道:“回答問題,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白石道人額頭上冷汗直流,青筋暴起,道:“你……你……你殺了我吧。”
公孫玉道:“王爺答應了饒你一命,難道是胡說八道嗎?”鳳鳴劍揮動,割掉了他的左耳。
白石道人跪倒在地,面上忽然露出一絲微笑,公孫玉冷笑一聲,道:“哦,我忘了告訴你了,我還有個身份,我是‘藥王’孫思邈的關門弟子,你可沒那麼容易死。”白石道人登時面露驚恐,隨即又覺不對。公孫玉道:“你以為瑤光島如何被我打回島上,不敢登陸的?”
瑤光島以毒聞名天下,沒有名醫,武功再高也容易着了他們的道。
白石道人疼的快暈過去了,戰戰兢兢地道:“要……要想……找到你……兒子,就……就別進京,直接去……去華山……朝……朝陽峰頂。”
公孫玉道:“多謝!”長劍遞出,刺入白石道人的咽喉。白石道人登時死去。
李清影得了聖旨去東海,不得已她也只能跟去,雖說理智告訴她李芊兒和石不逾不大可能傷害思隱,但每每想起此事,都是心急如焚,甚至夜夜噩夢。
今日終於返回京城,這種念想更是無比強烈。白石道人顯然是奉了李隆基的命,把消息告訴李清影,讓他不要干涉朝廷中的事情。不然的話怎麼會這麼巧,就在他們剛到王府的時候他就出現?
現在終於能知道李思隱的消息,白石道人卻以此為脅,登時怒不可遏,心中的戾氣如潮水般湧出。
白石道人在無極門斬斷了諸戈繭的雙手,自己臨終前一手斷,一臂斷,也算是報應不爽。諸戈繭在泉下,不知道會不會感謝這個幫她報仇的仇人之妻。
李清影道:“多謝紫虛道長。”紫虛道人也道:“多謝王爺幫貧道清理門戶!”
李清影道:“紫虛道長此來只為白石道長?”紫虛道人道:“正是!”李清影道:“我等僭越,請道長見諒。”紫虛道人道:“早知王爺出手,貧道也就不千里迢迢來中原了。貧道告辭。”李清影道:“道長走好。”
紫虛道長忽然轉頭道:“王爺,貧道近日在長安,發現多了許多江湖惡漢,石蓮、左正、閔長江等皆曾出現,王爺要小心行事。”李清影道:“多謝紫虛道長。”紫虛道人飛身而起,消失在夜幕之中。
竹櫻道:“閔長江、石蓮雖然是江湖上知名惡漢,但武功並不是一流,這應該不是針對你的。”公孫玉道:“長安的事情我不管,我要去華山,尋找李芊兒。”李清影道:“反正也睡不着了,走!”
一行人連夜離開洛陽,他有王爺令牌,自可以叫開城門。
來到長安城外,看城上白旗林立,是給李顯治喪。眾人沒有走近,免得被城樓附近的軍士認出。遠遠的在城外對着皇城的方向磕了四個頭,聊表祭奠。
四人剛剛起身,卻見一人身形猥瑣從城中走出,恍然間李清影想起了已故的費煙霞,隨即想起了武隱隱慘死的那日。
葉乘風道:“好像是‘殺神’?”李清影微微一愣道:“‘殺神’?”
刀九在潞州重傷,眼睛、耳朵少了一隻,背後還中了李芊兒一掌,若非公孫玉妙手回春,一身的武功恐怕要是廢了,如今雖然恢復,但武功大打折扣,已經不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了。
刀九也看到了四人,快步上前,拜倒在地道:“王爺!”李清影看他一張醜臉面露緊張之色,將他扶起,問道:“‘殺神’怎麼了?”刀九道:“臨淄王已經聯絡了京中大臣和將軍,隨時準備謀反。上官大人請王爺不要忘了昔日承諾。”
李清影看他過來,已大概猜到了什麼意思,眉頭漸漸鎖起。去東海是皇帝的聖旨,他不得不去,公孫玉雖然不情願,但也可以理解。如今卻是因為上官婉兒,但他確實答應過救她,而且過去的誤會揭過去后,上官婉兒對李清影着實有大恩。
李清影回頭看一眼公孫玉,她也是面露難色,這些日子在京城,上官婉兒對她也不錯。若不是因為李思隱,也會主動請纓去救上官婉兒。
竹櫻上前拉着公孫玉的手道:“姐姐,姐夫,你們去華山救思隱,我和乘風、振風他們去救上官昭儀,京城中我們還有方模等高手。想救出一個人並不難。”
李清影闖過禁宮,知道皇城守衛的戰鬥力十分驚人,上次他能全身而退,一方面是因為他武功高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位高權重,眾軍投鼠忌器,不敢下殺招。所以他放下兵器投降時,只是被擒,而沒有被當場戳死。
葉乘風等人雖然有皇帝加封的官爵,但只是享受同等俸祿,並無其他權利,雖然人多,但禁軍若真的下死手,未必能討得什麼好去。而且上官婉兒雖然率領九龍門,自己卻沒有武功,就算進去了,如何出來也是個問題。
畢竟皇帝新喪,作為皇帝的妃子,必須為皇帝守靈,也不可能借故出宮。
竹櫻看李清影並不言語,笑道:“你們要小心,你們要面對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李芊兒,思隱還在他們手裏,到時難免投鼠忌器,要好好謀劃一番。”
公孫玉只覺胸口一股熱氣上涌,上前抱着竹櫻道:“竹櫻妹妹,你我姐妹一場,一路走來都是你安慰我照顧我。等我們救出思隱,就立刻回來。”竹櫻也緊緊抱着公孫玉,微微笑道:“好姐姐,因為你我才有了家的感覺。為自家人做事,不是很正常嗎?”公孫玉道:“你們要小心,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等我們回來。”竹櫻道:“這是自然,十幾箱的財寶我還沒有揮霍完呢。”
公孫玉本來十分激動,卻被他這句話逗得“噗嗤”一笑道:“好!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了,我們回去好好花差花差,一定買最貴的,就不買最好的。哈哈哈……”竹櫻也哈哈一笑道:“對!把商店全部買光,讓他們給我們搬東西。”
李清影和葉乘風為他們所感,也覺得眼窩發熱。
眾人各自分別,影玉二人從城南繞過,沿着渭河而上。開始公孫玉還因為和竹櫻分開而憂心忡忡,後面又擔心起李思隱。
二人心急如焚,當天夜裏就趕到了華山腳下。準備休息一晚,第二天再上山。公孫玉雖然不情願,但也知李芊兒極難對付,需養足精力,這才勉強同意。
二人走着正好遇到一家農戶,李清影上前敲門,不多時,門微微打開,李清影道:“老人家,我和妻子前往京城探親……”說到此處,忽然一愣,眼前之人他竟然認得,竟是華山冉荷。
兩年未見,只見她容顏並未有多大變化,只是頭髮披散着,身上的衣衫也隨意披散着,顯得凌亂不堪。
冉荷也認出了李清影道:“原來是王爺!草民拜見王爺!”聲音十分平淡,就像一個農村的婦人。公孫玉將冉荷扶起,李清影道:“冉女俠不必多禮。”冉荷道:“王爺請進,山野小地,怠慢王爺了。”轉身倒了兩杯熱水道:“一路辛苦,隨便喝點吧。山野之中,沒什麼好東西,委屈王爺了。”李清影道:“然女俠不必客氣,在下只想休息一晚,正巧遇到了冉女俠。”
冉荷道:“你們餓了吧,我去做些吃的。”李清影道:“然女俠不必客氣,我們帶了乾糧。有熱水就行。”冉荷道:“好!你們若是累了就在裏屋休息吧。我在外面,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和我說就行。”李清影道:“多謝冉女俠。”
進入內堂,二人心中有事,簡單的吃了些乾糧便睡了。
睡到半夜,忽然聽到門外有叫門聲:“三嫂。我回來了。”李清影登時醒來,微微一愣,冉荷並非排行老三,當年的莫仁青在華山派也不是排行老三,怎麼會有人叫他三嫂?
正遲疑間,門打開了,只聽得冉荷道:“宮主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來人道:“今天上山竟然有人阻攔,我和他打了一架,就打的晚了。”
這時那人進入屋內,沒有了雜音,李清影立刻認出,來人竟然是辛魚樂。只是他們二人為何會在這裏。而且聽辛魚樂講話,與過去頗為不同,似乎是向冉荷彙報事項。
冉荷道:“我們早年做了許多惡事,現在能讓就讓讓,不要再和人爭強鬥勝了。”諄諄教誨,如同父母對子女一般。辛魚樂道:“我聽三嫂的了,是他們先動的手,我還讓了他們三招,但他們就是不放過我。”
李清影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三嫂”不是叫冉荷,而是叫簡婕。
辛魚樂把冉荷當做了簡婕!
簡婕在洞庭湖死於胡煌之手,金泰也已經死了三年了。曉夢迷蝶解散了。胡煌在蜀中開創了唐門,楊度之後便從中原消失,據說是出西域,遊歷天下去了。其他的諸戈繭身死,季逢春進宮。沒想到冉荷和辛魚樂竟然在此處產生了這般神奇的關係。
冉荷道:“嗯,宮主沒有出手傷人,也算是不錯了。他們是壞人,我們就離他們遠點。”辛魚樂道:“嗯,我聽三嫂的。有晚飯嗎?”冉荷道:“早就做好了。今天家裏來了客人睡了內堂,宮主你就在我的屋裏睡覺,我睡外堂。”一面說著,一面從鍋里拿出高粱面饃饃,遞給辛魚樂,又舀了一大碗粟米稀飯,拿出一疊小鹹菜。
若非親眼所見,李清影做夢也不會想到辛魚樂竟然和冉荷一起過着這種似主僕,又似是姐弟的生活。
辛魚樂喝了兩碗稀飯,吃了兩個高粱面饃,冉荷幫他將碗筷收拾了。
這時,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聽聲音,人着實不少。公孫玉連日奔波,今晚好不容易睡着,竟然睡得十分沉,這般吵鬧也沒有醒來。
門外之人大聲喝道:“辛魚樂!你快出來,別以為你躲在裏面就沒人知道。”冉荷臉色微微一變,來人正是華山掌門連清。
冉荷自敗在楊度手下,想起死去多年的莫仁青和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冉克,心灰意冷之下,返回華山領罪。
華山派新掌門連清看她失魂落魄,早不是昔日的那個冉荷,便饒了她一命,但將她正式驅逐出華山派。
冉荷從華山離開后便在山腳尋了這間屋子住下。這個屋子已經破敗多年,早不知是何人所建。本來想着住不了多久,便會有仇人尋上門來,至於死在誰手上,也無所謂了。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兩年。
辛魚樂看一眼冉荷。冉荷微微一笑道:“宮主,我去應付就好了。”辛魚樂道:“好!三嫂早些回來。”
冉荷推門出去,卻見門外已經點燃了火把,幾十名華山弟子將一個不大的屋子團團圍住。冉荷渾然不覺道:“見過華山掌門。”
連清本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後來迴風徐慘死,冉克力主讓她做了華山掌門。後來冉克身死,連清再無依靠。想起本門上一代的慘劇,也為了行事方便,索性出家做了道姑。此時的她身着一身青色道袍,頭髮做了道家髮髻,挺胸立於身前,已有一派宗師的氣度。
連清道:“冉女俠,你與華山派再無關係,辛魚樂於本門又深仇大恨,請你將他交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自兩年前冉荷下山後,連清豈不知她就在山下。只是華山派管的再寬,也不能將整個華山佔為己有。而且冉荷自那之後低調行事,如同換了個人,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是兩年來二人第一次見面。
冉荷清心寡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一人生活,不修邊幅,顯得有些邋遢。連清為了做好掌門,勤學苦練華山武功,兩年來突飛猛進。雖然功力還無法和迴風徐、冉克等人相比,已經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
冉荷深深一躬道:“連掌門,他受了重創,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辛魚樂,算是老天給了他應有的懲罰,就饒了她吧。”連清道:“冉女俠,你雖然已經離開華山,但我看你是華山前輩,不想傷及無辜。曉夢迷蝶在無極門重傷尊兄也是本門前輩冉克,殺死本門前任掌門回掌門。此仇不共戴天,請你不要阻攔。”
冉荷道:“回掌門是我殺死的。你若想報仇就來吧。”說著雙臂伸開,閉目等死。
連清道:“本門與你的恩怨兩年前已經兩清,我又豈能出爾反爾?”冉荷道:“那就一命抵一命,請連掌門動手吧。”
連清面色微微一變,一目視旁邊兩名弟子。兩名弟子會意,飛身而起,來到冉荷身邊,抓住冉荷雙臂,在後背一剪,按倒在地。冉荷道:“多謝連掌門成全。”
左邊的弟子伸手封住她的穴道,將冉荷拉到一邊。
冉荷臉色大變道:“連掌門,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連清不理會冉荷,讓人封住她的啞穴。冉荷啞穴被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清道:“辛魚樂,你也是一代梟雄,為何鬼鬼祟祟,躲在屋裏不敢見人?”辛魚樂在屋內躺在床上,置若罔聞。
華山派眾弟子等了許久,屋內沒有任何動靜,一名道:“掌門,不如放火把這裏燒了,不怕他不出來。”連清眉頭緊鎖,沒有理會大聲道:“辛魚樂,快點出來做個了斷,對你我都好。”
那名弟子碰了一鼻子灰,回頭跟着應和道:“辛魚樂快出來做個了斷!”眾弟子聽他大喊,也跟着喊道:“辛魚樂快出來做個了斷。”“辛魚樂快出來做個了斷。”
冉荷臉色大變,想要掙扎,但被封住穴道,又被兩個人按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猛然間,只聽得“當”的一聲,屋門登時飛出,夾雜着勁風向連清衝來。連清吃了一驚,大喝道:“所有人散開。”長劍在地上一點,挑起一段斷木,砸向大門。
這一聲巨響,也將公孫玉驚醒,驚呼“清影!你在哪裏!”李清影急忙回頭將她抱在懷中道:“我在。”卻發覺她渾身已經濕透,柔聲道:“做噩夢了?”公孫玉把頭深深埋在他懷中,過了許久才道:“我夢到李芊兒帶着思隱都……”說到此處,戛然而止,一臉驚恐的看着李清影。
李清影道:“夢是反的,思隱肯定會沒事的。”公孫玉道:“是!你說的對!肯定會沒事的。”李清影輕撫其後背,低聲安慰她。
公孫玉情緒漸漸安定,聽到打鬥之聲,道:“清影,什麼聲音?”李清影道:“連清來找辛魚樂報仇。”公孫玉吃了一驚道:“辛魚樂?”
李清影從包裹中取出衣服道:“別著涼了,先把衣服換了。”公孫玉甜甜一笑道:“好。”
李清影站在門口講了剛剛遇到的事情,公孫玉一面換衣服,一面聽他講述。
二人在屋內風平浪靜,屋外已經戰的如火如荼。辛魚樂武功高強,連清年紀和他相仿,但如何是他的對手。只是她手中多了把兵器,辛魚樂空着手,神智又有些不清,才勉強擋得住。饒是如此,也已經是左支右絀。若非華山派武功本就以奇險為尚,總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奇峰突起,早就掛了彩。
辛魚樂如痴如狂,雙掌的力道越來越強,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掌風所過之處,將周圍樹葉震得翩翩起舞,繞着二人形成一個丈余寬的圈子。
連清被裹在其中,強烈的氣息逼迫的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只覺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只能將劍舞成一個圈子,極力抵擋。
只見辛魚樂嘴角忽的擠出一絲微笑,大喝道:“李清影!去死吧。”凝氣於雙掌,猛地拍出。掌風夾雜着強烈的氣息,周圍的樹葉化作鋒利的武器,排山倒海的向連清飛來。
連清吃了一驚,樹葉十分綿密,如何可以抵擋,長劍在身前連番揮舞,形成一片劍網,封住身前要害,先保住一條性命。
卻在此時,冉荷忽然拔地而起,從旁邊弟子手中搶過一把劍。兩名弟子一直看着場中戰局,一招就被她搶了佩劍。
冉荷飛身上前,舞個亂披風式,裹挾着強大的內息,將掌風向旁邊一帶。飛身擋在連清面前。無數的樹葉夾雜着掌風全部打在她身上。連清雖然看到她從旁邊飛出,但招式已出,尚不能使的十分圓潤如意。收招不及,也全部招呼在冉荷後背。
華山弟子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尤其是冉荷,被兩股力道打成了篩子,鮮血沾滿了全身,周圍三尺血紅一片。悶聲不吭,倒在地上。
辛魚樂吃了一驚,大步上前抱起冉荷,卻見她面目全非,還可勉強認出面露微笑,已經身亡。辛魚樂大喊道:“三嫂、三嫂!不要拋下我!”與那個殺伐狠戾的人截然不同。
公孫玉道:“他暗戀簡婕,但簡婕早就嫁為人婦。”李清影搖搖頭道:“不是!在西域見到他們時,完全沒有這種情感。反而……反而……像母子。辛魚樂是六人共同養大的,六人中只有她一個女人,他不自覺的把她當做了母親。不過這個母親畢竟不是親生母親,尤其在救金泰的過程中,簡婕完全無視辛魚樂的存在。”
卻見辛魚樂緩緩站起,怒不可遏的看着連清和華山弟子,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李清影眉頭漸漸鎖緊,道:“現在的辛魚樂……華山派恐怕很難是他的對手。”公孫玉道:“華山派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狀若瘋癲,更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時,一人忙不迭的從旁邊跑出來,對着眾人喊道:“你們有誰看到寧王李清影了?”華山弟子正凝神戒備,沒人理會他。辛魚樂更是置若罔聞。
辛魚樂周圍漸漸飄起不少樹葉,在他強大內力的流轉至下,圍繞着他緩緩盤旋。猛地大喊一聲,道:“都去死吧!”聲若驚雷,眾人只覺耳邊一震,內力較淺的直接被震得五臟六腑錯位,登時死去。
周圍的樹葉伴隨着他的狂吼,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去,華山弟子如何能夠抵擋,紛紛倒下。連清竭盡全力擋住身前的樹葉,擋了十幾片樹葉,卻被一片樹葉將劍打的粉碎,跟着三枚樹葉分別射入了她的右肩,左腿和脅下。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反而躲開了不少致命攻擊。
這時,卻見一個黑影從屋內飛出,擋在來人面前,右手在身前飛旋,將面前的樹葉全部擋下,正是李清影。因為來人正是許久未見的仙菊院。
連清看到李清影也是吃了一驚,不知他何時躲在此處。
辛魚樂致命一擊被李清影擋下,怒氣更勝,也不管對手是誰。雙手連揮,周圍的葉子紛紛向李清影這邊招呼,如同萬箭齊發。
李清影雙掌在胸前畫了兩個圓,形成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樹葉裹挾的收入雙掌,形成兩個巨大的“葉球”,猛地用力,雙掌平推,反攻向辛魚樂。
在東海營帳一戰,李清影利用強大的心理攻勢,讓辛魚樂知難而退,並未進行真實武功的比拼。這時才是二人全力以赴的決一死戰。
兩個“葉球”在李清影內力的股盪之下,如同兩個巨大的鐵球,向辛魚樂砸到。辛魚樂連着後退散步,右手將平托,“葉球”沿着手臂滾上,在後頸處轉個圈子,從左手處飛出,正好與另一個“葉球”相撞。
兩個“葉球”並未就此潰散,反而形成一個更大的“葉球”。辛魚樂右掌在左掌上一拍,巨大的“葉球”裹挾着勁風向李清影滾來。到他眼前時,葉球已經和他差不多高。
李清影雙掌對着“葉球”猛地一拍,卻見葉球不但沒有擊碎,反而更加快速的旋轉。原來他這一掌看似同時向前,雙掌卻是一陰一陽,力道也是一推一拉。推拉之間,“葉球”更加快速的旋轉,如同山體滑坡時的巨石。
隨着“葉球”的飛速旋轉,自身也變的越來越大,甚至連周圍華山弟子的屍首都卷進來。
李清影虎吼一聲,飛身而起,雙足將“葉球”推向辛魚樂。
辛魚樂連着後退,回頭一看,卻見冉荷的屍體已經近在眼前。若自己再退,然後的屍體也會被捲入球中。登時立於當地,雙掌猛地用力,推在葉球之上。
李清影飛身上前,雙掌連續對着葉球表面拍擊。每一掌都給“葉球”增了一分力道。辛魚樂只覺眼前的“葉球”越來越重。李清影的每一掌似乎隔着“葉球”打在自己身上。
李清影連着拍了三十餘掌,辛魚樂終於難以抵擋,雙掌急忙一撤,回頭抱起冉荷的屍體便要跑。
但如何能走得了,“葉球”在二人力道之下變得越發巨大,瞬間將二人裹入其中,夾雜着勁風向身後一株大樹飛去。
只聽得“啵”的一聲,大樹被“葉球”攔腰這段,“葉球”也怦然而散。樹葉和屍體四散飛走。辛魚樂被掉落的樹葉刺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整的,登時死去。
連清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
李清影處理了辛魚樂,也覺背後發涼,卻是剛剛全力以赴,汗水已將后襟沾濕。公孫玉上前為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道:“現在你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了。”
李清影長舒一口氣,道:“為什麼我這個天下第一不能像當年陳煥一樣瀟洒自如?”公孫玉道:“所以他死了,你卻能長命百歲。”
李清影微微一笑,轉頭對連清道:“告辭。”不理會驚魂未定的連清,拉着公孫玉的手向屋內走去。
仙菊院急忙趕上。
李清影道:“仙菊院,發生什麼事情了?”仙菊院急忙拜倒道:“王爺,求求你親自出手。”李清影道:“怎麼了?”仙菊院道:“我爹打聽到,少林寺十幾個淳字輩高僧都進入了京城。京城馬上要變天,爹爹說這些僧人肯定是用來對付江湖人物的。我想……我想……”
公孫玉道:“你覺得他們是來對付振風他們的?”仙菊院道:“是!我知道我很笨,經常上別人的當,但這次,我覺得應該沒錯。”
李清影道:“‘影神’知道這個事情嗎?”仙菊院道:“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他,他一定不會讓我來的。我……我……我沒有辦法。求求你,振風他們這樣去一定會死的。”
李清影看看公孫玉,少林僧人進京,肯定不一般。從李顯當年讓淳玄傳旨來看,少林寺自大唐立國,就一直與皇家脫不了干係。
公孫玉道:“上次就是李隆基利用淳玄方丈假傳聖旨。這次他們肯定是協助李隆基的。”李清影道:“也許只是用來對付安樂公主府上的那些天玄門弟子和江湖敗類。”
公孫玉嘆口氣道:“這話你信嗎?”李清影面露難色,要對付這些人,不需要請少林寺淳字輩的高僧,就算請,三五個足矣,不至於請十幾個。這顯然是用來對付自己的。換句話說,他這次要將宮中參與政治的女人趕盡殺絕,甚至包含太平公主。
公孫玉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李清影奇道:“你不去嗎?”公孫玉道:“在救出思隱前,我什麼都不想做,讓我冷靜冷靜。”李清影道:“你若是這般模樣,我更不敢去了。”公孫玉道:“沒事!現在李芊兒肯定在山上,我只是想和思隱近些,不會衝動的。”
李清影道:“不行!我們先上山,救出思隱,然後你在此等候,我去長安救人。”公孫玉道:“你太小看我了,潞州的教訓足夠大,我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李清影正要反駁,公孫玉道:“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一起收拾李芊兒那個賤人!”
李清影看她眼神堅定,猶豫再三,終於重重地點點頭。
公孫玉笑道:“這才對啊,我就在這兒等,兩天後回來原地找我。”李清影道:“好!你千萬千萬不要衝動。等我回來一同處理。”公孫玉道:“我知道。我很乖。”李清影道:“仙菊院,你先別去了,就在這裏陪着玉兒。”
仙菊院聽說他要去,懸着的心早已放下,自然是無所不應道:“好!我和玉兒姐姐在這兒等你回來。”
李清影連夜離開華山,奔行一夜,來到長安延平門外。天色已過申時,城門竟然已經緊閉。門外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待打開城門。
李清影混入人群中,眼看天色已晚,絲毫沒有要開的意思,再不多時便到了關城門的時間。人群中早有人紛紛叫喊,城上官兵絲毫不為所動。
李清影心急如焚,又想先去華山處理了李芊兒的事情。正思量間,延平門守衛將軍道:“聖旨到,今日長安所有城門皆不開,你們先回去吧。”城下眾人一聽,紛紛喝罵,有人已經等了大半天,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瞬間坐倒在地,破口大罵。
那將軍冷笑一聲道:“你們出言毀謗聖諭,是想造反嗎?”
眾人聽到“造反”二字,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互相拉扯着離開。
李清影看九門全封,宮中必然發生大事,心下暗叫不妙。長安城高牆厚,但和皇城城牆相比,還是有所不如。若想翻牆過去,也不是難事,只是這麼一來,必然會打草驚蛇。再看城頭旌旗林立,防備比過去更加森嚴,就算過了城牆,也難免大戰一場。自己現在連敵人都沒有分清,這般亂打一氣,又有何用?
正思量間,門前的人早已散去,只留下李清影一人。城樓將軍大喝道:“刁民,為何還不速速離開!”李清影心一橫,道:“我是寧王李清影,奉旨回京!”那人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寧王遠征東海,就算班師也是從東邊的門進,怎麼可能來我延平門。”
李清影從懷中摸出寧王令牌,夾在右手拇指和中指中間,猛地彈出。令牌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向那將軍。
那人吃了一驚,便要閃躲,不想那令牌如同長了眼睛一般,輕飄飄的落在他手邊,伸手便能接到。他拿起令牌一看,吃了一驚,快步從城樓上跑下,將城門微微打開,拜倒在地,雙手將王府令牌遞給李清影道:“小將程力,不知王爺駕到,多有得罪,望請恕罪。”
李清影接過令牌道:“皇上的靈柩在何處?”程力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道:“在……在麟德殿。”李清影厲聲喝道:“胡說八道!哪有把皇上靈柩放麟德殿的道理,新皇上不需要上朝,不需要召集眾大臣商議要事嗎?”程力道:“在……在……”
李清影心中暗叫不妙,不理會正在絞盡腦汁的程力,從門縫中鑽過,直入皇城而來。
程力看他離開,急忙齊聲叫了旁邊的屬下,在耳邊低語幾句。
進入長安,卻見兩側所有門戶緊閉,路上一人也無,平日裏早就喧鬧的長安城死一般的寂靜。沒走幾步,便看到兩邊軍馬林立,守衛森嚴。
李清影身份特殊,這些人自然不敢阻攔,但現在情勢危急,自己竟絲毫摸不着頭腦,不敢冒險,尋個荒僻之所,飛身躍上屋頂,在屋頂之間來回穿梭。
李清影沒有回王府,如今戒備如此森嚴,想來王府也有人守衛。而是來到了粟田真人的住所。他作為東瀛遣唐使,地位尊崇,這般政變也牽涉不到他。而且他作為外賓,這等政變的“要事”,也不會讓他得知。
粟田真人住在一坐大宅子中,雖然比不得京城的大多官員,也算十分豪華。宅子入口處是一個天井,之後便進入內堂,後面只有個小院。
粟田真人穿着一身東瀛式服裝,正立於後院,仰頭看天。李清影輕輕落下,粟田真人吃了一驚,喝道:“什麼人?”李清影道:“是我,李清影。”粟田真人吃了一驚道:“王爺!怎麼是你?”
李清影道:“是仙菊院給我傳遞信息,我才返回的。”粟田真人急道:“她沒事吧。”李清影道:“她現在很安全。”粟田真人長舒了一口氣道:“這就好!”
李清影道:“‘影神’他們現在何處?”粟田真人道:“他們一早就出去了,現在都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隨即嘆道:“他們只要呆在府中,看在兩國邦交之面,或許不會有事。”又道:“但東瀛只是個小國,大唐如何會看一個小國之面?”
李清影看他胡言亂語,顯然已經擔憂了一整天,這時看到李清影,一面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面又覺得有許多事情要說,前言不搭后語,道:“粟田大人不必擔心,我出去看看。他們還不敢對我怎麼樣。”
粟田真人道:“這樣最好!”又道:“這等大亂之下,天色又已經黑了,又有誰能分得清誰是誰,還是在府中最安全。”
李清影暗想:“李顯病故。上官婉兒必然察覺異常,所以才派刀九來找自己。得知自己無法返回,必會利用自己手中僅有的權利,將京中所有九龍門之人彙集於宮中。韋皇后爭着奪權,分身乏術,暫時管不了那麼多,其他人又如何管得了她?”
李清影道:“粟田大人,這是我天朝之事,你就在府中不要亂走動。”說著身子一輕,飛身上屋,前往太平公主府上。
太平公主府上十分平靜,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對於這裏,李清影更是輕車熟路,直接來到府上的議事廳。定王武攸暨和太平公主都沒有休息,還在低聲商議着事情。
李清影閃身進入,太平公主吃了一驚,李清影忙道:“公主,是我,李清影。”太平公主道:“清影!你回來怎麼沒有去祭拜皇上?”李清影道:“我剛剛回來。”來不及詳細解釋,道:“姨,皇上是怎麼死的?”
太平公主道:“據季太醫所說,是病死的。”李清影道:“皇上身子素來康健,怎會忽然病死?”太平公主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皇上雖然號稱天子,卻也是凡人之軀,突發疾病也是正常。”
李清影道:“皇上絕對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韋皇后毒死的。”太平公主臉上微微一變,試探性的問道:“清影你如何得知?是何人胡言亂語?”
李清影看着她,終於嘆口氣道:“表哥李隆基何時返回長安的?”太平公主道:“你問這個作什麼?”李清影道:“當年假傳聖旨讓我尋找寶藏的是他,在箱子中放毒的是他,甚至忽然讓我領兵進攻瑤光島的還是他。為了皇位,他已經是處心積慮。本來以為韋皇後會沉不住氣,兩年前就動手,沒想到他們得到了胡五,竟然隱忍了兩年。直到最近,玉兒幫皇上解了毒,她們覺得危機四伏,這才猝然動手,殺害了皇上。”
太平公主道:“清影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假傳聖旨?什麼放毒?什麼殺害皇上?”
李清影道:“表哥李隆基的隔岸觀火之計。”太平公主道:“計將安出?”李清影道:“簡而言之,就是讓韋皇后動手殺害皇上,然後再以為皇上報仇的名義誅殺韋皇后和所有韋氏家族。和當年秦惠文王有異曲同工之妙。”
商君變法,讓秦國強大,同時也得罪了不少秦國老氏族。秦獻公去世,老氏族瘋狂反撲,秦惠文王嬴駟先誅了商君,五馬分屍,平息眾怒。然後不理朝政,任由商君之法繼續推行。老氏族本來翹首以盼,最後終於不耐煩,準備造反。秦惠文王早已暗中謀划,看時機成熟,一舉將老氏族連根拔起,為商君平反。最終“商君雖死,秦法尚存”。
太平公主自知其意,道:“你想怎麼樣?”李清影道:“誰做皇帝,我並不關心。而且李顯作為當年狄閣老力保的太子,我也是十分擁戴。如今他死於非命,我也想替他報仇。只是前段時間我答應了上官昭儀,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保全她的性命。”
太平公主長舒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上官昭儀本是個不重要的人,等新皇登基,給她個名位養老就是了。不過你不是恨她入骨嗎?為何又執意要救她。”李清影道:“過去是我誤會她了。她的許多事情,或是武皇命令,或是迫不得已。”太平公主道:“這倒有趣,有時間可以好好說說。”
李清影道:“表哥什麼時候行動?我只要保住上官昭儀,其他事情我一改不管。”太平公主道:“我也不知道,事情雖然謀划許久,但機會真的來了,反而不好下決斷。”
李清影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個道理表哥不會不知道。”太平公主道:“道理是如此,但真的到了這個份上,猶豫是必然的。”
李清影微微點頭,這個他也明白。
太平公主道:“現在時間還早,你剛剛說假傳聖旨什麼的是什麼意思,何不與我說說。”李清影道:“姨是表哥謀划的主要對象,豈能不知?”太平公主道:“三郎某了深遠,很多東西我也不清楚。”
李清影道:“說破了也沒什麼。表哥察覺韋皇后和李裹兒有反意,必會加害皇上,而我三年前闖宮殺人,已經闖入了內宮。不止讓皇帝擔心,也讓表哥留了個心眼。一方面他不知道韋皇後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一方面也擔心我出手阻止。故而讓少林方丈淳玄大師千里迢迢假傳聖旨,讓我離開京城。”
太平公主道:“所以那些流言也是三郎讓人傳出的?”李清影道:“這倒不是。這些流言是胡五讓李裹兒傳出的,但也正中表哥的下懷。給我傳達聖旨,雖然能阻止我回京,畢竟只能阻止的了一時,不能阻止的了一世。而這通流言出來,我就再也回不來了。韋皇后一黨終於可以隨心所以了。”太平公主道:“三郎謀划深遠,那後來呢?”
李清影道:“本來他以為韋皇後會猝然起事,但天不遂人願。胡五因為要殺我,潛伏到了李裹兒身邊。此人本是武皇派到陰陽教的卧底,後為天玄門妖女袁傘迷惑,滅了陰陽教后不但不回宮交旨,反而跟着妖女為非作歹。只因武皇身死,無人知曉此事,竟也相安無事。”
太平公主道:“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武皇之能,卻非常人所有。”
李清影點點頭道:“千百年來也只有這一位女皇帝。”
太平公主道:“這胡五後來怎樣?”李清影道:“此人計謀深遠,知時機尚不成熟,讓她們按兵不動,而是效仿當年呂后、武皇,四處安插自己的人。二人雖有大志,卻無長計,雖依胡五之計,也提拔了一些韋氏族裔,卻也為非做歹。尤其是李裹兒,本來就是個不學無術之人,趁這機會買官鬻爵,只惹得天怒人怨。兩年的積澱,不但沒有收買人心,發展勢力,反而讓越來越多的人反感、憤怒。”
太平公主道:“胡五不出手阻止?”李清影道:“他要對付的是我,至於韋皇后和李裹兒,他們是死是活與他何干?姨在京中多年,可曾聽過此人?”太平公主搖搖頭。
李清影道:“上官婉兒看她們越發跋扈,遲早會無葬身之地,只能利用自己微博之力,影響皇帝。所以皇帝偶爾會十分精明,但大多時候十分昏聵。”
太平公主道:“原來是這樣。”李清影道:“其實姨你許多事情都清楚,為何還做此驚訝之色?”太平公主笑道:“許多事情我確實清楚,但人在朝中,許多事情關聯不起來。也是正常。”
李清影長嘆一口氣,抬頭看向屋外,卻見天邊一道流星劃過,忍不住嘆道:“將星隕落,朝中大事不遠矣。”話音剛落,隱隱聽到喊殺之聲,在寂靜的夜晚十分響亮。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太平公主,卻見她神色如常。自知是因為自己功力深厚,他們什麼都沒有聽到。
登時也不及與她詳說,身子一輕,飛身而起,已經來到了屋頂,幾個起落便離開了定王府。順着聲音奔來。
此時正是六月下旬,天上月兒彎彎,並不是十分明亮。又一道流星從天際劃過,李清影暗想:“本來李隆基還猶豫不決,有了這兩道流星,必以為天命難違。”
他從南面來到皇城,卻見此處靜悄悄的,並無任何變化。只是喊殺聲距離此處已是十分近,眾軍臉上均有不安之色,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清影大步來到門前,道:“我是寧王李清影,奉旨回京給祭拜皇上。”門前守衛自然認得李清影,但此時已過子時,只好道:“王爺!您也知道皇城中的規矩,除了皇上親自下旨,過了戌時,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皇宮。”
李清影點點頭,他只想知道門前是什麼人,道:“你們說的對,是我太過於心急了。我明日再來祭拜。”說著轉身離去。
離開眾人眼線,饒了個大圈子,向北門玄武門而來。
這座城門自大唐建立見證了許多大事,從太宗皇帝的玄武門之變到李重俊的景龍政變。今日少不了再次見證歷史。
行至途中,卻見一行軍馬快步上前,為首之人李清影認得,赫然便是萬騎將領葛福順。看這一小隊約莫只有百餘人,快速向北奔行而去。李清影悄然跟在身後,一指凌空點在最後一名士兵背後“大椎穴”。那名士兵悶聲不吭,猝然而死。但奔走之勢尚在前沖,李清影快步上前,將他從背後接住,拖到一邊。快速將他身上衣衫脫下,跟自己換上,看小隊尚未走遠,悄無聲息的跟上去。
小隊沿着皇城一路向北,果然向玄武門而來。玄武門守衛乃是左右羽林衛,門前守衛厲聲喝道:“什麼人?”葛福順道:“萬騎將軍葛福順,求見韋璿、韋播、高嵩三位將軍。”三人正是當晚執夜的左右羽林衛將軍。
那守衛道:“請稍等!”說著轉頭向營中奔去。卻聽得葛福順大喝一聲道:“誅殺韋氏,便在今日,更待何時!”拔劍在手,將眼前一人斬殺。
羽林衛猝不及防,被萬騎齊上,登時死了十幾人。葛福順一馬當先,直接向營中闖來。萬騎同仇敵愾,令行禁止。羽林衛自李重俊造反之後,便被處處打壓,韋皇后掌權之後,在軍中扶持自己的實力,這才漸漸抬頭,拱衛玄武門。但韋璿、韋播都是無能之人,羽林衛在他們率領下被搞的烏煙瘴氣。
這時萬騎忽然發難,不知當如何是好。韋璿、韋播、高嵩正在帳中議事,安排後面的巡邏,聽到外面喧嘩,正自好奇,緩緩走出營帳,正遇到葛福順。葛福順左右兩劍,分別劈在韋璿、韋播脖頸,二人尚未明白髮生什麼事情,登時斃命。
高嵩吃了一驚,劍剛剛拔出一半,葛福順已經一劍刺入他的小腹。高嵩雙手上前向抓住葛福順,卻被他一腳踹飛。
葛福順高舉佩劍,大喊道:“韋后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晚眾軍當齊心合力,剷除韋氏一族及其黨羽。凡高於馬鞭之人,一律斬殺。佣立相王為帝以安天下。若有人首鼠兩端,協助逆黨,罪及三族。”
羽林衛群龍無首,面面相覷。李清影趁亂早就混入人群中,大喊道:“滅韋氏,立相王!滅韋氏,立相王!”羽林衛眾軍聽有人吶喊,跟着喊道:“滅韋氏,立相王!滅韋氏,立相王!”
葛福順讓眾軍安靜,一面整頓兩衛之人,準備進攻內城,一面派人去請李隆基。
葛福順道:“羽林衛的諸位兄弟,都是對大唐忠心耿耿的將士。當年跟隨太子懲逆除亂,誅殺奸賊武三思,何等英雄?”此事素來為羽林衛之恥,卻被他一句話輕輕揭過去了,反而成了誅殺逆賊的英雄,臉上忍不住動容。
葛福順道:“只因韋后勢大,這才功虧一簣。這些年來,羽林衛的兄弟們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誅殺逆黨,以保李唐江山!”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誅殺韋氏,報仇雪恥!誅殺韋氏,報仇雪恥!”這一聲如同一聲驚雷,羽林衛群情激昂。
李清影看葛福順統御有方,本來還驚疑不定的羽林衛很快便恢復了皇家衛隊的風采,暗想:“李隆基果然找了軍中的能人。”
這時李隆基匆匆趕來,只見他身着金盔亮甲,手按長劍,神色凝重。身後是直鳳閣鍾紹京、朝邑縣尉劉幽求、郢國公薛崇簡。薛崇簡正是太平公主和前夫薛紹之子。之後還有數位將軍。
葛福順上前將此處的事情報告了。
李隆基安撫一般道:“葛將軍率左萬騎進攻玄德門,李將軍率右萬騎進攻百獸門,於凌煙閣前會師。”李將軍就是李仙鳬。二人齊聲道:“是!”葛福順低聲道:“臨淄王,羽林衛……”
李隆基喝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羽林衛都是對我大唐忠心耿耿的將士。必能守護我周全。”葛福順和李仙鳧道:“是!”
二人率大軍各自離去,李清影還想聽李隆基的下一步部署,但要進內宮,只能跟着葛福順。只好掉頭而去。
葛福順來到玄德門前,剛剛的喊聲不可能沒有驚動近在咫尺的玄德門守衛。李福順衝到門前,將守衛一一砍翻,大喝道:“玄德門守衛聽着,速速投降,饒你們不死!一旦城門攻破,盡皆誅戮。”門上之人喊道:“叛賊葛福順!先帝殯天,你竟然率軍造反,不怕誅九族嗎?”葛福順冷笑道:“韋后毒殺先帝,想垂簾聽政,簡直是罪不容誅!我們是為先帝報仇,還李唐神器!”
葛福順讓眾軍高舉盾牌,掩護着工匠來到門前。這些工匠都拿着鎚子、斧子、鋸子,動手拆門。內城之門雖然十分厚重,但畢竟不如城門。只要突破此門,便可直入內宮。
與皇城外宮門守衛不同,內宮中守衛,並未配備弓箭,畢竟一個不小心失手射出,傷到的都是朝中大臣,甚至是宮中后妃。
李隆基猝然起兵,他們也來不及準備滾木雷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拆門。
守衛早就衝出宮中向韋皇后稟告。
不過一刻鐘,已經砸開一個口子。這口子如同堤壩上的一個小口子,被工匠手腳並用,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大洞。左萬騎從洞中魚貫而入,如同洪水一般湧入。
李清影也跟着人群進入內宮,不過他沒有去凌煙閣,反而直接向上官婉兒寢宮而來。
這時宮外叛亂的聲音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後宮之內也戰戰兢兢。李清影不似過去那邊偷偷摸摸,反而大踏步的來尋上官婉兒。畢竟這時所有人都是保命要緊。
李清影來到上官婉兒宮門前,卻見宮女太監四散逃竄,卻未見到上官婉兒。李清影伸手抓過一個伺候上官婉兒的太監,道:“上官昭儀呢?”那太監被他一抓,以為是叛軍已經殺入,登時暈了過去。
李清影無奈,只好先將他撇下,直接沖入宮內,正好和一個宮女撞上,問道:“上官昭儀呢?”那宮女抬頭一看,發現是李清影,戰戰兢兢地道:“回……回……回稟……王爺……昭……昭……昭儀娘娘……娘娘……”
李清影面露不耐煩之色,忍不住向逼問,又看她臉色慘白,自己逼問之下,說不定和那個太監一樣直接暈過去,只好道:“娘娘去哪裏了?”那宮女被他一問,“哇”的大哭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李清影長嘆一口氣,從她旁邊繞過,進入宮中,卻見宮內已經沒有任何人,只好繞出來。
這時,忽然一個太監喊道:“昭儀娘娘率宮人在內宮門前迎接臨淄王!想要活命的快去!”李清影一聽大喜,身子一輕,向宮門奔去。
他快步來到宮門前,卻見門前的宮人已經站了一堆,上官婉兒手提燈籠,站在最前。李隆基率領眾人站在門前。
上官婉兒拿出一份黃帛,道:“這是皇上臨崩前,妾身和太平公主共同起草的傳位詔書,請臨淄王過目。”薛崇簡喝道:“這份確實是母親和你共同起草聖旨,但你陽奉陰違,明維李唐江山,暗中卻和韋后勾結,蠱惑皇上。皇上最終未能見到這份詔書,任由你們沆瀣一氣,竊奪李唐江山!”
上官婉兒道:“薛大人多久沒回定王府了?這等要事,豈能信口開河!”薛崇簡道:“那先帝是如何死的?”上官婉兒道:“妾身不知。先帝駕崩時,只有皇后和安樂公主在旁。”
劉幽求道:“王爺!上官昭儀乃先帝寵妃,也深得則天皇后信任。為今之計當快速正位,以繼大統,其他的事情可以暫緩。”
李隆基神色凝重道:“正大位,繼大統自是首要之事,但相王此時尚不知宮中之事,我等一心為相王登基,當為相王掃除一切障礙,所有的罪責由我一人承擔。”轉頭對上官婉兒道:“上官昭儀,你和韋后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仗着先帝仁慈,恃寵而驕,因亂宮廷。罪不可恕!來人,將上官昭儀斬首示眾!告訴他們,當如何做一個本本分分的後宮之人!”
早有兩個虎狼之人上前來拉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臉色大變,大喝道:“你們敢!”上官婉兒常年執掌九龍門,雖是名女子,氣度非凡,二人為她威勢所懾,略微一頓。李隆基道:“有什麼不敢!動手!”二人又大步上前。葉乘風、葉振風兄弟上前一手抓一人,將二人拋到丈餘外。
李隆基道:“難怪如此囂張,原來手下確實有能人異士。”上官婉兒道:“這是先帝留給我防身的。”李隆基道:“九龍門本是武皇時期所立。武皇駕崩,還政於大唐,去帝號,九龍門便應解散。你抗旨不遵,竟然收為己用。光這一條,就是死罪!”
上官婉兒嘆口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爺若要執意殺我,我無話可說,只請王爺饒了其他人。”李隆基道:“我已經說了,韋氏一族和與韋氏親近者,盡皆誅戮,余着不問。試問這宮中除了你上官昭儀,還有哪個人和韋后相親?”
上官婉兒輕嘆一聲道:“李清影,你終究還是負了我。”李隆基哈哈一笑道:“他沒有負你,只是他現在無法來到此處。”上官婉兒道:“你殺了他?”李隆基道:“我和他是結拜兄弟,又是表兄弟,我不可能殺他的。只是他有些事情不得不親自做。不然的話他怎麼可能放下皇帝而離開,給了韋后和安樂機會。”
上官婉兒道:“這是什麼意思?”李隆基道:“對清影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戀人和孩子。”上官婉兒道:“你們綁架了他的孩子?”李隆基道:“我和他是好兄弟,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不但如此,我還告訴他孩子的下落。”
上官婉兒道:“果然是高招。既能把他引開,還給了他個極大的恩情。”
李隆基道:“清影是個十分聰明的人,能算計他的人不多。”上官婉兒道:“事實上你成功了。”李隆基道:“我沒有成功。我從來沒有給他設下圈套,也從來沒有針對他設下計謀,我只是想方設法讓他沒有自由。”
上官婉兒道:“利用先皇和他的孩子。”李隆基道:“這麼說也沒錯。真正讓清影處處掣肘的是袁傘和李芊兒。不過袁傘一直在暗中,清影根本不知道還有這號人,所以也算不得算計了清影。等清影知道了胡五,胡五隻是他砧板上的肉而已,隨時都可以把他除掉。”
上官婉兒道:“你早就知道安樂的外強中乾。”李隆基道:“你也早就看出來了不是嗎?”
上官婉兒不置可否,問道:“李芊兒是誰?能讓陳煥如此痴迷應該不是等閑之輩。”李隆基道:“李昶的親妹妹,戾太子的孫女。她讓陳煥痴迷,卻也痴迷於清影,痴迷成狂。”
上官婉兒道:“所以她對清影的了解甚至超過了他自己。”李隆基道:“沒錯!所以清影遇到她處處落下風。不過兩年的深思,他也了解了李芊兒,現在應該是勢均力敵了。不過李芊兒沒有弱點,但清影有。”上官婉兒嘆口氣道:“公孫姑娘和思隱。”
李隆基道:“沒錯!不過清影武功高強,真的面對面,李芊兒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上官婉兒道:“所以你就好心好意的助他一臂之力。”
上官婉兒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現在心理舒坦多了。”李隆基道:“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清影。今日之事我必須要做,但我自始至終都沒想過會傷害清影。我不希望你帶着對他的恨意下地獄。”
上官婉兒笑道:“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你。”李隆基道:“你的謝謝我不稀罕。”嘆口氣道:“不過他的謝謝,我是不可能等到了。”隨即臉色一變道:“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
葉乘風道:“昭儀娘娘,王爺既然讓我等保護你安全離開,我等絕不會束手就擒。”上官婉兒道:“你覺得臨淄王這個會沒有考慮道?”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多謝你的抬舉。”說著微微一退,十餘人上前,只見他們雙掌合十,頭都微微低下。頭上戴着斗篷,但這麼近的距離看得出他們頭上光光,全是和尚。為首的幾個葉乘風等人認識,正是少林寺的淳玄、淳空等人。
眾人都是一凜,少林寺號稱江湖的泰山北斗,武功自是不弱,十餘個少林寺淳字輩高僧同時下山,更是罕見。
這一刻,上官婉兒忽然想起了當年的十三棍僧救唐王。如今粗略一看,也是十二三人,不同的是,這次不是棍僧,而是真正的少林高僧。
淳玄方丈道:“施主共幾人?”竹櫻上前道:“大師不必管我們有幾人,你們一起上吧,我們接着就是了。”她身子瘦削,氣勢卻是非凡。淳玄點點頭道:“這裏雖然不是江湖,但我們還是按江湖規矩來辦會更好。”
竹櫻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諸位大師一一擊敗,還管什麼江湖規矩?”淳玄大師道:“阿彌陀佛。我等下山除惡,本就是為了減少殺戮,諸位與此事無關,何不快快離去?”竹櫻道:“我們受寧王所託,保護上官昭儀。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大師不必客氣。”
淳玄道:“既然如此,老衲就不客氣了。”話音剛落,卻見他袈裟迅速鼓起,如同吃滿風的帆船,雙掌緩緩平推,攻向竹櫻,卻是少林寺的七十二絕技之一須彌山掌。
李清影看這掌虛虛實實,與少林寺其他掌法都不相同,竹櫻武功雖高,未必是淳玄方丈的對手,登時喝道:“住手!”雙足在地上一點,身子如同離弦之箭,穿過人群來到上官婉兒身前。葉氏兄弟看是李清影,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大喜。
淳玄方丈看到李清影,也是吃了一驚,掌力漸漸歸攏,雙掌合十道:“李施主。”李清影道:“方丈好。”又對李隆基道:“表哥,好久不見。”
李隆基大步上前,旁邊之人伸手阻攔,李隆基喝道:“寧王若真要取我性命,就憑你們的武功能擋住他幾招?”將手推開,來到李清影面前道:“表弟,你沒有去找李芊兒?”李清影道:“這邊的事情處理了就去。”
李隆基笑道:“既然表弟來了,就沒什麼處理不了的事情。”李清影道:“我只想帶走上官昭儀。”李隆基道:“表弟說笑了。上官昭儀乃是先帝嬪妃,表弟帶走了成何體統。堂堂朝廷威嚴何在?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李清影道:“你就當她死了好了,她從此之後絕不會公開出現,不然的話,我先殺了她。”李隆基道:“表弟說笑了,太史令就在此處,我如何可以信口開河?”
自太宗李世民起,便有皇帝干涉太史令之事,不過現在大多是看看,並不會幹涉他如何寫。不過此例一開,以後的歷史,不知要改成什麼樣子了。
李清影道:“表哥,我在江湖中混跡多年,對於朝廷的許多事情生疏的很。不如就簡單一點,你要怎樣才能讓我帶走上官昭儀?”李隆基道:“此事絕不可能。”
李清影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硬闖了。”然後轉向淳玄方丈道:“方丈大師,後學晚輩感謝當年在少林寺的諄諄教誨,今日情勢所逼,不得不與少林高僧一戰。請大師賜教。”
淳玄臉色微微一變,道:“李施主能戰勝陳煥,武功已經超過了當年的樂至尊,老衲恐不是李施主的對手。”李清影道:“當年樂至尊以一當十,最後慘死。陳煥在西域以一當七,最終大敗虧輸,身受重傷。今日少林寺十三位淳字輩的高僧下山,晚輩便恬不知恥,斗膽挑戰十三位高僧。若死於少林高僧的手下,晚輩無怨無悔,只求不要傷害這些兄弟,另外幫我找回孩子。”
竹櫻忙道:“姐夫,你還要留着體力去就思隱。我們也有四五個人,未必輸給這些老和尚。”李清影道:“我一個人對付十三神僧,自不是對手。竹櫻妹妹、‘風神’、‘影神’、‘殺神’、方模,五個人對付十三神僧,也不是對手。我們都死了,誰去就思隱?”
竹櫻想辯駁,上官婉兒道:“清影,你願意來,我已經心滿意足,這兒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走吧。”李清影道:“我不能保護一心師太,已是慚愧萬分。上官大人對我有情有恩,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上官婉兒冷冷地道:“你自作多情了。我自始至終都是在利用你而已。”李清影道:“我管不了你是怎麼想的。”上官婉兒道:“你是武皇的外孫,朝廷的親王。不是什麼快意恩仇的江湖好漢,快點滾吧。”
李清影道:“從皇婆婆去世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是朝廷中人了。說來奇怪,過去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會管的,何況我兒子還在別人手裏。只是我已經到了這裏,卻控制不住自己,想冒天下之大不韙,以一己之力對抗少林高僧。”
其實李清影不知道的是,他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上官婉兒當做了自己的母親。
一心師太對她很好,但身份特殊,許多事情都不方便。他在上官府上時,雖然只是個書童,上官婉兒卻對他關愛有加。
他入宮時,竟然還親自讓人把過冬的衣物送入宮中。當他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后,這時才恍然大悟,這些事情根本沒有什麼複雜的政治原因,只是簡單的對他關心。
他加官進爵設下宴席時,上官婉兒試探武三思,並不是挑唆二人的關係,而是想告知她的立場。
他闖宮殺人時,她要回了九龍門的權力,因為她不要,韋皇后就會要,到時候更加危險。
就如同一個叛逆的孩子結婚生子之後忽然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從那時起他也明白了上官婉兒的無奈和苦心。也在那一刻,過去的種種怨恨瞬間轉化成了無限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