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神詭（一）
上官清影不敢在庄中停留，快速穿過庭院，奔出庄外，也不敢停留，一路狂奔了十餘里，感覺腹中饑渴，這才停下來。
這時天色已晚，剛剛一路狂奔，還不是很冷，此時停下來，卻感覺又冷又餓又累。舉目四望，正在在一片樹林中。便在此時，只聽得馬蹄聲響，四騎馬自東南方疾馳而來，片刻間奔到近處，黑暗中影影綽綽，有兩匹上面坐着人，兩匹不止為何空着。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公主和上官大俠陷入破廟，我們挖掘許久，也沒有找到二人的屍首，想來二人已經從別處離開了。”另一人喃喃的道：“芊兒，芊兒！”
上官清影認得這兩個聲音，正是東方小鐵和苗翼。
苗翼道：“東方叔叔，我們在這附近搜了幾天了，什麼都沒搜到。說不定……說不定……”說到這裏，聲音哽咽。東方小鐵道：“還有一個去處，我一直不敢去。”苗翼喜道：“哪裏？”東方小鐵道：“距離這裏十里左右，就是大漠鏢局。我們連着幾日找不到公主和上官大俠，說不定是讓塗大漠救了。”
說起塗大漠，東方小鐵的聲音有些發顫。苗翼低聲道：“如果芊兒進入大漠鏢局，還不如死在破廟中。”生怕驚到塗大漠。
上官清影看二人已經到了左近大聲道：“東方前輩，苗兄。”東方小鐵聽是上官清影的聲音，大喜道：“是上官大俠！”苗翼面露不屑，不過想起上官清影既然或者，李芊兒必然也活着，道：“東方叔叔，聲音從那邊傳來！”
二人四馬很快就看到了只穿着內衣的上官清影。苗翼飛身下馬，撲上來抓着上官清影的雙臂道：“芊兒呢？芊兒呢？怎麼只有你？”東方小鐵看上官清影如此狼狽，心中暗道“不妙”，道：“苗翼，且給上官大俠拿件衣服穿。”
苗翼這時才看清上官清影只穿了一身內衣，當即去取包裹，把自己的衣服丟給他，急着說道：“上官清影，芊兒怎麼樣了？”
上官清影道：“她現在應該在大漠鏢局。”苗翼大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可以把她一個人丟在大漠鏢局！她可是公主！”上官清影一面快速穿好衣服，一面道：“我和她不在一起，我一個跑出來了，想着先休息一下，再回去尋她。”苗翼道：“萬一芊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姓上官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東方小鐵看他身上還有結冰，猜他一直在奔跑。取了酒壺給他喝了，又把包袱里的食物分給他。上官清影先灌了一口酒，這酒頗烈，嗓子中感覺一陣火熱，又吃了兩口乾糧，然後說道：“李姑娘現在應該還沒有性命之憂，我們可以好好合計一下如何救她。”
東方小鐵道：“我們剛剛路過此處不遠有個大屋，不如今晚就在那裏歇腳，然後商議如何救出公主。”上官清影道：“如此甚好！”苗翼心急如焚，道：“你們等吧，我現在就去救芊兒。”
東方小鐵道：“公主自是要救的。但塗大漠武功高強，毒功一絕。我們得知道這幾日上官大俠發生了什麼，有的放矢，才有可能成功。不然的話去了也是送死。”苗翼一想也是，只好壓制內心的焦慮，隨二人而去。
三人向西北走進了山坳，黑暗中卻尋不到道路，但見樹林中白茫茫的，有一條小瀑布衝下來。天寒地凍，表面結冰，下面還有流水，三人沿着冰瀑走上坡去。
爬上山坡。沿着冰路，高一腳低一腳地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
更加黑了，已走到近處，只見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苗翼下馬，上前敲門，大聲叫嚷：“開門，開門！過路的！”東方小鐵搖搖頭，輕嘆一口氣，想李芊兒陷入大漠鏢局，他最為心急，便閉口不言。
叫了好一會，屋內半點動靜也無。苗翼道：“沒人住的！”上官清影道：“這裏離大漠鏢局不遠，想來早已無人居住。”
苗翼飛身而起，跳到牆上，進入院子，從內部打開橫栓，讓二人進去。
大門裏面是個好大的天井，再進去是座大廳。東方小鐵道：“雖然無人居住，但門閂完好，必是有主之院。我們就在大廳取取暖，明日一早離開就好。”
苗翼早已點亮火摺子，見廳中桌上有蠟燭，便去點燃了。三人眼前突現光亮，都一陣喜慰，見廳上陳設着紫檀木的桌椅，竟是大戶人家的氣派。
上官清影喝了些酒，又穿了厚衣服，身子暖和了許多。看桌椅上全無灰塵，地下打掃得十分清潔，眉頭微微一皺。東方小鐵也是老江湖了，看出其中蹊蹺。以目示上官清影。
上官清影道：“東方前輩一路過來，可還見過什麼村子或是人家？”東方小鐵搖搖頭。苗翼道：“就在這兒休息吧，早點起來去救芊兒。”說著便找了張長椅，躺在上面，小腿還留在長椅外睡了。
上官清影見狀，只好道：“屋內之人並無逐客之意，只不過他們隱居於此，亦不想和我等見面。我等不亂動東西，就在此和衣休息一晚，明早一早離開。”他這句話遠遠的傳了出去，東方小鐵知這句話不止是和自己說的，也是和屋內之人說的。苗翼不知其意，不耐煩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休息吧。”
上官清影和東方小鐵將門關上，坐在門邊，東方小鐵低聲道：“上官大俠，你們從廟中墜入洞中后發生了什麼？”上官清影低聲將玉宮和大漠鏢局發生的事情說了。不過隱去了“溫玉功”相關的事情，只說想抓她二人試藥。塗大漠惡名遠播，東方小鐵自然相信。
東方小鐵問道：“上官大俠，塗大漠武功高強，尤其是毒，更是厲害，我們三人不是他的對手。上官大俠您聰慧過人，不知有何計策？”上官清影輕輕在耳邊低語幾句。東方小鐵神色大變。上官清影微微一笑道：“早些休息吧。”直接靠着門躺在地上便睡了。
夜半三更。由於雪天的緣故，並不十分黑暗。忽然屋內的兩根蠟燭竟然憑空亮了起來。燭影晃動，散發出明暗交錯的光影。
寧靜的夜色之中，東邊屋中忽然傳來幾下女子啼哭，聲音甚是凄切，直教人不禁毛骨悚然。過了片刻，西邊屋中又傳出女子悲泣之聲。
接着，一個若有似無的女聲傳來：“上官清影，奴家好想你。”這聲音綿軟悠長，帶着三分嫵媚，卻有七分凄厲。
上官清影和東方小鐵等三人卻似乎睡的很沉，沒有聽到這些聲音，還蜷縮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個聲音繼續道：“清影，清影！快來抱抱奴家。”接着便是輕輕的喘息聲。這次說話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但凄厲之意更甚。
上官清影似乎是這兩天過於疲倦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東方小鐵作為老江湖，這一晚卻不知道為什麼睡的特別沉，還伴隨着強烈的打呼聲。苗翼輕功極好，自是十分機警之人，這一刻卻也躺在長椅上，對周圍的聲音聽而不聞。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不堪入耳。忽的，一個白影恍入屋內，只見她穿着一身純白的衣衫，長長的尾擺托在身後，披散着頭髮，背影如同地獄來的女鬼。
只見她飄到屋內，看到三人大吃一驚，忙道：“爹爹！他們早就跑了！”她話音剛落，一個男子已經從午後衝出，如離弦之箭飛到屋內。卻見眼前三人竟然是三套衣服的空殼子。
來人正是塗大漠！那女子就是她的女兒司嘉晨。
原來三人剛剛取了換洗的衣服，用雪水泡了，又在寒風中凍結，拼在一起，似乎是一個人的樣子。他們早已不在此處！
塗大漠叫道：“不好！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司嘉晨道：“就算中計了又如何？他們肯定是去大漠鏢局找李芊兒。我們回去把他們都抓了就是了。”塗大漠道：“那上官清影奸詐的很，他從鏢局逃出時肯定看出大漠鏢局的設計與玉宮一模一樣，他既然看過地圖，又在玉宮中走了一遭，對鏢局的佈局也早已瞭然於心。”司嘉晨滿不在乎的道：“那有如何？鏢局那麼大，他怎麼知道我們把李芊兒藏在哪裏？”
塗大漠對於女兒有些無奈，只好道：“他一定猜到了，就像我們想的那樣。”司嘉晨道：“他能想到我們為什麼把李芊兒就放在他的隔壁？”塗大漠道：“他自然能想到！姓李的丫頭回來后他必是第一時間去查看，下人們自然放在他隔壁。昨天陰差陽錯他沒有去，下人們自然不會多此一舉把她轉移。”
司嘉晨似懂非懂，問道：“爹爹，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塗大漠道：“先回去看看。”
此時的上官清影正一人一騎奔在前往晉陽的官道上。他們通過調虎離山之計，輕鬆救出了李芊兒。
李芊兒滿臉蒼白，雙唇乾裂，正躺在床上休息。被苗翼連被子裹着抱起，上官清影開路，東方小鐵斷後，逃離了大漠鏢局。
上官清影手裏有大漠鏢局的地圖，輕鬆躲過了守衛。這次可謂神不知鬼不覺。逃離大漠鏢局后，苗翼安慰驚魂未定的李芊兒，東方小鐵也忙前忙后照顧公主。上官清影騎着御馬默默地離開了。待李芊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找他時，早已不知去向。
上官清影穿着苗翼的衣服，雖然大小合適，卻總感覺不得勁。終於到了一個鎮子，想換件衣服，結果一摸兜卻空空如也。他帶了不少的銀子，還帶了幾張大櫃坊的憑信，都失陷大漠鏢局了。
到了鎮子上，感覺腹中饑渴。信步走到衙門口，衙門經常會有些江湖大盜的懸賞。朝廷派大軍不值當，當地的捕快又抓不到，懸賞江湖中人去抓，給予不菲的賞賜。
果然，衙門口張貼着懸賞告示，要抓的人上官清影也很熟悉，正是“鬼手”劉光，緝拿的原因竟然是太平公主府失竊！他想起那晚公主府上之事，知道這幾個人身份不一般，不過後來連續發生事情，沒有時間調查此事，再後來他就離開京城。
看完懸賞，上官清影有些失望，像劉光這樣的盜賊，基本偷一家換一個地方。現在早不知跑在哪兒了。轉身離開，心想：“早知道問皇帝要個聖旨啥的，來地方也可以蹭吃蹭喝。”正思量間，眼前一個人影閃過，形容萎縮，正是劉光，只見他戴着一個斗笠，正得意的看着告示。
上官清影知道，許多犯人會事後回到案發現場，有的是在了解官府的查案進度，有的則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不過像劉光這樣的大盜，沒想到也有這樣的癖好！
上官清影大喜，伸手向劉光肩膀按去。這一招他用了兩翼刀的身法和“隱夢手”的招式，不僅十分迅捷，而且手法奇幻。
劉光身為天下之名的神偷，十分機警，卻見他身子竟然原地矮了三分，雙腿彎曲着直接奔出丈餘外，回頭看一眼上官清影，吃了一驚，拔腿便跑。常人若是這般奔跑，行動緩慢不說，雙腿也會很快疲倦。劉光卻是天賦異稟，雙腿極快，竟比許多人輕功還要快上幾分。
上官清影拔腿便追。如今正值寒冬，雖然是正午，街上人並不多。
劉光快速穿過大街，轉到一個小巷子，上官清影窮追不捨，來到巷口，卻見劉光身形如飛，當真如同小耗子一般，在街巷中穿過，竟然未撞到一個小攤子。
上官清影自忖沒有這樣的身法，飛身而起，躍上旁邊的矮牆，再一起身，來到旁邊的屋頂。這一頓，劉光已經奔到小巷的盡頭。上官清影用身法快速追趕上去。
二人就這般連續追了三條街，上官清影居高臨下，視野廣闊，劉光無法離開他的眼睛。劉光身形敏捷，東躲XZ，上官清影真要撲下來抓他卻也難以抓住。
忽然劉光身形一閃，竟然竄進了隔壁的一個小屋內。上官清影大喜，暗想：“在外面抓你着實不易，但到了屋內，縱使你閃轉縱躍如何鬼靈精變，也難以逃脫這方寸之間。”縱身來到小屋前，卻見門頭上光着一個黑底金字的牌匾——鴻運賭坊。忍不住眉頭一皺，當年跟隨狄閣老辦事，這種地方沒少來過，裏面魚龍混雜，像劉光這樣的人混入其中，十分難找。
他走入賭坊，-雖然只是隔着一層薄薄的門帘，似乎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面寂靜無聲，裏面喧囂炒雜。
接着裏面昏黃的光亮，上官清影四下觀察，這是一間小賭坊，面前總共有三張桌子，每張桌子周圍都圍滿了瘋狂的人。篩盅撞擊聲，賭客吶喊聲，莊家吆喝聲混作一團，此起彼伏。
忽然，一人大踏步走到面前道：“我要和你賭。”上官清影看他神形消瘦，滿臉鬍渣，雙目通紅，典型的賭徒賭紅眼了，與他說什麼都沒有用，當即繞過他尋找劉光。忽然自己肩頭一緊，竟然被那人按住。這一下他吃驚不已，這一下他固然有他自己不小心，但以他現在的武功，也很少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按住他的肩膀。
上官清影反手掙脫，用“隱夢手”中擒拿的手法，反拿他“肩頸”。那人不閃不避，哈哈大笑，渾然不覺，說道：“你今天只有賭贏了，才能走。”上官清影忽然想到一個人，道：“你是‘黑手’雲蒼松？”那人道：“不錯，不錯，你還不笨。”
“黑手”雲蒼松好賭是全江湖都知道，他沒有師門，據說他的武功就是一個個賭來的。這種賭來的武功，且不說其中有真有假。縱使都是真的，江湖中只有武功秘籍而無名師指點就算練成了也大多屬於平庸之輩。尤其是高深武學，練不成反而會遭反噬。不想雲蒼松竟然都練成了，而且成為了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可見其天資之高。
上官清影無奈，知道面對江湖上的第一賭鬼，無論什麼理由都無法拒絕，說道：“我對賭博一竅不通，怎麼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