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神妙（三）
上官清影返回宮中，想起二人一早上都沒吃什麼東西，又買了午餐回來。
回到屋內，卻見花蕊和李芊兒正聊着天，黎道遠已經沉沉入睡。
上官清影道：“花蕊，你怎麼在這兒？不用伺候皇上嗎？”花蕊面露羞澀道：“皇上已經把我賜給你了，從今天開始不用服侍她老人家了。”他一直把花蕊當做皇帝派來監視他的，如今看來，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李芊兒道：“多虧了花蕊，不然我們可要餓死了。”上官清影取了吃的，遞給李芊兒，見床幃緊閉，明白花蕊並不知道床上有人，只是把李芊兒當做了也是皇帝賞賜的宮女。
上官清影道：“花蕊，你和我去看看新房子。”花蕊問道：“芊兒姐姐不去嗎？”上官清影道：“她現在出宮頗為不便，你先去了，我再來接他。”
他不便過多的解釋，拉着花蕊走出屋子，直接出了皇宮。他順着張大福說的地方來到了府邸。這座府邸在洛陽城郊，正在洛河邊上，逆流而上便可到達皇宮。府門緊閉，還上着鎖。上官清影用鑰匙打開門，剛要推門，卻覺一股勁風襲來，
上官清影吃了一驚，右手拉着花蕊，足下一點，退出三丈。來人一襲黑紅相間的衣服，冷笑一聲道：“武功不錯！”正是竹櫻。
若是昨天，他未必能躲開這一擊，如今有了鄧秉峰的功力，雖然用着還不是十分熟稔，但身形比之過去要快了許多。
上官清影道：“你是來保護我的還是來殺我的？”竹櫻道：“如果你剛剛被我一掌殺了，那就怪你運氣不好。你既然沒死，我就是來保護你的。”隨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屬下竹櫻見過右衛將軍。”上官清影道：“起來吧。再來這麼幾次，我一定會死在你手裏。”
竹櫻站起來道：“那你可要小心。”然後躬身後撤做個請的動作道：“恭迎上官將軍回府。”上官清影大搖大擺的走入府內，看花蕊如今真的是花容失色，道：“沒事！她殺我也不會殺你的。”竹櫻看一眼花蕊，見是個宮女，便不再看道：“屬下為將軍介紹這座府邸。”
張易之贈送這座府邸也算是下了血本，除了地方便宜些在城郊，其他的無論是大小、規格、園林設計都十分講究。
上官清影道：“竹櫻，你經常來這兒嗎？怎麼這麼熟悉？”竹櫻道：“我昨天就來了。江湖中人刀頭舔血，到了任何地方都要仔細勘察一番。”上官清影點點頭，心中卻起了疑。
隨着院內走動，花蕊也漸漸放開了膽子道：“這麼大的地方只有我們三個人，晚上還是挺害怕的。”上官清影道：“竹櫻，交給你第二個任務。”他說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介紹這個院子。竹櫻道：“李將軍請講。”
上官清影道：“這裏是大金櫃坊的票據，大概有一千兩。你帶着花蕊去買些日用的東西。包括一些僕人等。”竹櫻道：“是！”花蕊卻道：“這東西好買，但好用的僕人不是一時能買得到的。”上官清影道：“現在皇上還沒讓我搬出來，你們隨便買吧。等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人氣就行。”竹櫻看花蕊面露難色道：“夫人不必擔心，此事交給屬下即可。”
花蕊羞紅了臉，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夫人的，不過別人如此說，還是十分開心，道：“上官將軍還未正式娶親，我不是夫人。”她這句話的意思是夫人必須是明媒正娶的，她只是宮中的小丫鬟，不可能做夫人的。不過這句話在竹櫻耳中的意思卻是：“我就是夫人，
只是他還沒有明媒正娶。”竹櫻道：“屬下魯莽了。”
花蕊道：“這麼大的院子，下午先去買些侍衛吧。不然我有些害怕。”竹櫻心想：“有我在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傷到你。”不過口中卻說：“是！夫人。”
上官清影道：“竹櫻你要寸步不離的保護花蕊，至於其他的，有餘力再去處理。”竹櫻暗想：“你也忒小看我的功夫了。”口中卻道：“是，上官將軍。”
三人回到主廳。上官清影道：“桓國公的那些屬下你都能打得過嗎？”竹櫻冷笑一聲道：“都是一群廢柴。”上官清影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投靠他呢？”竹櫻道：“我自有我的打算。現在我是你的下屬，自然會保證你的安全。至於我的事情，你問我也不會說的。”上官清影看她沒有含糊其辭，反而直接說自己另有目的，到讓他不知該說什麼了，只好搖搖頭道：“沒見過這麼橫的下屬。如果我在皇帝面前也敢如此就好了。”竹櫻道：“你最好這樣，皇帝一怒之下把你殺了，我就又可以去找張易之了。”
上官清影看他沒有叫“桓國公”，而是直呼其名，心下有了主意，道：“過兩天，張易之的那些人可能會圍攻這裏，我不用你打退他們，只要你保護好花蕊即可。”竹櫻道：“過兩天？張易之雖然是頭蠢豬，也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上官清影道：“既然他是頭蠢豬，我們就得按蠢豬的思維。相信我，他一定會來的。”
竹櫻只做沒聽到。
上官清影道：“我還有事請馬上要去面聖，這裏就交給你們了。”然後起身快步離開。
這裏離皇宮很遠，他又是走過來的，花了不少時間。回去時，他便踏着輕功而去，速度快了許多。他先找了阿福，交代了些事情。現在他是京畿道的分舵主，是阿福的上司，自然是言聽計從。到得皇宮前，已經是下午未時。正遇到李隆基。
二人暫緩進宮，上官清影道：“大哥，事情進展的如何？”李隆基道：“張昌宗是個外強中乾的傢伙，只是隨便詐他幾句，便全答應了。”上官清影道：“太好了！不過皇上同意之後，我們還要找個地方，還得殺幾個人。這樣皇上才會相信。”李隆基道：“我也在思考此事，不知兄弟有何良策？”
上官清影道：“大哥必然知道兄弟最近受了張易之的一套宅邸。”李隆基道：“這個現在全洛陽城都知道了。”上官清影道：“既然這樣，不如如此這般。”李隆基聽罷，面露喜色道：“果然好計！就讓張氏兄弟狠狠的吃這麼一個啞巴虧。”
二人商定完畢，一同進宮。詢問太監得知皇帝在迎仙宮，便徑直過來。
武則天召見二人，問道：“查的可有結果？”李隆基道：“回稟皇上，查清楚了。正是天刺門派人行刺。這些人自詡替天行道，入宮行刺，如果得手了，便讓太子繼位。如若不成，則誣陷梁王，也算是精忠報國了。”武則天道：“這三人的身份分別是什麼？”李隆基道：“這三人一個是川中當地的江湖中人，叫東方小鐵，有個外號叫‘鐵背銅身’。第二個是‘兩翼刀’苗翼，第三個是‘毒蝴蝶’潘秋蝶。”武則天道：“他們本來抵死不招，怎麼忽然又招了。”李隆基道：“多虧了上官將軍。”武則天道：“哦，清影你說說。”
上官清影道：“回皇上。其實是屬下看出那先招供的‘兩翼刀’苗翼的身份。兩翼刀非常難練，練成之後輕忽飄然，變幻莫測。所以他們的身體會有些特殊的變化。如雙腿修長但雙臂較短。雙手虎口有特殊的繭等。此人與秦黑冰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他先前招供是秦黑冰派來的。”武則天點點頭。
上官清影繼續道：“上官小鐵在其中資歷最老，也是天刺門的擁躉。他看苗翼招了，故意胡亂說自己的背後之人，想要擾亂視聽，無法決斷。不過這些江湖中人，最講究的是光明磊落。若是對他們用強，反而越發倔強。所以臣反其道而行之，將他們此次行動中的破綻一一說明，又故意激他，結果他憤怒之下，便招了。”
武則天道：“嗯！還是你懂這些江湖中人的秉性。那個女人呢？”上官清影道：“她本是個沒主見之人，一切唯東方小鐵馬首是瞻，東方小鐵招了，他便自然而然的招了。反倒沒有花什麼力氣。”
武則天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既然已經查明真相，便將他們推出午門斬首示眾吧。”李隆基忙跪倒在地道：“臣斗膽請求皇上，將他三人釋放。”武則天冷笑一聲道：“嗯？李隆基，你這是何意？”
李隆基道：“臣與上官將軍商議過關於這個天刺門的事情，這個門派極為神秘，平時都不着痕迹。若將他們殺了，難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不如假意將他們放了，然後悄悄尾隨，若可一舉將其剿滅固然是好的。如若不能，至少能查抄他們的一處分舵或者分壇，再順藤摸瓜找到總壇也就容易了。”
武則天沉吟片刻，道：“你有多大把握？”李隆基道：“搗毀其分壇，臣有九成把握。找到其總壇，臣也有三成把握。”武則天冷冷的道：“你的意思是，如不如此，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了嗎？”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尖銳。
李隆基嚇得身子一顫，上官清影急忙跟着跪下。
張昌宗道：“皇上息怒，臣有一言，請皇上斟酌。”武則天容顏稍霽道：“你說。”張昌宗道：“若將行刺之人公開處刑，雖能威懾逆賊，卻也丟了皇家的臉面。倒不如按照李將軍之意。將其神不知鬼不覺的一舉攻破。”武則天道：“這麼說來，你也贊同此事？”聲音已經有所緩和。張昌宗道：“臣不懂這些軍國大事，只是個人感覺罷了。”
武則天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這關乎皇家臉面。不可隨意殺之。這樣吧，就依你們所奏。清影入宮未久，放人之事就交給你了，必要時可以殺幾個侍衛。三郎你去親自在城中佈點，務必要將這些賊人斬殺於京城！”二人齊聲道：“是！”武則天道：“就這麼定了，下去吧。”
二人緩緩退出，各自分開。
上官清影又準備了晚餐，拿回屋內，黎道遠傷勢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下地了。不過內息受阻，短期恢復不了了。上官清影把簪子遞給李芊兒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在衣服里找到的。不過也多虧了他，不然苗翼他們還不相信。”
李芊兒大喜道：“苗大哥還活着？”上官清影心中酸酸的，點點頭道：“嗯。和他一起的還有東方小鐵前輩。”
黎道遠問道：“還有一個人呢？”上官清影道：“還有一個是當晚來行刺我的，被我擊退後，被侍衛當做刺客抓了。”黎道遠道：“原來如此！不知這個刺客是誰派來的。”上官清影道：“張昌宗。”黎道遠忍不住笑道：“他也嫉妒公子。”上官清影無奈的搖搖頭。
李芊兒拉着上官清影的手臂問道：“清影大哥，我們怎麼救苗大哥？”上官清影道：“計策我已經想好了。而且你們過兩天應該就可以出去了。”李芊兒忙問道：“真的嗎？什麼計策？”上官清影道：“我還要多盤算盤算。”
黎道遠道：“公子，我等進宮時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若是能救固然好，若是救不了也不要過於為難。”上官清影聽他話中有話，道：“黎先生有何高見？”黎道遠到：“我現在對眼下的情形並不了解。不敢往下論斷。公子決定了去做即可。”
上官清影點點頭，道：“這簪子是黎先生讓李姑娘偷偷塞到我衣服里的吧。”黎道遠道：“正是！我想上官公子去見我們的人，必要他們取信，這簪子是最好的物什。”上官清影道：“李公子有此良助，讓人羨慕。”
黎道遠可以下地，床上自然不能讓他躺了。李芊兒雖然再三推辭，但黎道遠堅決不肯，只能同意了。上官清影換了床單被褥，讓黎道遠在長椅上休息，李芊兒在床上休息。
晚間申牌時分，上官清影出了宮，侍衛得到皇上命令，自然放他出去。在僻靜處換了夜行衣，向天牢奔來。
他一闖入天牢，侍衛們便開始聒噪，互相噼里啪啦打作一團，卻無人理會上官清影。上官清影大搖大擺的走入牢獄，待到門前時，所有人已經紛紛倒地，在身上、臉上塗滿了早已準備好的豬血。
上官清影閃入大牢，箭步上前，左右各一掌將二人打暈。李隆基察覺異樣，急忙轉身，不想腰間長劍竟被上官清影拔出。上官清影趁其不備，一劍刺入他胸膛，深入三寸，眼見是不活了。
上官清影看李隆基倒地，上前用劍將東方小鐵、苗翼手足上綁縛的牛筋盡數割斷。二人武功均頗不弱，雖受拷打，都是皮肉之傷，並沒損到筋骨。尤其是東方小鐵，練的就是銅頭鐵骨的功夫，這點傷對他而言只是撓痒痒力氣使大了。
苗翼道：“上官大俠，咱……咱們怎生逃出去？”上官清影道：“東方前輩、苗兄。此時正是侍衛換班，防守最為薄弱之時，快點隨我一同逃出去。”二人知道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也不多話，迅即跟隨而出。
三人快步逃出牢獄，看到滿地的屍體都是大吃一驚。出得天牢大門，又走了數十步。上官清影道：“在下要回宮去了，後會有期，大家不必多禮。”東方小鐵道：“救命之恩，不敢望報。此後上官大俠如有驅策，東方小鐵就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上官清影道：“不敢當。二位從此向東，先到城郊處找地方躲藏，天亮再出城。”東方小鐵道：“好！”正要離開，上官清影又低聲道：“走兩個巷子就折而向南，自有人會接應。”東方小鐵尚未反應過來。上官清影又大聲道：“快點去吧。”
上官清影回到天牢中，卻見只有李隆基一人醒來，其他人竟然真的死了。
李隆基之死自然是假的，這柄劍乃是特製的伸縮劍，內部中空，刺入他身體時，便即縮回，他看上官清影驚訝不已，道：“這些都是武三思和張氏兄弟的人，我趁機把他們都殺了。事情緊急，不便與你說。”
上官清影心中一凜，大聲道：“李將軍，快派人去追，他們向東去了。”李隆基呵斥道：“左右人立刻集合，隨我一同追拿逆賊。”當即有十幾名從天牢內湧出，李隆基分派他們分頭追趕。
眾人離去，上官清影和李隆基走出天牢，早有人上前道：“李將軍，逆賊騎馬向東而去。”李隆基道：“快追！讓沿途的兄弟們盯緊了。”
二人騎馬，跟隨一眾侍衛，向東奔去。沿途之上，不斷有人彙報賊人的消息。
不知不覺中，眾人已經追到了上官清影剛剛接手的府邸。只聽得屋內乒乒乓乓打得厲害。李隆基喝道：“這是什麼情況！”一個侍衛上前道：“回稟將軍，我們跟隨逆賊來到此處，就聽得裏面的人打了起來！”
李隆基駐馬聆聽，只聽得內部有人大喊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官兵來？”“是誰走漏了消息？”“我們上了他們的當了！”面露喜色，舉劍大聲道：“衝進去，擒拿反賊！”
眾侍衛直接用身體砸開了大門，揮舞着手中的兵器衝進去。功夫比較高的，直接用輕功越牆而入。李隆基武功不弱，但這個時候不需要他出風頭。上官清影也不是好勇鬥狠之人，在李隆基身邊，也不進去。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侍衛跑出來道：“回稟李將軍，上官將軍。敵人已經全部被擊殺！”李隆基眉頭緊鎖道：“全部被擊殺？”侍衛道：“並非全部被我們擊殺。屬下重進時，他們已經起了內訌，互相殺伐。大部分人不是已死便是重傷。我等不明就裏，用了全力，結果……都死了。”李隆基道：“這幫奸賊，端的可惡！”
二人翻身下馬，在侍衛的引領下進入宅院，卻見主屋之內橫七豎八的躺着三十餘具屍體。這些屍體中有些上官清影認識，就是張易之那天帶的屬下。費雪赫然在列。還有十幾具屍體，是竹櫻下午和花蕊買的護衛。
李隆基道：“快四處找找，有沒有什麼天刺門的文案、書信之類的資料。”下屬齊聲道：“是！”快步離開尋找。
原來，李隆基和上官清影下午就定下計策。李隆基拿着那女人去要挾張昌宗，讓他派手下保護這副宅邸。張易之送他宅院，本來就沒安好心。如果他是趨炎附勢之人，正好可以放鬆警惕，然後除掉他。如果他是剛直之人，此事無論成與否，其他官員都會排擠於他。他沒有百官支持，成了孤家寡人，要除去也是輕而易舉。故而只是送了宅院，其他的下人，護衛等都沒有送。
李隆基以此要挾，對張氏兄弟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下午時，便讓侍衛過去了。生怕李隆基生氣，還把張易之的侍衛也送了過去。
竹櫻下午買了侍衛，結果張氏兄弟又送了侍衛，雙方自見面猜忌之心便騰然而起。不過一來懾於竹櫻武功太高，二來並不清楚情形，一時僵在當場。
到了夜晚，竹櫻安排守衛，剛剛安排完，不想官軍卻突然殺到！雙方本來就相互猜忌，這時都覺是對方設下圈套要殺掉自己。終於有第一個人動了手。接着所有人都開始動手。竹櫻挑選的侍衛都是下午臨時招來的，平日裏也只能做些看家護院的事兒，武功並不高，對付三兩個小毛賊還行，對付費雪這等江湖好手，如何能比得了？
而在此時，竹櫻才想清楚了上官清影說的話，為什麼會問自己是否能對付得了張易之的其他手下。她不知東方小鐵和苗翼之事。只是感慨，如此一來，外人必然會想：“張昌宗送宅院，半夜侍衛卻想噬主，好毒的計策！”上官清影不但得了一套宅院，還和張氏兄弟劃清了界限。
竹櫻想清楚了這一點，下手自不猶豫，將張氏兄弟的手下屠戮殆盡，官軍衝進時，早已帶着驚魂不定的花蕊離開。官軍殺了剩下的幾個新買侍衛，便呈現出眼前這般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