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訓練了一個多時辰后,幾人分別回去。
蘇曦回去先洗了個澡,用過早膳后,百無聊賴地窩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
“夏蘭,我想幫幫顧伯母和阿九哥哥。我知道他們住在我家有些不自在,母親和我送的東西他們也不願意收。但是,我是真的想要盡一點力,讓他們過得好一點。夏蘭,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既能幫到他們,又能讓他們沒有心理負擔?”蘇曦皺着一張小臉,苦惱地問。
夏蘭稍稍沉思了一會,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亮了亮。
“小姐,我記得顧夫人的娘家張家原來是經商的,那顧夫人應當也多少懂一些一些經商之道。顧夫人又擅長刺繡,可以讓她幫你打理一些鋪子,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報酬的方式幫助他們了。”
一旁的冬梅聽到,也很贊成,“是啊,小姐,之前有幾個綉坊的掌柜剛好被辭退了,新來的也有些大大小小的問題。若是顧夫人能來幫忙,我也可以鬆一口氣了。”
蘇曦仔細思索了一會,覺得可行。
“好,那冬梅你先選幾個綉坊交給顧伯母,讓她試試看,如果做的不錯,以後就慢慢地把你手上的綉坊都交給她。至於工資,就按提成吧,分給顧伯母兩成利潤。夏蘭,你去幫我問問顧伯母的意見吧。”
“是。”夏蘭領命去蘭雅閣了。
蘇曦讓其他人都下去,只留下幾個大丫鬟。
“春竹,皇宮近日有什麼消息嗎?”蘇曦臉上的表情很淡,讓人辨不出喜怒。
“前些時日,五皇子作了一篇文章,聖上大悅,對五皇子讚不絕口。皇後知道后,發了很大的火,和麗貴妃明裡暗裏爭鬥不停。二皇子倒是沒什麼動靜,仍舊和往常一樣。”春竹略微思索后,答。
大齊休養生息多年,再加上當今皇帝齊明帝仁厚禮賢、勤政愛民,已隱隱呈現盛世的趨勢。
但齊明帝如今已五十多歲,身體大不如前,朝臣都不斷進諫,要求立太子。
然而,齊明帝子嗣很是單薄,膝下僅有兩子三女。長公主和二皇子是皇后王若所出,三公主是淑妃所出,四公主則只是齊明帝無意中寵幸的一個小宮女所生,五皇子的生母則是最受皇帝寵愛的麗貴妃。
太子的人選,就在二皇子和五皇子之間。二皇子溫文爾雅,博學多才,又是身份尊貴的嫡長子,是許多大臣心中的太子人選。
可是,明帝卻對皇后很是不喜。他雖與皇后是青梅竹馬,卻十分不滿皇后的強勢。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對皇后是越來越厭惡,連帶着二皇子都有些不喜。
明帝真正喜歡的,是清淡若蘭的麗貴妃李梓麗。還未登基時,他就已經喜歡上了李梓麗。只是,迫於壓力,娶了王若。之後,李梓麗漸漸成為他心中的白月光,無法忘懷。登基不久后,明帝就冊封李梓麗為麗貴妃,更是將五皇子捧在手心。
若僅是如此,明帝還不至於因為偏愛麗貴妃,就將太子之位傳給五皇子。
巧就巧在,五皇子自小就穎悟絕倫、博聞強記,又生得唇紅齒白。無論是他的學識還是出生,都絲毫不比二皇子遜色,朝中亦有一大批支持者。
因此,明帝一直猶豫不決。於私,他想立自己更喜歡的五皇子為太子;與公,二皇子並無過錯,也十分優秀,他也做不到真的不顧及這個兒子。況且,如今二皇子才十八歲,五皇子不過十二歲。明帝便想着,再等等,等五皇子長大。他也要再觀察觀察,仔細想一想。
所以,太子之位至今空懸,後宮自是暗流洶湧。
“還有一事,紀染和二皇子見過了。二人,情投意合,互許終生。”春竹頓了頓,又說出了一個關鍵的消息。
情投意合?可不是嘛,蘇曦冷笑。
在那本書里,二皇子最後登上皇位,即齊宣帝。宣帝最初還算是勵精圖治,後期卻漸漸驕傲自滿,聽信奸佞,日益沉迷於酒色。最終,親手除去了顧懷九。
這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紀染。宣帝一次出宮時,無意間見到紀染,對她一見鍾情,帶回宮中,封為皇貴妃。二人自此日日顛鸞倒鳳,好不快活。
顧懷九那時已是丞相,他一向直言進諫,不懼龍顏盛怒。曾多次上奏,勸宣帝不要沉迷酒色,耽誤國事,因此而得罪紀染。
紀染嫌顧懷九礙事,屢次對宣帝吹耳旁風,利用宣帝多疑的性格,離間二人,讓宣帝不再信任顧懷九。后更是和姦臣勾結,給顧懷九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可以說,紀染就是原書中害死顧懷九的罪魁禍首。
蘇曦一想到此人,便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然而,她卻不能。
既然這二人如此情誼深厚,那她就幫他們一把,讓他們早日遇見。
蘇曦提前找到了紀染,將她控制在手中,然後派她接近二皇子。
一來,蘇曦在二皇子身邊,多了一條眼線。
二來,讓眾人看看,那個平日裏溫文爾雅,謙遜有禮,聰慧勤奮的二皇子,不過就是個沉迷酒色的虛偽小人。
蘇曦不是不想殺紀染,只是她知道,問題的本質並不在於紀染。沒有紀染,也會有其他的女人。根源,在於二皇子,在於他的腐爛內里,他的無法容人。所以,與其殺了紀染,埋下其他的隱患;不如利用紀染,防範已知的禍端。
“春竹,現在的情報網,還是不夠廣。雖然我們現在在揚州,但長安的情報網也要儘快擴展。三宮六院,皇帝身邊,皇子公主身邊,都必須要有我們的人。對了,今年有一批宮女要進宮吧,你應該明白該怎麼做。”蘇曦面色平靜,卻說著最大逆不道的話。
“是。”春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平靜地應下。
旁邊的秋菊和冬梅也沒有半點意外。蘇曦出生時,她們四個丫鬟不過十歲,便在她身邊。可以說,她們是看着蘇曦長大的。然而,這個小主子,自小便異於常人地聰慧冷靜。她在家人面前,總是笑得天真而純粹。可家人不在時,她就變得冷淡漠然。
她們知道,蘇曦一身反骨,做的事情,皆是為世人所不容的。但是,蘇曦是她們的主子,是她們自心底願意追隨的人,無論蘇曦要做什麼,她們都會無條件支持。
五歲時,蘇曦就從母親手裏接過一些鋪子,隨後做大做強,飛速擴張。如今,蘇曦手裏的鋪子,一小部分在明面,交由冬梅打理。一大部分則在暗中,連蘇父蘇母都不知道,交由她的心腹負責。
然而,蘇曦經營這些鋪子,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錢。她以鋪子為據點,建立了遍佈大齊的情報網。她的眼線,滲透大齊的商鋪、酒樓、青樓、賭坊,乃至皇宮。消息由眼線送至她的鋪子,經據點匯聚至春竹手中,再由春竹整理,將有用的消息告知她。
蘇曦知道,想要保全整個蘇家,靠她一個人實在太難了。她需要強大的情報網,來掌握那些人的動向,了解他們下一步的計劃,從而提前做好準備,先發制人。
除此之外,她還建立瞭望月樓——情報網核心,用以販賣和交換情報。
不過,時間還是太短了。情報網建立至今,也不過兩年,滲入範圍終究太小了,消息有限。望月樓,影響力也遠遠不夠。
還好,她還小,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
“冬梅,從長安到揚州沿線的鋪子儘快擴張,配合春竹,加快建立情報據點,保障消息及時傳遞。還有,不要暴露身份了。”蘇曦垂眸,思索良久后,淡聲吩咐。
“是。”冬梅沉聲應下。
蘇曦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拳頭死死地握緊,指甲刺破手掌都恍若未覺。長安的消息,她必須全部握在手中,一點都不能放過。
不久后,夏蘭回來稟報,張君雅願意參與管理鋪子,並向蘇曦承諾,她一定會盡全力。
張家還在時,張君雅也幫家裏管着不少鋪子,經商的手段都會一些。只是,這些年,都沒有機會罷了。
蘇曦想,先讓顧伯母接手一部分綉坊,讓她鍛煉一段時間,再把其他的綉坊都慢慢交給她。
工錢,按提成給就好了。這種方式,顧伯母和阿九哥哥應該也不會心懷芥蒂。畢竟,他們得到的,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換取的。顧伯母把綉坊經營得越好,得到的回報自然越多。
下午,崔淺蕪請的綉坊的人過來量尺寸,又帶來了當地特有的布料。
蘇曦興沖沖地跑到崔淺蕪那裏去挑布料,她到時恰好看到顧懷九和張君雅正在推辭。
“淺蕪,我們已經接受了你們太多幫助了,如今吃住都在你們家,怎麼會再讓你們破費為我們做衣服呢?”張君雅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溫婉秀氣,說話也柔柔弱弱的。但是,她骨子裏卻有一種堅韌的力量,促使她從不輕易低頭。哪怕這麼多年她一個人帶着孩子,再苦再累她也從未想過放棄,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一句。如今,她無故接受蘇家的幫助,心裏已經很無措了,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地繼續接受?
崔淺蕪聽到張君雅的話,故意板起一張臉。“君雅,你這樣說我可就不高興了。懷九是慕辰的學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讓你們住在這裏本來就是應該的。至於衣服,怎麼,我送我朋友還有她的孩子幾件衣服作為見面禮不行嗎?還是說,你就沒把我當朋友?”崔淺蕪說著說著,自己竟然入戲太深,委屈了起來。
張君雅還不太了解崔淺蕪,當場就被嚇着了,趕緊哄崔淺蕪,“是我不對,我自然是把你當朋友的,你別生氣,我答應你就是了。”
,崔淺蕪見自己的目的達成了,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笑。
站在門外的蘇曦和隨後而來的蘇瑾,看着戲精附身的母親,皆是哭笑不得。
顧懷九安靜地站在一旁,心裏卻暖暖的,笑意一點一點浸染了那雙漂亮的桃花運,好似漫天星辰皆藏其中,絢麗奪目。
崔淺蕪選的這家綉坊是揚州最有名的,名曰“錦繡天下”。名字起得很是猖狂,卻沒有人覺得有何不妥。
錦繡天下是前兩年出現的綉坊,開始並未引人注意。然而,抱着試試看的心理的人,卻都被狠狠得驚艷了一番。
錦繡天下並不出賣成衣,鋪子裏的二十件成衣不過是作展示用,客人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
店鋪有專門的設計師,會記錄下客人的長相,性格,喜好,然後根據這些消息,設計出最符合客人的衣服,保障讓每一位客人滿意。
鋪子裏的綉娘也都是精心挑選的,蘇綉、湘繡、蜀綉、粵綉,各類風格都有,綉工卓絕。
且每日只接受十件衣服的訂單,一件都不能多。
錦繡天下的一件衣服,幾乎一兩百兩銀子。
儘管如此,有錢人家的小姐夫人卻還是爭着搶着去,以能擁有錦繡天下的一件衣服為榮。
錦繡天下有一個規矩,來者不論身份,亦不論地位,僅根據先後順序,取前十件衣服的訂單。
崔淺蕪也聽說過這錦繡天下的規矩,已經做好了被拒絕換一家的準備,卻不料,上午去通知,下午就有人親自把布料送來讓他們挑選,有些受寵若驚。
崔淺蕪想了想,給每個人訂一件衣服,也不知道名額夠不夠。
她問了那個領頭的姑娘,可以定做多少件衣服。
領頭的姑娘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齣頭,柳葉眉微彎,桃腮帶笑,唇角含笑,行走間明眸流轉,一身紅衣穿出了無盡的風情,嫵媚動人。
“夫人想做多少套便是多少套。”
崔淺蕪皺了皺眉,覺得眼前這個姑娘有些不靠譜。
那姑娘似是看出了崔淺蕪的懷疑,淺笑了一聲,“夫人放心,我就是錦繡天下的掌柜,風兮。小曦兒是我的朋友,幾件衣服而已,便是白送也沒什麼問題。”
自然是沒問題,幕後的真正主子想要,她一個替人賣命的又能說什麼呢?
眾人聽聞,皆有些吃驚地看向蘇曦。
然而,蘇曦連眼皮子都沒抬,悠閑地坐着品茶。
空氣中安靜了一會兒,蘇曦才懶洋洋地出聲,“是啊,娘親,想做多少套就做多少套。”全程都沒有給風兮一個眼神。
其他人
真是朋友嗎?這怕不是仇人吧。
儘管如此,風兮反倒嘴角的弧度漸漸加深,這個小主子,果然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