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桶金
玉溫在家裏收雞蛋的消息不脛而走,清泉鎮上的雞蛋是賣八分錢一個,玉溫出價一毛錢一個。
這幾天福山下的鬼屋裏總有許多人進進出出,把雞蛋送進去,數着票子出來,每個人臉上都喜滋滋的。
到周日的時候,一共收到了1008個雞蛋,收雞蛋的108塊錢還是蘇茶和玉溫兩個人湊出來的。
蘇茶點好雞蛋,一個個小心地揣進墊了乾草的背簍里,活了二十幾年,蘇茶還是第一次覺得雞蛋這麼金貴,一毛錢一個了。
一毛錢一個收雞蛋,這事如果是別人做,蘇茶一定覺得他是瘋了,可如果是玉溫做,她就覺得這事能成,畢竟玉溫是連邢二寶那樣的刺頭都能收拾得住的。
一大早,蘇茶騎着自行車,帶着玉溫和一簍子雞蛋上路了。
車子停在不太平整的山路上,蘇茶不知道叮囑了多少遍,“你把雞蛋摟緊一些,別顛破了。”
可騎車帶一個成年人和一千多個雞蛋可真是個體力活,沒多大一會兒,蘇茶就覺得雙腿發軟,蹬不動了。
玉溫從自行車上跳下來換她,蘇茶不肯再坐後座上,倆人把背簍捆在車座上,一人在前面蹬,另一個扶着車跟着小跑。
一個跑累了,再換另一個,就這樣一路倒着到了汽車站,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在汽車站廁所門口的水泥洗漱台邊簡單洗漱了一下,又抓緊時間上了去庄慕的汽車。
車窗外群山掠過,又是一路顛簸,到庄慕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顧不上吃飯,玉溫讓蘇茶先去看她小弟,自己理了理頭髮,把又黑又亮的麻花辮往胸前隴了隴,背着那簍雞蛋進了國營大酒店。
一千個雞蛋挺沉的,就算茶香蛋個頭小,但也差不多有70來斤,背簍壓得玉溫彎了脊背,走路的步履也有些沉重。
剛進國營飯店的大門,她便看到岩應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迎面走來,這時候往外躲勢必引起注意,玉溫只好穩住心神,低着頭往前走。
許是她身上是普通農婦的打扮,又背着那麼沉重的背簍,倆人迎面而走,岩應愣是沒將她認出來。
玉溫走到前台的時候,上次那個前台姑娘認出她來,態度比上次好了許多,她熱情地招呼着,
“你終於來了?你上次給我的那兩個茶香蛋真的很好吃,你還有嗎?我媽讓我遇到你一定要再買一些。”
聽到這邊說話,又隱約聽到說“茶香蛋”,岩應停住腳步,扭頭看了過來。
玉溫又岣嶁一些脊背,從背簍里掏出十來個雞蛋放到前台桌上,小聲說,“您留着吃,留着吃。”
倆人隔得遠,岩應沒有看真切,走在岩應旁邊的秘書小聲提醒道,“岩總,車到門口了。”
岩應收回目光,轉過頭,疾步走出了酒店大廳。
玉溫鬆了一口氣,和前台姑娘道別,輕車熟路地找到採購辦公室。
馮石頭還和上次一樣,匍匐在桌前寫寫畫畫,頭上懸着一盞晃悠悠的暖黃色電燈泡,聽到動靜,他抬起頭,扶了扶鼻樑上的厚底眼鏡。
待看清楚是玉溫后,他乾瘦的面頰上浮現出一抹喜色,
馮石頭把玉溫請進屋子,“蘇同志,你終於來了,你上次那幾個茶香蛋啊,可是把我們總廚的魂都勾了去。”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玉溫就考慮到身份問題,所以是告訴馮石頭自己叫“蘇茶”,今天見面,馮石頭自然是叫玉溫“蘇同志”。
要說這茶香蛋那是真的絕,哪怕炒個最普通的西紅柿炒雞蛋,滋味也是沒得說,蛋花綿軟細嫩,一點蛋腥氣也沒有,還帶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做水蒸蛋那更是一絕,打兩個雞蛋攪散,放點鹽,再滴上幾滴香油,最大限度地激發了雞蛋里的茶香氣,聞起來清香無比,吃起來又嫩又滑。
自從上次試過菜以後,國營飯店的總廚便把這茶香蛋能做的菜都列了一張菜單出來,但卻左右等不到玉溫送雞蛋過來。
讓採購馮石頭出去打聽,卻從來沒聽說過市場上有什麼茶香蛋賣。
玉溫這次一次背來了一千個茶香蛋,這讓馮石頭喜出望外。
但聽到玉溫開出的價格,他又愣住了。
這雞蛋,玉溫開價五毛錢一個。
馮石頭可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天價雞蛋,庄慕市的雞蛋均價在一毛到一毛二之間,好傢夥,這一下子翻了四五倍,他可真做不了主。
玉溫見他猶豫,笑盈盈地站起身,把裝雞蛋的簍子往背上背,
“馮採購要是嫌貴,這雞蛋外面還有人等着要呢,我這是看國營飯店家大業大,和你們合作穩定才優先給你的。”
馮石頭一把按住玉溫的背簍,“蘇同志,這事我做不了主,您坐下休息一會兒,我請示一下領導。”
玉溫淺笑着點點頭,靠着長椅邊緣坐了下去。
馮石頭先是往總廚那邊撥了電話,手搖電話的隔音不好,玉溫清晰地聽到那邊的聲音。
總廚的聲音吼得震天響,“就算是五塊錢一個,這茶香蛋你也得給我留下來!”
廚師在好的食材面前一般都會失去理智,玉溫聽聞后,淺淺地勾了一下唇角。
馮石頭收到總廚的指示,又撥通了岩應的辦公室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他放下聽筒,翻出記錄本,找到岩應的大哥大號碼。
撥通電話,馮石頭把總廚的意見反饋給岩應。
電話那邊沉寂了一下,岩應緩慢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既然總廚這麼堅決,你就先把雞蛋定下來。”
馮石頭握着聽筒,小心道,“好的,岩總。”
“等等。”岩應那邊緩緩道,“送雞蛋過來的人叫什麼名字?哪裏人?”
聽到這裏,玉溫面上還是掛着淺淺的笑意,可手心裏已經沁出了一些冷汗,岩應還是比想像中的更加警覺。
馮石頭有點奇怪地看了玉溫一眼,岩應很少過問採購這邊的事,更別說仔細詢問一個賣雞蛋的農婦的消息了。
但畢竟對方是國營飯店的最高領導,雖有疑問,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答到,
“她叫蘇茶,是福村人。”
電話那邊沉默了半晌,岩應直接掛了電話,扭頭就對身邊的秘書說,“你去福村查一查有沒有一個叫蘇茶的人,再打聽一下她有沒有到國營飯店來賣雞蛋。”
1008個雞蛋,玉溫給了前台9個,還剩999個,馮石頭就按1000個給她算,每個雞蛋5毛,剛剛好500塊錢。
這時候的500塊錢還是挺厚的一沓,最大面值是20元,剩下的還有10元,5元,一元兩元的都有。
蘇茶探視完弟弟,早早地就到汽車站等着玉溫,看到玉溫背着空背簍回來,一直懸起的心才落回肚子裏。
“賣了多少錢?”等不到車上,蘇茶就迫不及待地問。
玉溫朝她伸出5個手指頭。
蘇茶一下子跌回長椅上,“50?我就覺得你雞蛋收貴了,折騰這麼大一圈,倒虧58塊,加上汽車票就虧得更多了。”
玉溫翻了個白眼,掏出一疊厚厚的票子塞到她手心,“蘇會計,你點點。”
蘇茶數錢的速度很快,一疊票子在她手裏嘩啦啦地翻滾着,數完前,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五百?”
“我的天啦!”蘇茶驚呼出聲,又趕緊捂上嘴巴,從懷裏掏出手巾帕,把那疊錢仔細包裹起來。
蘇茶在村委做會計一個月是35塊的工資,現在除去買雞蛋的108塊本金,她和玉溫一人凈賺196塊,抵上她半年的工資了。
一直到坐上車,蘇茶都還是恍恍惚惚的,這簡直和天上掉餡餅差不多。
到了清泉鎮,玉溫趁着沒天黑又去買了50隻小雞仔,蘇茶剛想問買這麼多小雞幹嘛,轉念一想,收雞蛋還要成本,肯定是自己養雞更划算。
她笑呵呵地拍着玉溫的彩虹屁,“溫總,您果然是有遠見的!”
玉溫把裝着50隻小雞的箱子遞給她,“好好端着。”隨即仰着頭,小公雞似的驕傲地往前走去。
蘇茶端着小雞,喜滋滋地跟在玉溫身後走,也學着她的模樣,抬起下巴,仰着頭。
玉溫一回頭,蘇茶差點撞到她後腦勺上。
“蘇會計,買雞的二十五你掛一下賬。”
“好嘞!”蘇茶響亮地應了一聲。
從清泉鎮回去的路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山裏的黃泥路被雨水沖刷后變得又濕又滑,自行車輪子沒辦法在這路上走,好幾次人都滑了出去,摔得一身的泥。
山裡也沒個避雨的地方,天上打着雷,倆人不敢在大樹底下待,冒着風雨往前走。
玉溫護着懷裏的小雞仔,雨水衝到眼睛裏也沒辦法擦一下。
推着自行車走在後面的蘇茶看到了,回頭用袖子給她擦了把臉。
擦乾淨臉,蘇茶道,“挺煩的,淋成這樣還是好看!”
玉溫瞪了她一眼,自從茶香蛋賺到錢,蘇茶句句話都是彩虹屁。
走到福村的時候,倆人渾身都濕透了,薄薄的襯衫緊貼在身上,把年輕女子玲瓏的身材勾勒得纖毫畢現。
還好這會兒天黑了,下着雨村裡也沒什麼人走動,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趕緊往家走。
剛走到福村山下,遇到王慶忠打了一桶魚回來,見她倆淋得跟兩隻落湯雞似的,從竹簍里摸了一條又大又肥的鯉魚送給她們,讓她倆拿回去燉點魚湯喝,暖暖身子。
蘇茶換了玉溫的乾淨衣服,捧了熱茶坐在爐火旁,烤了好大一會兒,被凍僵的身子才緩過一點勁兒。
玉溫倒是好像習慣了濕冷似的,換過衣服后,拎着王慶忠送的那條大鯉魚出了門。
收拾好魚回來,剛換的衣服又洇濕了一塊。
她垂着頭,伺弄着案板上的魚,魚肚子裏塞兩片薑片去腥,魚身上撒上蒜蓉、薑蓉、檸檬汁和辣椒碎。
做完這些,火上的蒸鍋也冒了氣,將一整條的放進蒸鍋里蒸去。
不一會兒,伙房裏便充滿了酸酸辣辣的魚鮮氣。
蘇茶深吸一口氣,,明明外面還下着小雨,她心裏卻莫名地充盈着放晴的溫暖。
作者有話說:
秘書,“岩總,打聽到了,福村是有一個叫蘇茶的,也確實收了雞蛋來市裡賣。”
玉溫輕輕勾起唇角,“岩總,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