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博爾德·瓊森偵探の第Ⅰ章

西奧博爾德·瓊森偵探の第Ⅰ章

我夢見自己在賽馬。

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騎馬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賽馬時要跨越重重障礙。賽馬場上強手如雲,競爭十分激烈。騎師們穿着五顏六色的騎裝,宛如一道彩虹,真夠氣派。放眼望去,綠茵茵的草場綿延好幾里,形成一個綠的世界。

馬場外,觀眾圍得水泄不通,就像一道道人牆。一張張粉紅色、橢圓形的臉蛋不停地攢動,猶如波動着的粉紅色斑點,模模糊糊。在一片嘈雜聲中,我低頭彎腰,飛身策馬,刷地一下奔馳而過。

觀眾們個個張着大嘴,雖然聽不見喊聲,但我知道他們在扯破嗓門高聲喊叫。

呼喊我的名字,為我鼓勁加油。

奪冠就是一切。奪冠就是我的功能,是我參賽的目的,是我夢寐以求的願望。天生我就是奪冠的料。

在夢中,我一舉奪魁。喊叫聲霎時變成了喝彩聲,使我飄飄然,如騰雲駕霧。但喝彩聲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心裏只有“奪魁”二字。

清晨4點,我醒來了。天色黑蒙蒙的,我常常是這時候醒來。

一片寂靜。沒有喝彩聲。靜得出奇。

我隱隱感到自己還在策馬奔馳。人體與馬體的肌肉一張一弛,如漣漪起伏,融為一體。鐵蹄不時踢碰我的雙腳,我死死踏住馬鐙,緊緊夾住馬肋,以保持身體平衡。棕色的馬脖子快伸到了我的額頭,鬃毛被風吹得直往我嘴裏鑽。我雙手牢牢握住綴繩。

這時,我又醒來了。這次是真的醒來了,翻了翻身便睜開了眼睛。心想,以後再也不賽馬了。一想到賽馬葬送了我的一隻手,心裏頓時感到一陣心酸。這是一個四肢完好的人做的夢。

我老是做這種夢。

真是無聊透頂。

當然,生活和做夢完全是兩碼事。人不能一天到晚光做夢,生活在夢境中,而要丟掉夢想,穿好衣裳,去拚命幹活,天天如此。

我取出胳膊里的電池,塞到充電器里充電,因為我意識到再不充電,幾秒鐘後手指就不會動彈了。

真怪,我想。我充電的動作十分麻利,什麼時候該充,就像刷牙洗臉一樣,完全是本能的反應,用不着一心老想着它。

我終於修正了自己的下意識,第一次意識到我的左手是金屬和塑料做的玩意兒,而不是有肌肉、有骨頭、有鮮血的真手。

我把領帶扯下,隨手扔到放在沙發扶手上的茄克衫上。伸伸腰,嘆嘆氣,頓時有一種回到家裏的舒適感;傾聽着寓所里十分熟悉的沉靜,和往常一樣感到寧靜在歡迎我歸來,把外界的緊張氣氛拒之門外。

我想,這幢寓所說它是家,倒不如說它是藏身之地。舒適方面是沒話講的,但缺少溫柔和親切感。裏面的擺設可以說全是那天下午從一家商店裏買回來的:“我要買這個,這個,還有那個…請儘快送到我家。”

買東西的那天下午:空氣清新,我情緒也不錯,所以就心血來潮,買了這些擺設。這些擺設已初具規模,但沒有什麼丟掉後會使我痛心的東西。如果說這也是一種生理學上所說的“防禦反應”的話,我感受特別深。

我只穿着襯衣和襪子,心滿意足地在屋裏踱來踱去,打開枱燈,十分老練地撒一下電視開關,倒好一杯舒心潤肺的蘇格蘭酒,一點也不想去洗昨天換下的衣服。冰箱裏有牛排,銀行里有存款,人生在世,還要奮鬥目標幹什麼?

我如今幹事喜歡單槍匹馬,這樣效率更高。我的假手挺靈巧,殘存的前臂上嵌有一種特殊裝置,發出的電脈衝經過螺線管,就能使手一開一合,很像老虎鉗夾東西,只是開合的節奏與眾不同。

不過,看上去確實可以以假亂真,所以不細看的人還真看不出來。假手上有指甲,有隆起的腱,還有藍色的血管。我獨自一人時,很少用假手,但裝了這玩意兒和不裝可大不一樣,沒有它看着就是不順眼。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躺在沙發上,翹起腳,彎着膝,手裏端着一個矮墩墩的平底酒杯,舒舒服服地看着電視。可是,一出挺不錯的喜劇看到半半拉拉,門鈴突然響了,真掃興。

我緩緩站起身,與其說是出於好奇,倒不如說心裏不大願意。我放下酒杯,從茄克衣袋裏摸出裝在裏面的備用電池,咔嚓一聲插進手臂上的插座里。等把襯衣袖口扣好,蓋住塑料手腕后,我才依依不捨地走到小門廳的門口,從貓眼向外瞟了一眼。

站在門口墊子上的人不像是夜盜之類的危險人物,只是這人化裝成了一位中年婦女,頭上戴着藍圍巾。我打開門,客氣地問:“您好,有事嗎?”

“西奧博爾德·瓊森。”她說,“能進來嗎?”

我審視了她一番,但不認識。不過許多不認識我的人都叫我西奧博爾德·瓊森,我一直認為這是對我的恭維。

頭巾下露出了粗黑的捲髮,一副太陽鏡遮住了她的雙眼,濃濃的口紅塗在嘴上格外引人注目。她看樣子有點難為情,透過雨衣,可以隱約看出她渾身在哆嗦。她好像仍等着我把她認出來,但直到她回過頭,我在燈光下看清了她的側影,我才恍然大悟。

即使認出來了,我還是不大相信自己的眼力,於是又試探地問道:“是艾琳·斯賓塞嗎?”

“喂!”她說,我把門開得大點兒,她趁勢擠進屋。“我非得和你談談。”

“啊……請進吧。”

我把門關上。她站在客廳里的鏡子前開始解頭巾。

“天哪!我這副樣子像什麼呀?”

她手指抖得厲害,一時解不開頭巾結。過了一會兒,她無可奈何地呻吟了一聲,伸手抓住頭巾,用力往前一搜,頭巾和黑色捲髮全被拽掉下來。艾琳·斯賓塞的頭上立刻露出了我十分熟悉的馬鬃般的棕發。15年來,她一直叫我西奧博爾德·瓊森。

“天吶!”她又叫了一聲,把太陽鏡摘下來,放進手提包里,掏出一張化妝紙擦去又濃又亮的口紅。“我非來不可,非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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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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