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三河慘敗,全軍縞素
因江南戰事緊急,曾國藩沒有辦法,只好墨絰出山(墨絰die出山:在守喪期間從軍作戰)。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兩者之間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時候,曾國藩選擇了盡忠,畢竟有國才有家。
韓嘉胤來到湘軍大營后,只見到處白幡飄動,所有人都身着素服(喪服),心頭立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原來曾國藩出山後,定下進軍皖(安徽)省的計劃,意圖打開安徽戰場的局面,不想七千湘鄉子弟兵在三河鎮(合肥市,肥西縣)全軍覆沒,曾國藩的六弟曾國華也歿(mo)於三河鎮。消息傳來,曾國藩只覺兩眼一黑,癱倒在地。
這是湘軍出征以來最為慘重的失敗,軍營里上至將官,下至勇丁,或多或少都與三河鎮陣亡的人員有關:或為親戚,或為朋友,或為鄉鄰,或為熟人。不用命令下達,便都自覺的焚香燃紙,掛起招魂幡,全軍上下,矇著一片陰霾。曾國藩痛定思痛,下定決心振作起來,好漢打掉牙和血吞。曾國藩後來曾說過:“吾生平長進,全在受挫受辱之時,打通極困難之境,方是好漢。”所有打不倒我們的,終會使我們更加強大。
此刻曾國藩正在書房裏磨墨鋪紙。拈毫於手,只見字帖上留下一個靜字,寫完后拿起獨自欣賞起來。這“靜”字可是大有學問,能靜,則此心長快足寬平。諸葛亮說:“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至遠。”沒有人能夠整天浮浮躁躁而有所成就的。而臨帖練字正是靜心的良藥,方臨此帖時,收視返聽,萬念不起,使清明在身,志氣如神。曾國藩臨了一會字帖,心潮有所平復。
此時韓嘉胤推門進來,曾國藩驚喜道:“嘉胤回來了,自從九江一敗,眾幕僚走的走,散的散,身邊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你回來了我就放心了。”說完以茶代酒,相敘別後情形,兩人都唏噓不已。曾國藩說道:“嘉胤,你知道李少荃嗎(少荃是李鴻章的字)?”嘉胤驚呼道:“難道就是寫下‘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裡外覓封侯’的李鴻章?”
突然有人推門而入,一邊走一邊牢騷道:“老師,你什麼時候給我安排個差事啊,不讓我帶兵打仗,辦理文書也行啊。”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李鴻章。兩人哈哈大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當下嘉胤站起來,雙手抱拳,躬身一揖,說道:“少荃兄,我和大帥正在討論你的奇聞軼事呢,我可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呀。”李鴻章當下還禮,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嘉胤兄這話真是折煞(表示承受不起)我了。”
為什麼李鴻章叫曾國藩老師呢。原來當年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與曾國藩為同年進士,俗話說人生有四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李文安與曾國藩的關係可想而知。李文安仰慕曾國藩的才華,就讓李鴻章拜他為師。曾國藩也喜歡這個踔厲風發的年輕人(踔chuo厲風發:形容精神振奮、鬥志昂揚),於是便視如己出,對李鴻章傾囊相授。李鴻章也不負眾望,不久便考取了進士,進翰林院做了翰林。
為什麼李鴻章不在翰林院獃著又跑到湘軍陣營里來了呢。原來李鴻章不甘翰林院平淡無奇的生活,一直想着干一番經天緯地的大事業。這一天,咸豐皇帝任命工部侍郎呂賢基為團練大臣。李鴻章自告奮勇,咸豐帝正好求之不得,任命他為幫辦團練大臣,一起回安徽辦團練。辦團練是個苦差事,既沒錢又沒糧,而且還受地方政府限制。曾國藩就是個例子,以在籍侍郎身份回籍辦團練,卻沒有督撫(總督和巡撫,巡撫管一省,總督管多省)實權,受盡冷眼,飽經磨難。李鴻章這一舉動,被人嘲笑為“翰林變綠林”,而正是這看起來自討苦吃的舉動,成為李鴻章一生仕途的轉折點。
但好事多磨(一件好事在實現前會經歷很多挫折),李鴻章的幫辦團練之路也不是一帆風順的,現實一次次無情的打擊這位自命不凡的人。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讓李鴻章開始自暴自棄。在落魄潦倒之際,發出:“書劍飄零舊酒徒”的感慨。團練辦的不成樣子,李鴻章在自嘲之餘也常常思考過失。聽說老師曾國藩的湘軍辦的有模有樣,覺得自己應該去取取經。於是便來投奔曾國藩,借師生之名,欲做曾國藩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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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正在有說有笑,左宗棠也來湊熱鬧。“滌生,滌生”,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遠遠的就聽見左宗棠在外面吆喝。曾國藩早就習慣了他這副“醜惡的嘴臉”,但在李鴻章卻覺得這聲音格外刺耳,從來沒有人對老師直呼字號,心想這左宗棠也太不懂規矩了。左宗棠進門后,曾國藩一一作了介紹,說道李鴻章翰林出身時,左宗棠一臉不屑的說道:“哦呦呦,這就是翰林變綠林的李翰林啊,久仰,久仰。”原來左宗棠向來看不起進士翰林出身的人,他覺得自己學貫古今,德行天下,區區進士卻屢試不中,可見科舉不是什麼好制度。同樣的,恨烏及屋,對進士翰林出身的人也一臉不屑。頗有點吃不到葡糖說葡萄酸的味道。當下李鴻章戲謔道:“哎呀,天下大亂了。”眾人對他這句話都不知所謂。李鴻章隨即解釋說道:“不是說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嗎,左宗棠現在沒在湖南,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吃飯品味,聽話聽音,眾人都聽出來了。李鴻章的意思就是別以為你左宗棠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別把自己看的太高。左宗棠剛要發作,曾國藩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都還沒吃飯吧,我們一起去吃飯去。”左宗棠也知道自己說的不對,正好就坡下驢,給個台階就下。我看到這一幕,心裏暗自發笑。
話說左宗棠又怎麼來到湘營了呢,他不是在湖南佐幕(在幕府中擔任職務)嗎。原來左宗棠桀驁不馴,當年太平軍橫行湖南的時候,湖南庸人當道,沒有人能夠退敵,才給了左宗棠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他脾氣再壞,別人也得忍氣吞聲。後來太平軍一路東進,石達開過境掃蕩一氣,也西奔雲貴川(雲南、貴州、四川)而去,湖湘大地偃旗息鼓,有無左宗棠,都能維持下去。他還向以前那樣,耍威風,使性子,喧賓奪主(客人佔據了主人的地位),自以為成了巡撫大人,不把自己當幕僚,當然沒人再肯買賬,被排擠出局,也在所難免。雖然湖南官員有點過河拆橋的味道,但左宗棠的性子也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就這樣,左宗棠輾轉投奔湘軍,再求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