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汪婆婆
這一聲炸雷讓我毛骨悚然,也讓那恐怖的哭泣聲停了下來。
白光從窗戶格子透進來,那一剎我終於看清了堂屋裏面有什麼。
一個身穿麻衣,頭戴白紗的長發女人蹲在堂屋中央,背對着我。
“誰?”
我大喊一聲,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更多,屋內又陷入一片黑暗。
耳邊傳來雨滴砸在瓦檐上的聲音,很快連成一片,滂沱大雨說來就來,我扶着堂屋小門的門框,心臟狂跳不止。
想起爺爺給的那枚銅錢,我將他握在了手裏。
轟隆~
炸雷再次響起,藉著閃電耀眼的白光,我看到那個女人已經站了起來,正緩緩朝這邊轉身。
白光退去后,我狂咽着口水,身不由己地縮到了門框邊緣,只留下半個腦袋露在外面,用一隻眼睛往堂屋的方向看。
爺爺去世,為什麼會招來這麼個披麻戴孝的東西?
從沒聽爺爺說過這方面的事,一無所知加深了我的恐懼,屋外嘈雜的雨聲也在捶打着我心裏那根緊繃著的弦。
我期待着閃電再次出現,又怕它出現,在糾結和忐忑中煎熬了幾分鐘,周圍始終一片黑暗,堂屋裏靜悄悄,靜得我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擾了什麼。
忽然,一陣吱吱呀呀的木門摩擦聲在黑暗中響起,從傳來的方向判斷,應該是堂屋的正門被打開了。
‘難道她要走了?’
我心裏這樣想着,又等了一陣,屋外的雨小了一些,但是風變得更大,不知道是簸箕還是籮筐被風吹翻,在籬笆院裏滾來滾去,像是有人在外面走動。
但始終聽不到堂屋有任何動靜。
‘看來是走了。’
我舒了一口氣,蹲下身來在地上摸索,心裏一放鬆,找東西便容易很多。
很快,兩根火柴便捏在手裏,我起身準備將它們點着,好確定一下堂屋裏那個女人真的已經走了。
轟隆!
雷聲和閃電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來臨,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猛地抬頭向堂屋看去。
一張被閃電照得慘白的女人臉就貼在我鼻子前,一雙泛着血絲的眼睛正木訥地盯着我。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白光隱去,周圍重新陷入黑暗,我才反應過來,尖叫着用手朝前猛推了一把,只想讓那張臉離我遠點。
雙手結結實實地推到了一個人,我聽到了她被堂屋門檻絆倒摔在地上的聲音,同時我自己也被身後的火盆給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九哥…九哥……”
黑暗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喚,聲音嘶啞而乾枯,但我依舊聽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整個村子裏被人稱作九哥的,只有我爺爺,而管我爺爺叫九哥的,只有村後頭那個老寡婦。
而我也反應過來,剛才那張臉,不正是老寡婦的嗎?
“汪婆婆?”
老寡婦姓汪,年齡比爺爺小,因為經常來我家,我便叫她汪婆婆,她無兒無女,孤家寡人,除了爺爺,不怎麼和村民打交道。
聽其它人說,汪婆婆本來是山外面的城裏人,年輕時長的好看,被土匪搶進大山裡做了‘消遣’。
等到土匪被剿滅,汪婆婆已經犯了瘋癲,時而清醒,時而胡言亂語,多少沾點神經病。
在村裡住了這麼多年後,她的病漸漸好了許多,很少再發癲,但眼下她的情況,明顯是又犯病了。
她沒有回應我的叫聲,
嘴裏一直在喃喃地念着九哥,我心中的恐懼此時已經煙消雲散,埋怨汪婆婆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差點被一個大活人嚇尿。
中堂有棺材,不能關門,但是外面吹進來的風又很大,我只得摸索着將火盆挪到邊上,摸到火柴重新將黃紙點燃,用燈罩罩住安魂燈,讓它不被風吹滅。
屋裏有了光,我再去看汪婆婆,她的眼睛不但佈滿血絲,還腫的厲害,明顯哭了不少時間。
我彎腰去扶她,手剛觸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觸電一般彈開,尖叫着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雙手在空氣中四處亂抓,然後爬起來從中堂大門沖了出去。
我跟在後面衝進了大雨里,此時的村子上空依舊狂風呼嘯,雷電交加,大雨一陣一陣將路面澆得泥濘不堪。
幾道閃電過後,汪婆婆的身影就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
回到家,換上一身乾衣服,我跪在火盆邊繼續燒紙,經過剛才的一番驚嚇,我點了一盞白燈籠掛在牆壁上。
雨一直下到天亮才停,之前瀰漫在村裏的惡臭也隨着這場暴雨消失了,空氣中充滿了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村子裏,村長帶着人來我家,看到我已經將爺爺入殮,臉上多少帶着些尷尬,直誇我已經長大了,不愧是林老九的孫子云雲。
我困得不行,也沒有將汪婆婆昨晚的事說出來,覺得有些丟人。
臨近中午時,我實在支撐不住,再加上有人幫忙搭建靈堂,便回到堂屋後面自己的卧室去睡覺。
躺在床上,側過頭正好能看到窗外的三棵楓樹。
這是我十歲那年爺爺栽的,本來他打算栽杉樹,但我喜歡楓樹,喜歡秋季里楓紅滿天的景色,便哭着鬧着要他栽楓樹。
爺爺沒辦法,一邊嘆氣一邊拍我的腦袋,栽下了這三顆楓樹。
如今六年過去,它們的枝椏部分已經長到了屋檐之上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三顆粗壯的樹榦。
我在回憶中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來時又是天黑,同時也聽到了爺爺死後的第二件怪事。
汪婆婆死了,死在那口泉眼裏,而那口泉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從未間斷的泉眼,隨之也乾涸了。
以後村民想取水,就必須到更遠的地方去。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古怪和凝重,靈堂里的氣氛變得很壓抑,有幾個老頭圍在桌子旁磕煙袋鍋,時不時咬着耳朵嘀咕幾句,誰也沒敢大聲說話。
算上之前九爺爺操辦的那場喪事,村裡接連死了三個人,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本來想找村長問一下爺爺為什麼會受傷,但找了一圈沒看到他人,只得先憋着,等明天村長過來再問。
夜漸漸的深沉,那幾個老頭估計是煙袋空了,一個接一個的回家,臨走還不忘叮囑我,一定要看好安魂燈,不要被風吹滅了。
我搬了張凳子坐在棺材旁,本以為又要一個人通宵守靈的時候,老村長的傻兒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