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冷暖初識定心性
時光荏苒，大女兒何文已經升入初中，兒子何平也上了小學，小女兒何朵則每天咿咿呀呀跟在何勝軍和許嬌蘭後面，成為大人身邊軟萌貼心的小棉襖。親戚們來了都喜歡逗弄她兩句，何朵會乖巧地坐在大人懷裏，安靜地看着大家，然後羞澀地笑笑。只要不是去特別遠的地方，人們都願意領着這個小天使一起玩耍。
許嬌蘭每天忙着各種繁雜家務和農活，很多時候無暇照顧孩子，好多次回過神時才猛然發現女兒不在家。
“朵朵，朵朵？朵朵？？”許嬌蘭每次都會嚇出一身冷汗，急赤忙慌在屋裏院裏四處奔走呼喊。
“我在呢！”
當聽到那聲從某個角落傳來的一個奶里奶氣的回應時，許嬌蘭便會徹底一松，又好氣又好笑地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來女兒一直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的旮旯里自娛自樂呢。
幾次三番后，許嬌蘭乾脆抱回來一隻小奶狗，這樣既能陪女兒玩，將來養大了還能看家護院。村裡這幾年陸續有不少外鄉人來煤窯上務工，萬一被心眼壞的人盯上，把孩子抱走可就完了。
“朵朵，跟叔去找你爸玩去！”
“不去啦！我要陪小狗兒。”
“朵朵，咱們去明子家玩去！”
“不去啦，我要陪小狗兒。”
“朵朵真親呀，不去地里找你奶奶嗎？”
“不去啦，我要陪小狗兒。”
果然，自從有了小狗，何朵哪兒都不去了，每天往院子裏搬個小靠椅，正襟危坐其中，狗兒則被她小心地放在腿上。一人一狗就這麼待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僅兩三年的功夫，小奶狗便已長成一隻威風凜凜的大黃，成了何朵的御用護衛。無論何朵走到哪裏，大黃都會鞍前馬後跟在她身邊，一人一狗形影不離。
只是沒過多久，大黃就因誤食老鼠藥一命嗚呼。何朵哭的那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何許夫婦都沒敢再養狗。
何朵自小便是夫妻倆的驕傲，三歲時就已熟練掌握數數技巧，別說從一數到上萬了，連倒數都流暢無比。何文何平往日裏上學學到的東西，回家后簡單教她一下，何朵立刻就會深深記在腦中。乘法口訣，簡單加減法這些知識，何朵在上幼兒園之前就已經非常熟練。村裡人嘆為小天才，連作為尖子生的姐姐何文都極為認可。而當時何文的學習成績已經是全鎮第一。
轉眼間何朵上了小學，老師跟許嬌蘭商量，想讓何朵跳級，越過一年級，直接從二年級開始學習。因為老師課本上的那些知識何朵幾乎都已經掌握，再讓她跟着學習也是浪費時間。
許嬌蘭沒見過世面，看着女兒瘦瘦小小的，總擔心萬一孩子跳級的話，以後同班同學會因為她年紀小而欺負她，終究是沒能同意。
“算了，小娃們打基礎也重要，就讓她多學習兩遍，把基礎打實了吧！”
何家實在是太窮，窮到何朵連上學的課本都沒有。以前何平上學用的是何文的課本，到了何朵上小學的時候，課本已經爛到沒法使用。何朵每日裏上課都是蹭着同學明子的課本，放學后兩人則趴在房頂的屋檐上，就着落日的餘暉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明子與何朵同歲，極為調皮搗蛋，之所以樂意讓何朵和自己共讀課本，主要是何朵可以幫他一起完成作業。
許嬌蘭看在眼裏，疼在心中，多次催促丈夫務必勻出零錢給女兒買書。
兩個月後，何勝軍拿着摳攢下來的錢，親自到市區書店為女兒買來一套嶄新的小學課本。許嬌蘭把舊報紙裁剪開，做成封皮包在課本外面。何朵手捧着新書，愛惜的不得了，連摸都捨不得摸，生怕把書給摸髒了。封皮用破了以後，何朵就學着媽媽的樣子做一個新的包上。
就這樣，一個學期結束了，何朵的書里除了一排排稚嫩的筆記外，外表看起來依然跟新的一樣。
十年改革春風拂，村民們的日子一步步朝着殷實邁進，而何勝軍的窘迫卻變本加厲。事業慘敗的欠款本就已經壓得全家喘不過氣，如今三個孩子上學疊加的學費，成為壓垮他的另一半稻草。
在村裡，多數孩子們小學畢業后就不再上學。個別家庭條件好的，孩子們最多混個初中畢業，便會回家和父母一起務農。何勝軍雖是出了名的貧困戶，教育的思想卻和大多數人不同。常年習慣看電視的他，價值觀已然被其中傳達的訊息影響。
何勝軍堅信，要讓孩子們將來出人頭地，就不能走農村教育的老路，必須上學。他的觀念得到了妻子的認同，夫妻倆堅韌不拔地努力着，拼勁血淚堅持供養三個孩子讀書。以至於本就窮困潦倒的何家，日子越發雪上加霜。
到了何朵這一代人，白面糧食已經成為一日三餐里的主角。何家雖然窮，小麥糧食總歸可以自給自足。只是飯桌上的配菜更多是土豆白菜或者鹹菜蘿蔔，像雞肉豬肉這種奢靡食材，只有逢年過節時才能有幸貪上兩口。
何家和劉月生家只有一路之隔，歲月卻過成了兩個極端。與何朵同樣的年齡，劉月生的女兒劉曉晨則享受着公主般的高貴待遇。一個是鄉里首富，另一個是遠近聞名的窮人，兩個女孩生來便處在兩條完全不同的賽道。
好在小孩之間的相處要簡單的多，何朵和劉曉晨雖出身不同，卻時常玩在一起。何朵深深熱愛着自己的父母，但是每每到劉曉晨家玩耍時，貧富之間的天差地別也會在她幼小的認知里畫上印記。比如劉曉晨家三餐均有的雞牛豬肉，到處亂扔的零食瓜果，以及被劉曉晨和她弟弟玩耍時隨意塞到犄角縫隙里的零花錢。
何朵三觀極正，在母親的耳提面命下把自尊看的比什麼都重。雖然還是會忍不住有所艷羨，她也絕不貪戀任何一絲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要劉曉晨家開飯，不管她們玩的多麼起興，也不論女主人如何邀請，何朵都會一溜煙跑回家裏，絕不把羨慕的表情流露給他人。玩耍時只要看到遺落的零錢或者零食，她也全當沒看到。
“有錢沒什麼大不了，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才最好。”只要稍稍一轉念，何朵就會立刻幸福感爆棚。小孩的感覺其實都非常靈敏，她不是不知道村裡人如何看輕自己的父母。然而越是知道，她就越發心疼和加倍維護父親母親，哪怕這出自小孩的維護效果往往都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