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變質的問號

微暗的光線，陰沉的天空，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被時間所遺忘。

“汪！”意識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到現實，周圍的景象才從眼睛傳送到視網膜。

光線很暗，但還是能一眼看出小泰迪身上奪目的血跡和漆黑的灰跡混雜在一起。

鐵門不斷被它粗大的前肢觸碰，發出咔啦啦的刺耳聲，小泰迪嘗試着夠到掉落在一方的“最愛”，但卻被鐵欄杆擋在外面，苦苦的看着門內的最愛，想要卻又碰不到，小泰迪發出有些人性化的凄苦的低語。

沒有什麼思考，顧思維把它想要的東西推了出去，自己則還是背靠着鐵門坐在地上。

害怕？也許吧，但她已經無所謂了。

手裏拿着那本記事本和一支粘灰的白筆，她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長發矇住兩側臉蛋看上去有些不堪。

視野正在逐漸減小，無盡的黑暗襲卷而來。

時間久了，也不知道是她倚着鐵門，還是門倚着她。

好像受了些傷的小泰迪活力倒是挺足，去外面用完膳又擠進小小巷裏，看了一眼鐵門內，才注意到躺在一邊角落的大頭娃娃。

在巷子裏有些格格不入的身軀一下子伏在地上，好似察覺到危險，身子緊繃，嘴裏發出低沉的嘶吼，做好隨時撲殺的準備。

僵持了一會兒，見它沒有反應，小泰迪試探性地伸出一隻爪子，緩緩靠近又一下子挪回，持續了兩三次才碰到大頭娃娃但又立馬縮回去。

警惕性十足的小泰迪放下了戒備，兩隻爪子來回拍打着一動不動的好像真就只是一個玩具的大頭娃娃。

天很黑了，只能隱隱看見周圍的輪廓，顧思維已經看不清本子上的字了。

寒冷中，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腹中傳來的飢餓感又開始作祟，眼前的景象隱隱發黑又漸漸變得模糊。

大腦傳來一陣一陣的跳動。“餓”“渴”生理上的需求變得十分渴望，甚至打破了發獃許久的思維，

“他真的死了嗎？”沉寂了許久的思維略微開始運轉，“萬一沒呢。”浪漫主義在沉重的現實中搖晃着微弱的火苗，但終究也是有着一絲希望。

握着的他的東西被塞進衣包，顧思維抓住身旁的一包食物，纖細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發白，緊握的雙手手心有着一行行細汗。

……

恢復了些體力，沒管門外的小泰迪和大頭娃娃，顧思維拿了些食物和水，摸着黑返回四樓那個小屋。

黑暗在一個人的時候尤其的黑暗，身邊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了只會感到害怕想要抽噎哭泣的自己。

靠着的牆壁沒有昔日般堅固，上着的樓梯彷彿永無盡頭，短短的走廊卻一次次打破內心的防線，關上了門卻關不住內心悸動的情緒。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女孩已經窩在被窩裏，蜷縮着身子，無聲地抽泣，一次又一次。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的。從床上坐起，看着周圍，她只知道天還是黑的。

醒了就發獃，發獃到餓了就吃點東西，吃完東西就又發獃……

拿的一點食物吃完了，她躺在床上，看着頭頂上的天花板，意識一沉，又開始發獃。時間這個概念已經模糊不清了，除了陰沉沉的天空就是漫漫的黑夜。意識再次回歸肉體的時候，肚子已經咕嚕嚕叫了半天。

她打算坐起來卻有些力不從心，支撐着身子，靠着床頭勉強坐起來，只感覺身子軟趴趴的比前幾天還要嚴重。

一個想法的實施就這樣一下子被安排到現在。

“走吧，出去找他。盡量。”

走得不快，但確是有了一個目標，意識到意識的存在真實了一些，對身體的掌控感也沒有那麼虛渺了。

在臨近傍晚的下午出門並不是一個好時機，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講並沒有什麼影響。說白了，她就是希望遇到意外。

來到院子裏，小泰迪還是趴在地上，而大頭娃娃則躺在它的背上。

察覺到有人出來了，小泰迪抬頭看了過來，背上的大頭娃娃因此轉了過來。

污漬遍佈的大頭娃娃更顯詭異的表情面朝著顧思維，害怕這類異樣的情緒，只讓顧思維無神的眼皮抬高了一點，但又很快耷拉了下去。

簡單吃了點，顧思維仰頭看向眼前這扇大門。

“咔…咔…”試着翻過，卻又只能一次次掉下來。

“過不去……”微張的嘴好像是打算說給某人聽，但想說的話卻只能被她堵在喉嚨里。仰頭看着這扇高高的大門，嘴又重新合上。

行動受挫，好像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顧思維愣在原地傻傻地盯着眼前這扇翻不過去的門……沒了他，自己連門都出不去……

還未褪盡的寂寞感又湧上心頭。孤獨、弱小、無助佔據了本就還不靈光的頭腦，意識又開始潰散了。

“嘭！”神情恍惚間，突如其來的碰撞聲響起，只見小泰迪的嘴咬住鐵門，嘴裏發出嗚嗚的嘶吼。

咔嚓聲響起，鐵門被咬住的地方被小泰迪一口咬斷。持續了幾次，咬斷了幾根鐵杆后，小泰迪象巴掌大的身軀撞在鐵門上，“哐啷啷”的聲音格外的響亮。

鐵門終究是鐵門，哪怕是被咬斷了部分鐵杆仍然擋住了小泰迪的撞擊。“吼。。”聲音低沉了下去。不信邪，小泰迪托着背上怎麼都不掉的大頭娃娃一次接一次的發力。

“砰！”“砰！”“砰！”……“咚！”不堪重負的聲音終是響起。

一扇好有些年頭的大門徹底破碎，連帶着兩端連着的牆壁垮掉。“吼！”嘶吼聲在殘墟中響起，小泰迪抖落掉壓在身上的東西。狗頭聳動，埋頭在地上一個一個尋找有沒有它的最愛。

顧思維早已站在院中不受波及的地方，看着眼前這個這幅情景，沒有把目光放在倒塌的大門處，倒是盯着還在找吃的的小泰迪的背上——那個灰塵遍佈的大頭娃娃。

亂糟糟的長發在出門前就已經被束成簡潔的馬尾，揣包的雙手緊拽着一支筆和一個記事本。

跨過倒塌的牆壁，顧思維踏上了一條未知的，追尋之路。

……

周圍的建築很破，肉眼可見的裂紋顯現着一幕幕不尋常的場景，有那麼一個人在血跡斑駁的街頭上緩步走着。

四處張望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在找什麼，但又好像忌諱着什麼，行為舉止有些不太正常，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

天色已暗，風聲呼呼的穿梭在小吃街，灰塵被激起，在空中搖晃一二又散落在地。溫度比白天低了很多，也許是在室外的緣故，有可能是最近氣溫本就很低。當然，也可能是其它什麼因素，比如…

捂在兜里的手深深吸在包里，羽絨服也被用力綳得很緊，步子更急促了些，顧思維的神色比之前更加緊張。她低着頭快步走着，但又不得不注意前方散亂在地的各種障礙。

“嗶。”路邊突然亮起的路燈讓她猝不及防。依靠太陽能自給自足的串聯路燈並沒有因為城市斷電或者其他路燈的故障而無法使用。

微亮的燈光亮得很是時候，透過照射下來的光線，顧思維看到一個拉得老長的影子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單薄的小影子后的大影子身上凸出另一個影子，搖晃的影子時小時大但總是和前面的小影子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認出身後跟着自己的“人”，顧思維握着筆的手略微放鬆了一些，但還是握得很緊，畢竟害怕是真的不可避免的。

“應該還在小吃街。”站在街邊看着周圍有些眼熟的建築，思維竄向了過往……

“思維，你來過這裏嗎？這家臭豆腐真的好吃極了。”他第一次陪自己逛街就拉着自己到這裏，想着當時的情景，當時的那種淡淡的喜悅也浮了出來，但表現在臉上時卻變成了下垂的眼角。

紮根了般杵在原地，一種熟悉的落寞感不由分說地湧上心頭……

小泰迪背着大頭娃娃在周圍搗鼓着什麼，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格不入，被嗚嗚的風帶向街道深邃的兩頭。

街道一頭傳來什麼人回應的聲音，像是受了傷，發出的聲音有些虛弱。淡淡的聲音傳到顧思維耳里，望着另一邊盡頭處微弱的燈光以及在燈光凸顯下更加黑暗的黑影，顧思維向之前走過的路退了一步。

黑暗能帶給人以心慌不安，孤身一人的情況下，這種心慌害怕會成倍的增長。

好像注意到什麼，顧思維定了定心神仔細觀察，

足足有街道路面寬的黑影似乎是倒在地上的，黑影的輪廓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它離有些故障的路燈很近，所以哪怕燈光很暗，在仔細觀察下也讓顧思維看見淌了一地的烏黑液體。

在她意識到那是什麼后，淡淡的血腥味兒才飄了過來，鑽進鼻子裏，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感隱隱出現。

顧思維感覺腦袋深處有些刺痛，血腥味像引子一樣把沉積幾天的負面狀態又勾了出來，腦袋暈乎乎的，連站立都有些不穩，身子微微搖晃后便栽向一邊。

一支白色的筆從顧思維的兜里掉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后被不知被什麼吸引的小泰迪不小心踢了一腳。不斷的滾動后在黑影不遠處停下，恰好停留在那淌在地上的血跡上。

好像是餓的不行了，又或者是變異后的本性，小泰迪嘶吼了一聲，吞食着那大它幾倍有餘的黑影。

而之前一直穩穩騎在它背上的大頭娃娃也不知道為什麼掉了下來，落在巨大黑影屍體周圍的血跡上。仔細觀察，大頭娃娃和血跡接觸的表面的血紅色沒有隨時間被侵染加深，而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又迅速變紅。

血泊激起絲絲漣漪，向著某兩個漩渦點流去，只是比起大頭娃娃，張啟蒙留下的筆的吸收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見血泊的流動，就好像真的只是一支筆掉在了水泊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黑夜越發的漫長了。

夜裏一陣風刮過，帶醒了暈倒在地的女孩。她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向四周，目光定格在街頭盡頭處。昏暗的燈光下隱隱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手下意識放進包里想抓住什麼以便得到小小的心安，但卻落了個空。另一隻手也鑽進一個衣包里卻只抓住一個本子狀的東西。

女孩看上去有些着急，慌亂的在身邊尋找遺失的物品，但四周死寂的黑暗讓她什麼也看不清。

她蹲下身，在地上緩步移動，用手摸索着什麼。動作沒持續多久，雙腿已經有些酸痛，但她沒在意，仍然在四周胡亂的摸索。又過了一會兒，一股炙熱從腿部湧出，酸痛感一下子大了數倍。

她倔強的想要繼續，卻怎麼也邁不動那彷彿灌了鉛的雙腿。對腿部的控制一下子消失，女孩整個人倒在地上。

漫漫黑夜中，一切都是那麼寂靜，只有那淡淡的抽噎聲還時時響起。

……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再次醒來是因為腹中飢轆轆的響聲，天已經亮了，估摸着也有八九點了。

無力感，飢餓感以及一種難言的感受一股腦佔據了顧思維的大腦。

坐在地上又呆了一會，她才撐着牆站起來。

顧思維的目光在地面上不斷掃過，尋找着那丟失的筆，最終在遠處看見。

發現后，顧思維跑去筆的所在地，大腦卻傳來陣陣暈眩，眼前一黑，整個人頓住，意識像陷入漩渦的小船不斷下沉。

意識在不斷潰散中又慢慢回來，貧血已經很明顯了。這也意味着顧思維的身體狀況更加差了。

“咳咳。”剛從貧血帶來的暈眩感回來，喉嚨一癢，便止不住的咳嗽。雙手捂着乾澀的嘴，睜開的眼睛裏夾雜了些許霧氣……

彎腰撿起他留下的筆，抹了一把筆桿然後把它放回兜里，顧思維才注意到周圍的事物。

肚子大了一圈的小泰迪蜷在地上一動不動，像一具屍體一樣。

大頭娃娃就挨着小泰迪，一雙線條縫合而成的大眼睛在白天也顯得有些滲人。

沒管它們，顧思維捂着兜里的兩樣東西開始了今天的旅程。街兩邊倒塌的是東歪西扭的攤位，各種東西混雜在一起，垃圾、食材、調味品以及滾落在地的水資源。

從一堆零碎混雜的東西里抽出一瓶飲料和幾根雞肉腸，扶起一把椅子。坐在街邊，難得有些悠閑地吃着食物，望着周圍末世下的景象，神經竟也有些放鬆了。

對於食物這件事，顧思維想法就是有了就吃，沒有就餓死算了。

兜里還有些余位，裝了幾根火腿拿上一瓶礦泉水。略微填飽了肚子，顧思維繼續在這陌生的城市裏漫無目的的“逛”着。

順着好像還是小吃街的街道走迷宮一樣走了好一會，顧思維才終於看見了寬廣的馬路。

馬路對面是一所看着還算眼熟的學校。

昔日充滿青春氣息的校園在顧思維眼中卻是噩夢的開始，她和他就是從那裏逃出來，一路險象生環，到現在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短短几天的經歷此時如幻燈片般播放出來，又勾起了和他在一起的畫面。

神色不由有些落寞，呼吸聲也彷彿成了一聲聲嘆息，本該畫上的句號的故事卻又因為什麼而打上了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