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女人三分醉
說實話,此時此刻就連酒吧老闆都有點震驚——
他知道姜冉其實挺能喝的,悶聲不吭抱着一瓶酒悶完起身回家這種事常有,但是他沒想到姜冉這麼能喝。
他酒吧都在這開了五年了,能一個人單挑完「莫奈的十二季花園」還站着離開酒吧的一個都沒有……
但現在有了。
老闆頭禿了,他覺得就像是南天門的牌坊在二郎神眼跟前一把叫人給掀了,他的不敗神話被破滅了,「莫奈的十二季花園」升級版「劉伯溫的二十四節氣」突然就應該提上日程。
在他瘋狂腦洞的時候,姜冉已經飄到了吧枱跟前——
在吧枱後面少年森冷的目光注視中,酒吧老闆給女人豎了個大拇指,他說:「冉姐,你是這個……南方人不太能喝酒的標籤今晚就讓你給洗了。」
姜冉胳膊肘撐着吧枱,腦袋往前伸了伸:「我媽青島人。」
熱常識:山東人人均全國喝酒屆食物鏈頂端。
那就沒事了。
酒吧老闆看她雖然站着,但是眼神兒明顯也沒平日裏那樣帶殺氣,顯得有點兒鈍……於是也跟着往她那邊湊湊,問她沒事吧?
姜冉呼吸出來的氣息都有酒精味——
那一組酒其實都是調酒,單杯拎出來喝,哪杯都不會醉人……但是妙就妙在那一組酒里用什麼材料都有,混酒下肚,神仙都得倒。
酒精確實是燒的她反應遲鈍了些,聞言她側臉,衝著老闆笑了笑。
在老闆被她笑得腦子一片迷糊的時候,就看見那纖細白皙如碧藕的胳膊,從吧枱外面伸了進來,撿了桌案上一隻切好的蘋果兔子。
兔子送到唇邊,「咔嚓」一聲被咬掉了腦袋尖尖,可以聽得出這蘋果確實很脆,可能還很甜……
吧枱的射燈下,豐富的蘋果汁將她淡色的唇瓣染上水澤。
口紅早就掉了。
她卻懶得補。
半靠坐在吧枱,姜冉慢吞吞地吃完那隻蘋果小兔子,吧枱的高腳凳很高,她的腿懶洋洋一翹一翹的,原本搖搖欲墜掛在腳尖的涼鞋便掉落在地。
「啪嗒」一聲落地聲,蓋過了酒吧的音樂。
女人「哎呀」一聲低下頭,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她一隻手撐着吧枱,弓着身就要去撈自己落地的鞋子——
高腳凳這麼高,上半身折下去,她一下子就失了重心。
狠狠地搖晃了下,扶着吧枱的那邊手也滑落,眼看着就要頭朝下從椅子上面栽下去,這時候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準確有力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溫暖的大手乾燥,指尖有力,掌心卻燙得與她冰冷的胳膊形成鮮明對比,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帶了些情緒,握在她胳膊上的指尖很用力,幾乎要陷入她柔軟的皮膚里。
她晃了幾晃,加劇了天旋地轉,在抬頭的時候額頭一股腦裝入個結實的懷中,鑽入鼻腔的是乾淨又廉價的洗衣粉香味。
姜冉眨了眨眼,慢吞吞抬起頭。
就這樣不小心撞入一雙漆黑到深不見底的雙眸中。
後者目無情緒。
姜冉愣了愣,然後衝著那張冷酷無情的漂亮臉蛋,露出個史無前例的甜蜜燦爛笑容。
……
「雖然她還能走,但是應該是醉了。」
酒吧老闆得出了結論。
這時候就像是響應他的猜測,坐在高腳凳上面的女人腦袋扎進了面前少年的懷裏,就再也沒起來過。
他扶着她:「別晃了。」
當然是說了個廢話,鬼才理他。
北皎沒有辦法,一隻手撐着她不讓她往下滑,稍微彎腰長臂一伸,從地上把她的鞋子撿了起來。
他直起腰:「坐穩。」
語氣很不好,動作也不算溫柔。
臉蛋隔着夏天薄薄的T恤棉布布料,靠在他結實發硬的小腹肌肉上,她另外一條胳膊還很不老實地搭在他肩上——
捏捏緊繃得像是石頭、壓根捏不動的肩膀。
在少年彎腰,有些粗魯地捏着她的腳踝,替她將拖鞋塞回她腳上時,姜冉勾着重新穿好的鞋,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在他的眼皮子下面,圓潤白皙泛着粉的腳指頭就像是貓伸懶腰時張開的爪子似的,在她打呵欠時,也跟着小小張開抻了抻。
她小聲地說:「困了,想回家。」
喝醉了還知道要回家。
北皎冷笑一聲,手懸空在半空猶豫了下,大概是在選下手的位置——最後他選擇拎着她的後頸脖,拎貓似的把她拎起來,不讓她在自己身上亂碰……
吧枱後面,酒吧老闆嘆了口氣:「你給她送回去唄?」
北皎的手還捏在她頸部,聞言一瞬間都忘記拿開,轉過頭茫然地問:「我?」
姜冉倒是接話接的很快,仰着頭,晃他:「可以呀,你送我!我有車!我有車!會開車不?會開車不?」
北皎被喝多了就像得了多動症的女人晃得差點咬了舌頭,拍掉她的手,冷冰冰地回答她:「不會。」
十八歲可以考駕照,但是報駕照要錢的,他有個屁錢學那個。
說完手從她後頸挪開,剛想走開,失去支撐她「噯噯」叫喚着又要往前倒,他不得不又站回她身邊,讓她抱柱子似的拽着自己的胳膊——
那股前些天洗澡才從身上洗掉的味道再次包圍了他。
甜蜜又辛辣,他甚至知道后調還會發生變化,甜蜜過後,是冷感的麝香木質調。
心臟漏跳一拍,不如擂鼓轟轟烈烈,悄無聲息到只有心臟的主人心知肚明。
幾乎是下意識地放慢了呼吸才不至於有被氣息侵略的緊繃感,北皎扭頭面對酒吧老闆,面色卻相當冷然,連聲音也掩飾得極好,四平八穩道:「給她叫個代駕。」
趕緊給這祖宗送走。
酒吧老闆「啊」了聲:「被綁架怎麼辦?」
北皎沒來得及回答。
「我不會被綁架的,」捉着他胳膊的手又不老實地捏了捏,她柔軟的聲音從側下方傳來,「我沒醉,就是喝了酒不能開車。」
她抬着頭望他,因為仰臉幅度過大,下巴都快戳進他懷裏,雙眼看着霧澄澄的,像是鍍了一層霧霾色的磨砂光。
北皎原本沒覺得她特別醉,現在他就覺得她確實是醉了。
在他猶豫的時候,她倒是突然伸出手,主動推開了他。
人像是沒骨頭似的往吧枱邊一靠:「沒事,不用送。」
北皎沒吱聲,知道她肯定還有話說。
果然,就看見她胳膊亂摸,又摸了一隻蘋果小兔子,放在嘴邊,「咔嚓咔嚓」地小口啃,輕笑了聲,含糊不清道:「我又不蠢,酒局開始前我就發短訊給趙克煙了,讓他十一點沒收到我信息就過來接我。」
趙克煙是誰?
臨江一高那會兒,北皎讀高一時候,他讀高三——
北皎剛入學,坐他後座的女生跟趙克煙好上了。
一個星期後,又換了坐他斜前方的另外一個女生。
他見識過趙克煙有正門不走靠翻牆離開學校,十次里有八次是被校外的女人圍追堵截,剩下兩次走的正門,因為追殺他的人是同校同學。
找趙克煙救場,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蠢。
北皎差點被這女人蠢笑了。
一把捉着她還捏着兔子的胳膊,沒怎麼廢力氣就把她從椅子上面拎了下來——
踉踉蹌蹌的她踩在了他的腳背上,沒來得及站穩,手裏還剩半個屁股的蘋果兔子被他接過去扔進垃圾桶。
北皎半拖半拽帶着她往外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語氣不太耐煩:「車停哪?」
她指尖一翹,指了指酒吧門口,一輛黑色四四方方的奔馳。
北皎也不認識那什麼車,蹙眉在手機上摁了摁,用軟件叫了個代駕。
從她隨身拎着的包里翻出車鑰匙,打開車門鎖,將她塞進後座。
姜冉扶着車門,迷迷瞪瞪望着他:「都過十點了,代駕要加班費……叫代駕的錢明天給你報銷喔?」
北皎面無表情地壓着她的額頭把她塞回車裏,這時候代駕來了,他「啪」地關上後座車門,自己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
車開出酒吧門前。
姜冉坐在後座,太陽穴貼着車窗,伴隨着車身顛簸輕輕的一晃一晃的,像是一團剛捶打出來的年糕。
又白又軟又黏。
車內光線昏暗,代駕師傅以為她睡著了,也不敢跟副駕駛臭着臉的年輕人瞎嘮嗑,連踩油門都小小聲的,彷彿生怕這車聲浪太響。驚擾到後座的女人。
姜冉半磕着眼,其實壓根沒睡。
她呼吸有些勻長,只是安靜地看着前方——從她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見坐在副駕駛的年輕人,他面無表情地撇着臉望着車窗外略過的夜景。
霓虹燈照在他臉上,像五顏六色的走馬燈。
他的側臉很好看,讓人想起了巴黎羅浮宮里某座古老的石膏像,叫什麼名字她也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曾經站在石膏下面欣賞了很久……
那清晰的線條和拿捏精準的五官比例很是讓她着迷。
和現在一樣。
姜冉的手機震動,她立刻就察覺到了,只是刻意等了幾秒,餘光瞥見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才慢吞吞摸起手機,劃開鎖屏。
果不其然,來自前方副駕駛的視線不怎麼有耐心地又從她身上挪開了。
姜冉點開微信。
【CK、煙:人帶走沒?】
她停頓了下,唇角不着痕迹微微勾起露出個真正的笑容,手指懶洋洋地彈了彈。
然後言簡意賅地回了個「嗯」。
對面立刻發來個大拇指朝上的表情包。
無聲輕笑一聲,手機遮擋下,女人坐起來了一些。
昏暗的車內。
她深色瞳眸一片清明,哪兒還有一點喝醉的樣子。
……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