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我退出屏幕上的對話框,穿外套下樓。傅之珩已經來了,無論手機那頭是正義感爆棚的民間偵探還是無聊的小學生,應該都不會再給我發消息了。
然而我想錯了。
快到家的時候,我手機突然嗡的一聲,低頭看又是那隻兔子。
“看出來了嗎?”兔子問。
……看出來什麼?幾張照片而已,難道要我交一份觀后感?
下一秒,兔子自問自答:“你未婚夫出軌了。”
……哦。
我轉頭看向傅之珩,剛好他也在看我,問:“誰啊?”
“助理。”我鎖上屏幕,說:“工作上的事。”
“這麼晚都不讓人休息。”傅之珩揶揄我說,“黑心資本家。”
說完他收回目光繼續開車,我低頭想了想,到底沒有回復那隻兔子,也沒有問傅之珩下午在哪。
之後一連幾天,兔子執着地向我彙報傅之珩的行程。
也不算是彙報,畢竟只有傅之珩去那家咖啡店他才會告訴我,每次發的照片要麼是停在門口的車,要麼是傅之珩半個模糊的背影,沒有任何新意。
在他鍥而不捨地發了一星期後,我終於閑得無聊,回了一句:“如果他只是去喝咖啡呢?”
兔子不說話了。
與此同時傅之珩在我眼前亂晃的時間越來越少,之前喜歡得緊的那隻小麻雀也漸漸消失在他口中,最近一次提起是說小麻雀快開學了,在隔壁市念大二。
我對他們即將到來的分別表示遺憾。
“沒關係,我有新的獵物。”傅之珩說。
我抬了下眉毛,“哦?”
“追到再告訴你,不然很尷尬。”
我裝作全然不知的樣子,問:“你也會有追不到的人嗎?”
“當然沒有。”傅之珩在情場上一向無往不利,“時間問題。不過這個確實難追。”
能讓他做出“難追”的評價,說明一般的手段全都沒有用。我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咖啡廳服務生那張精緻卻冷淡的臉,心想確實長了一副難追的樣子。
再想到手機里孜孜不倦偷拍傅之珩的兔子——不會是傅之珩的情敵吧?
很有可能。
當天晚上我第一次收到兔子除了照片之外的文字消息:“你真的不相信嗎?你未婚夫出軌了。”
我看着黑暗裏幽幽發光的屏幕,把對話框裏“那又怎麼樣”幾個字刪掉,改成:“為什麼要告訴我?”
屏幕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明明滅滅幾次,終於發來一句簡短的“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這句話配上那張兔子頭像愈發顯得對面的人天真。我差點沒忍住笑,故意回:“但我更相信我的未婚夫。”
對方沉默了很久。
那個服務生看起來年紀不大,想必他的追求者也都是同齡人。未經世事的小朋友鬥不過傅之珩這種有錢有手段的花花公子,做出一點傻得可愛的舉動也可以理解。
有了這樣的想法,屏幕上的兔子頭像看起來都變得順眼不少。
我正準備放下手機,兔子發來新的消息:“你早晚會知道的。”
“這麼肯定,你親眼見過嗎?”我問。
兔子的回復很簡短:“嗯。”
我原本只是因為無聊才隨手回他,現在對話到這裏,似乎也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
兔子見我不再回復,忽然換了話題:“這麼晚你還不睡嗎?”
我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十一點半。
“睡了。”我說。
那邊終於消停下來,老老實實回了句“再見”。
今天我自己一個人在家,傅之珩陪我吃完晚飯就走了,說晚上朋友攢了個局非要他去。
我當然知道是什麼局,傅之珩那群狐朋狗友個個都是紈絝,浪起來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起初他們還會客氣一下順便邀請我,後來知道我不喜歡那樣的場合,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
這個時間出去,傅之珩今晚多半不會再回來了。
後半夜下起雨來,夏末秋初的暴雨來得又凶又急,先是一道劃破黑夜的刺眼白光,隨後緊接着雷聲大作。
我從睡夢中驚醒,睜眼剛好看見閃電照亮夜空。高層的落地窗外明亮如白晝,我眨了眨眼睛,感到一陣忽如其來的心悸。
擰開床頭燈,房間被柔和的暖光填滿,我坐起來靠在床頭,伸手夠到放在一旁的手機。
四點十五分……屏幕仍然停留在和兔子聊天的頁面,我沒注意到對話框裏不知什麼時候打下的空格,正準備退出微信,一不小心按了發送。
一個短短的綠色氣泡突兀地出現在屏幕上。
我猶豫着要不要撤回,沒想到兔子竟然回了消息過來:“被吵醒了嗎?”
是我先打擾,於是我也只能回答:“嗯。”
“你怕打雷?”
“還好。”
對話原本平平淡淡,兔子卻像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樣,說:“我猜你未婚夫沒有在你身邊。”
我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看着手機無言以對。
“我猜對了嗎?”兔子不依不饒。
我嘆了口氣,回:“我想我們還沒有熟到可以談論私隱。”
“那就是猜對了。”兔子說。
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放下手機下床去喝水。回來看見兔子依然在孜孜不倦地給我發消息: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如果他真的出軌,你還會和他結婚嗎?”
“我覺得他配不上你。”
……
我之前猜想兔子是和傅之珩爭奪咖啡廳服務生的情敵,但是看這幾句話,他好像更關心我和傅之珩之間的關係。
我不喜歡別人打探我的私隱,加上沒睡醒有起床氣,我不客氣地反問:“關你什麼事?”
半晌,兔子悶悶地回了兩個字:“抱歉。”
傅之珩的電話適時打進來,聲音帶着明顯的醉意,一聽就知道喝了不少:“喂,寶貝兒……”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某個地方醉生夢死,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怎麼了?”我問。
“聽到打雷了……你自己在家怕不怕?”他口齒不清地問。
我愣了愣,想起小時候我害怕打雷,每次下雨天傅之珩都會來我家陪我。
恐懼這種東西會隨着時間慢慢淡化,長大后我早已不像小時候那麼膽小,也很少再輕易被雷聲嚇到。傅之珩大概是喝多了,記憶出現了錯亂,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需要他安慰。
“沒事,我不怕。”我說。
“你逞強,我才不信……”傅之珩黏黏糊糊地說,“我還是回去吧,你等我。”
“之珩哥哥,”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雖然不大,卻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你說過今天要陪我的……”
“我,”傅之珩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只發出這一個字音。
我低頭笑笑,沒讓他為難:“不用了,等明天再說吧。”
“小鷺……”傅之珩還想說什麼,我掛了電話。
窗帘緊閉,看不出外面到底多大的雨,聽聲音似乎下得越來越凶。
我躺回床上,放下手機前看見屏幕上兩條新的消息:
“明天立秋。”
“這是夏天的最後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