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唐忍驚訝地望着黎澈狀似隨意的眉眼,胸口像是上了發條的皮鼓,敲擊的他呼吸也跟着變得不太順暢。
黎澈拿出多年積攢的演技,生生掩飾住渾身上下難以言喻的緊張,笑眯眯地說:“男生我恐怕不太符合,老男人你看行嗎?”從容得彷彿一個身經百戰的高手。
唐忍骨節僵硬肌肉緊繃,本就波動不大的臉被他板得像個不太生動的木雕,只有眼中斂不住的訝異還有幾分人味。
他張張嘴,說不出話。
煙花依舊“砰砰”炸響,“哇!這個好漂亮啊!”身後的女孩子低低地驚呼出聲,可佔着更好視野的兩個人卻誰也沒偏頭半分,就這樣在人群中對視着,望進對方光芒閃爍的眼眸,一個在確認,一個在期待。
最後一簇花火熄滅,絢麗繁複的煙火表演徹底結束,夜空安靜下來,周圍人群的躁動迅速涌動起來,遊人陸續向公園外移動,黎澈眼中的期待逐漸平復下來。
時間還不夠吧。
太着急了。
黎澈垂眸,唇角揚着淡淡的笑意。失去視線的一瞬間,唐忍心裏猛地空了一大塊,他看着老闆掛着自然的微笑,拍上自己的肩膀:“我開玩笑的,走吧……”唐忍忽然拽住黎澈的手臂,喉結上下滾動,一時間甚至忘了呼吸。
黎澈愣了愣,看看胳膊上凍得泛紅的手背,又看看明顯有話要說的小朋友,上一秒剛剛沉澱下的緊張再次破土而出。
唐忍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改怎樣說出心裏的想法,他側開眼抿抿嘴,像是怕人跑了一般手上力道不自覺加深,低聲說:“你不老。”話一出口只覺得乾巴巴沒什麼力度,“你不老,我,喜歡。”從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但唐忍還是第一次這麼懊惱自己的笨嘴。
黎澈可不覺得這話干,簡單幾個字,不僅不幹,還如同海嘯一般拍散他全部的偽裝和矜持,身邊熙攘的人群似乎剎那間消失無蹤,整個世界裏,只剩下他最在乎的人。他定定地描摹着唐忍的神色,輕笑一聲:“我能確認一下嗎?”
唐忍看着黎澈攥上自己冰涼的手,鄭重地握着,聽他溫柔地問:“你喜歡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不止做合租室友了?”
灼熱的溫度攀上手心一路順進心底,唐忍禁不住彎起唇,腦中最後一絲猶豫散盡,哪怕最後會失去,他也想得到一次,就這一次。
他點點頭:“嗯,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黎澈怔住,他意外地看向唐忍堅定的眸光,激動的心緒讓他錯過那光芒下不甚明顯的決絕,那眼神太過深沉,有那麼一秒鐘,黎澈覺得即便當下叫他溺死在裏面也值了。
“好,剛好我也想做你男朋友。”
唐忍手掌收緊,直勾勾地望着黎澈的笑容,似是要刻進心尖上一般看得仔細,他鬼使神差地問:“我可以抱你嗎?”語氣隱隱帶着些小心和試探。
黎澈只覺得心臟都叫這人焐成了湯湯水水,他看着唐忍亮着碎光大型犬似的眼睛,鬆開被拉着的手一把摟過他的後頸,也不管這四周的人牆,直接將人按進懷裏。
唐忍比黎澈高一些,他怔愣地撞進帶着微弱酒氣的肩頭,雙手在半空停留幾秒,極輕地環住黎澈的腰,他弓着背,將頭埋進頸窩裏,胸口的躁動沒能停歇半分,耳邊是男朋友的呼吸聲,鼓膜被心跳敲打得“咚咚”響。
就這一次,唐忍貪戀地嗅着熟悉的氣息,悄聲地想:就這一次,哪怕沒有結果。
一月一日,脫單。
回到家后一直不能鎮定下來的黎澈久違地發了條朋友圈——一個煙花的表情符號配上一張牛奶盒照片,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圖片與文案各說各的,合在一起又毫無邏輯。
大過節也要硬着頭皮加班的黃銘豐刷到了這條動態,評論了個問號。
聽眾不請自來,黎澈熱情私聊。
黎澈:老子脫單了。
小鳳仙:挺好。
黃警官回復冷漠,意料之中的事,沒什麼驚喜可言。就黎澈的個人魅力而言,他花足心思追的人,估計就算是直的都得掂量掂量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初心,何況是那人還不直。
黎澈:這輩子運氣都用這了,遇到寶了。
小鳳仙:是,幸運。
黃銘豐平靜敷衍,很難共情。那肯定是喜歡得不得了才能讓這個逼這麼真誠地去追求,喜歡成這樣,現在怕是告訴他這人是老天派下的他都能真的虔誠起來。
黎澈:人還是得有一雙慧眼,差不多的時候才能找到最正確的那個人,像你就是眼神不好,要不我傳授你幾招吧,怎麼說也是兄弟。
小鳳仙:你媽的,你處個對象攻擊我幹什麼?
黃銘豐重重落下茶杯,看看時間和陸續下班的同事,不服氣地敲字:你他媽這麼精神,出來喝一頓,我聽聽你怎麼眼神好使。
黎澈:不了,以後得少喝酒了。
黎澈:家裏不喜歡。
“操。”黃銘豐心頭一梗,刪除聯繫人的手盤旋半分鐘才看在多年兄弟情的份上作罷。
黎澈站在廚房的餐桌前慈愛地看着黃銘豐的髒話小作文,身心愉悅。
唐忍走出洗手間,看見黎澈時耳根迅速透紅,兩個耳垂浮着誘人的顏色,掛着水珠,像是什麼引人品嘗的果子。
黎澈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便撇開視線,小朋友看着挺純情的,人家年紀還小,他不能表現得太放肆。
唐忍喝了半杯水,看看新任男朋友,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挺高的個子杵在桌邊,安靜得帶着點壓迫性。
黎澈盯着他開合的嘴唇,一忍再忍,最終還是放棄腦子裏那根繃緊的弦,單手握上他的下頜湊上前啄了一口。也不能怪他不疼人,小朋友太純反而挑戰他的忍耐力,沒伸舌頭是他最後的極限。
唐忍呆在原地,眼珠不停地在黎澈的嘴唇和笑眼間掃動,頜骨上的手輕輕撫摸着,好不容易靠洗澡沉澱下的興奮再次更洶湧地席捲上來,他忽然抬手攥住下巴上的手,眸子亮閃着。他試探着低頭,黎澈看出他的意圖,欣然歡迎,兩道溫熱的呼吸糾纏,唐忍緩慢地縮短距離,像是謹慎前行伺機捕獵的野獸,而獵物早已知曉一切,卻還是停留在原地,笑着等待被伏擊的那一刻。
到底還是年輕,親吻來得單純質樸,碰碰唇肉輕抿一口似乎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黎澈睜開眼看着唐忍迷濛的長睫,壞心眼地舔了一口近前的唇珠,“狩獵”戛然而止,獵物把野獸嚇跑了。
唐忍驚愣地拉開距離,舌尖不自主地舔上濕潤的地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后兩隻耳朵立刻紅成一片,他避開對視,轉身說道:“不早了,早點睡。”隨即離開廚房,留下單指抹唇的男朋友獨自發笑。
臨睡前,唐忍睜着精神抖擻的眼珠子瞪着天花板,靜謐的深夜,前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愈發清晰,他張開唇,舌尖緩慢探出,貼上似有餘感的唇峰,復又緊抿起雙唇,口中的舌再次舔上那個位置。
第二天一早,小男朋友跑了。
黎澈無奈地看着桌上擺好的早餐和咖啡,低頭看看手機里的消息,微笑着嘆了口氣。
這可怎麼辦?親一口就跑,更過分的還在後面等着,以後豈不是都不能一起吃早飯了。黎澈吃着味道一般的清淡炒菜,竟是感覺嘴裏有些泛甜。
幾乎沒合眼的唐忍臨出門前一口乾掉整杯苦森森的咖啡,下了公交時心臟還在大幅度地鼓動着,也不知道是咖啡起了作用還是唇上的餘韻經久不散。
可能正是經得住折騰的年紀,熬過通宵的唐忍還能利落地將工作做好,直至下午第二波客流高峰過去,他仍能保持着詭異的精氣神。
“他這麼笑有一下午了吧。”易萍喝了口水,看着正在往冰箱裏擺飲料的唐忍。
“一整天了,時笑時不笑的,這是遇上什麼喜事了?”另一個女服務員也悠閑地坐在一邊,吃着零食。
唐忍這一整天都在維持着一彎微妙的笑容,不誇張,平平淡淡卻能令人明顯地感知到他的開心,做起事來動力十足,除了休息時間幾乎沒有閑着的時候。
“說不定老闆答應他去公司上班了呢。”小亮嗤了一聲,撇撇嘴。
“還真有可能,學習好就是好啊。”女服務員羨慕地從易萍手裏抓了一把零食。
“有什麼用,人家那是會做人。”
小亮剛說完,易萍不滿地瞟他一眼:“人家就是比你有文化,不服你也去做做人,看老闆用不用你。”
兩人都算得上老員工,說話時常互懟,沒什麼職場客套和生疏分明的界線,新來的后廚聽着經理不客氣的語氣,縮縮脖子安靜刷手機,小亮瞪了易萍一眼,起身走進休息間。
“誒,送貨的來了。”女服務員餘光瞧見熟悉的小貨車立刻轉移話題,拍拍手起身幫忙。
耳機里播放着英語聽力的唐忍再一次錯過“辦公室”茶水風波,也結束手頭的工作走到外面幫忙。
卸貨的師傅將幾大箱飲料擺到門口,易萍正想讓這個新來的師傅幫忙送進屋裏,定睛一看貨品,愣了一下:“這是我們的貨嗎?”
“是啊,豆奶,紅茶,汽水,哦,還有兩箱新貨,你們老闆答應試試,稍等我一下。”師傅查看手裏的單子,將文件夾放到紙箱上便轉身繼續卸貨。
易萍彎腰看了看陌生的紙箱,待看到“豆奶”兩個字時醒悟過來:“哦,沒錯,還真是。”
“怎麼了?”唐忍走出門,正要上手搬,見易萍神色不對,沒再動作。
“沒事,我沒反應過來,老闆之前說了,新訂的一批豆奶都換成了紙盒,以後店裏不賣玻璃瓶了。”她拍了拍半人高的箱子,感慨道:“紙盒還能送外賣,挺好。”
唐忍怔了怔,看向沒有塑料筐和塑料把手的大紙箱,拇指摸上手掌里那道早已閉合的傷口,剛緩和沒多久的唇角又不聽指揮地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