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解毒
這……是朕的福氣
階梯之下,是很長的一段廊道,中間有幾道鐵門,一一合上之後隔音效果非常鮮明,在地上絕對聽不到半點聲響。
這是荊戈為了安全度過每一次毒發特意打造的。
盡頭是一間房,裏面任何物品都沒有,陰森而空蕩。
謝宴已經摸清了這個地下室,他在遠處等了兩刻鐘,直到聽到那熟悉的低吼聲才步履輕慢地走進去。
荊戈已經陷入了毒髮狀態。封閉的房間裏,荊戈宛若一頭髮狂的野獸,瘋狂地毀壞周邊的環境,以及自己。
謝宴取出了一瓣碎魂,荊戈端進來的那隻燭台早已被他打翻,碎魂散發出淺淡的光芒,以一種可以追溯的速度緩慢地照亮了這密不透風的房間。
這是他的三瓣碎魂之一,自從他化成本體后一直暴露在外,只要荊戈想取,他隨時都可以輕易奪走。
但是,荊戈卻成為了他的庇護者。
荊戈被碎魂的光芒吸引住了,那雙發紅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光線的來源,片刻的停頓過後,他猛地朝謝宴撲了過來。
謝宴抬起爪子,在荊戈撲到他面前的那一瞬間,將碎魂打入了他的體內。
荊戈痛苦地低吼一聲,瞳仁的焦距慢慢散開,徑直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謝宴靜靜地看着他,藍色的豎瞳劃過一抹異色,他微微仰頭,像往日那般伸出舌尖舔了下荊戈的額角。
謝宴沒有逗留,快步返回了地上的寢宮。
不出他所料,寢宮周圍正在進行着一場激烈的混戰,自從荊戈回宮之後,這樣的刺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上一次,都是挑的荊戈毒發的時間。
寢宮周圍有重兵防守,加上荊戈毒發時選擇的場所隱蔽性相當好,並不擔心真的會傷到他。
幕後策劃刺殺的人也一定知道這一點,但對方卻並沒有停止這不間斷的活動,這並不是毫無意義的,而是一種挑釁。
根據荊戈派人探查回來的消息,三番五次來刺殺的並非次次都是同一撥人,背後也不只有秦越風一人在謀划。
但是,能精準判斷荊戈毒發時間的,只有秦越風一人。
所以,謝宴推測,是秦越風將這個消息放給了其他心有圖謀的人,是秦越風在背後將這些人串聯起來,因此有了統一的行動。
他們屢次來皇宮製造騷亂,不過是想向荊戈宣告,他們知道荊戈身中劇毒,藥石無醫,這天下有不止一個人在盯着荊戈腳下的皇位,他們都在堅持不懈地尋找荊戈的空檔,等着那個時機到來,給荊戈以致命一擊。
而謝宴之所以沒有選擇緩慢地治癒荊戈,而是直接將碎魂注入荊戈體內,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荊戈目前身處的環境太為兇險,群狼環伺,一旦掉以輕心,失去的不僅是皇位,還有性命。
如果再頂着反派的身份,被世界意識的力量無形中影響命運,加上他的對手又是世界意識青睞的主角,荊戈的處境將越發艱難。
現在,謝宴直接除去了第二種威脅,讓他可以自行決定自己的命運,接下來如何走,他相信荊戈。
謝宴站在窗邊,將身體隱在暗處,月光之下,刀光劍影,隨處可見落劍和屍體。
這次對方派來的人手似乎格外多。
謝宴把玩着白色的尾巴,他剛剛剝離一瓣碎魂,身體狀況不太好,可他的精神卻似乎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狀態。
他想到了世界意識對他的警告。
那雙貓瞳在黑暗中泛起幽色,謝宴身上漸漸浮現一層乳白色的微光,緊接着,宮殿被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籠罩起來。
伴隨着白貓身上光芒的逐漸暗淡,窗外的戰鬥戛然而止。
謝宴慢悠悠地走到床上,床已經涼透了,他就這樣躺了下去。
第二日。
荊戈懷裏抱着蜷成一團的小貓,他撫摸過小貓的每一寸白毛,無論如何擺弄,小貓都無知無覺,一直處在昏睡的狀態。
荊戈垂眸靜靜地看着。
昌叔站在一旁,向他彙報情況。
“陛下,昨晚那批是死士,數量繁多且十分難纏,與陛下佈下的暗衛鏖戰多時,依舊未能擊退。”
“但奇怪的是,這些死士卻突然不約而同地口吐白沫,身體發青,無論是地上的、牆上的、還是屋頂的,都直接倒在了地上,老奴上前查看時,這些死士竟都已經爆體而亡。”
“老奴派人來驗屍,結果發現他們並非是普通的服毒而亡,或其他自盡方式,老奴無法得知他們是因何而亡。”
“陛下,此事詭異至極,是否需要繼續探查原因。”
荊戈手指微頓,目光複雜地看着昏睡的小貓,他嘆道:“不必了。此事不要走露風聲,命令昨日所有參加的暗衛三緘其口,禁止討論此事,違者,誅。”
雖然能查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一旦真的有人懷疑到謝宴身上,那就麻煩了。
“是。”
空氣靜默着,荊戈摩挲着謝宴的耳朵,輕聲道:“昌叔,我中的毒,已經解了。”
“什麼?”昌叔眼中劃過驚愕,他睜大雙眼,突然之間渾身顫抖,跪了下去,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在那張蒼老的面頰上。
“恭喜陛下!恭喜陛下!老天有眼,還陛下一個健康之軀,先帝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荊戈俯身,將昌叔扶了起來:“昌叔,不用如此激動。”
昌叔狼狽地擦乾眼淚,這個年紀了,還哭成這副模樣,他難免有些羞恥。
激動過後,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疑惑,他們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去尋覓解毒之方。
這些年來,有無數的醫者被悄悄帶入皇宮,可對荊戈的情況都束手無策。
謝宴提出為荊戈尋找藥方,昌叔半信半疑,但那也是差不多是最後的希望。
只不過,隨着謝宴的失蹤,也幻滅了。
荊戈怎麼會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突然就好了。
昌叔心底疑惑,但他低着頭,並沒有道出自己的疑問。
荊戈卻看出了他的不解,他稍一嘆氣:“朕也不知這毒是如何解的,或許的確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讓朕熬了過去。朕醒來之後,體內就已感知不到任何毒素的存在。”
他說得極為真誠,昌叔頷首道:“陛下從小命途坎坷,也該到轉運的時候了,想來是陛下的福氣到了。”
荊戈手指一頓,笑起來,垂眸看着小貓:“你說得對。這……是朕的福氣。”
他緩聲道:“昌叔,雖然已經解毒,但是朕不打算放出這個消息,相反,朕要繼續裝作不定時毒發的模樣,接下來,你也要配合朕偽造出毒已侵入五臟,時日無多的假象。”
“這些人蠢蠢欲動多日,如今,朕唯一的擔憂已除,也到了引蛇出洞的時候。”
“是。”
謝宴本已經快要恢復,但那日剝離了碎魂,又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恢復身體的時機,他也一時無法判斷。
預計短則一月,長則半年。
朝堂局勢越發動蕩起來,荊戈缺席早朝的頻率越來越高,朝臣大都猜疑荊戈中的毒加重了。
秦越風的野心逐漸暴露在明處,謝宴在內殿裏隔着屏風觀察這個人,他發現秦越風的確與原本劇情中的表現差距很大,他本應該是個卧薪嘗膽,耐心十足的人,但現在面對荊戈,似乎有無盡的戾氣,隨時都在爆發邊緣。
這已經不像是在尋覓機會復仇的狀態,而更像是個人恩怨導致的怨結。
分明還未到最後時刻,謝宴卻覺得,這個人已經被毀掉了。他沒有在仇恨中成長起來,反而被仇恨吞沒了心智。
謝宴依舊對這個人不置可否,但從他謀划荊戈性命那天起,他們註定站在敵對面。
謝宴沉思着,他已經看出了荊戈現在在佈局什麼,想着是否可以幫上什麼忙。思考得太深入,他沒發現荊戈已經走了過來。
“在宮裏憋壞了吧,要不要出宮逛逛?”荊戈把他抱起來晃了晃。
謝宴咬他的手指,瞥他一眼。明明是自己想要出宮。
一人一貓出了宮。
荊戈並不擔心宮外會有危險,實際上,他自中毒之後一直習武,強健身體,十幾年過去,他功力修鍊得已經非常深厚,除了毒發情況,基本無人能輕易近他的身。
況且,有無數暗衛防守在他到往的每一個地方,盯着他的人也不敢在明處出手。
因為一旦出手,就給了荊戈站在輿論制高點的機會,荊戈也就找到由頭,光明正大地討伐他們。
所以,荊戈這趟出宮,並無負擔。
謝宴被他放在衣襟里,露出毛茸茸的腦袋,四處張望着,這裏是京城,哪怕不是過節,也比邊城繁華許多。
兩個小童堵在荊戈面前,眼巴巴地仰着脖子看向他懷裏的小貓,語氣含着飽滿的期待:“哥哥,我們可以摸摸你的貓嗎?好漂亮啊。”
謝宴眨了眨眼,低頭望向那兩個小童,眼裏劃過驚恐,他縮進了荊戈的衣服里。
荊戈無奈地笑了笑:“我家貓怕生,只親我一個。”
小童失望地耷拉下腦袋,跑遠了。
謝宴這才探出身子,尾巴勾着荊戈的腰,微微晃動。
荊戈愛戀地摸摸他的腦袋。
他沒有打算回宮,而是帶謝宴回到了他攏共住了沒多久的府院上。
府中長久無主,僕人生活逐漸散漫起來,進了人都無人發覺。
荊戈帶他逛了一圈,玩累了,才回到謝宴的寢居,好在哪怕再懈怠,府苑主人的事物是無人敢怠慢的。
房間很乾凈,應當是白日才打掃過。
荊戈抱着貓,和衣躺下。在宮裏呆久了,他怕謝宴無聊,才想着隨意逛逛。
沒想到哪怕無法和謝宴交流,只要謝宴在身邊,無論以何種形式,他都覺得樂趣十足。
一人一貓躺在一起,睡得十分安穩。
晨光沁入窗戶,身上溫熱滑膩的觸感有些異樣。
荊戈驀地睜開眼睛,入眼的一幕讓他當場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