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秉燭/柒章：站樁，修習，與開脈
”站直，別東倒西歪的！“
一條軟鞭襲來，刺破風聲，抽在付星腳邊，林沫或許是覺得有些無聊了，便躺上了竹椅，手中拿着今早剛送到的《天機報》，依憑着神念操縱着軟鞭，以此來監督付星修鍊。
說是監督，其實還是一看不慣就抽的那一套，有效，所以夠了。
數十梅花樁由密到疏的排列在竹林前的沙地上，細長的柱子上，僅留下一掌見方的區域用於落腳，屬實有些為難某個此前對武學一竅不通的小子了。
“你啊，本來打算讓你在梅花樁上走幾步的，結果站都還站不穩。師父還等你代我去跑腿呢。”
距離搬到山上，跟隨林沫修習武學，已過去兩年之久。
這段時間剛開始時，付星早起第一件事便是蹲馬步，上下午各一個時辰，隨後綁上灌滿沙子的護腿，被林沫吆下山去買菜，燒火做飯這一類瑣事自然不消再提，皆交由付星一人解決。
縱然林沫早早的便辟了谷，但是嘛.......
因為對付星的烹飪能力是否強過自己，林沫有一點小小的疑問。
殊不知某個小子因為他那個不負責任的老爹，自小便學着買菜做飯，烹飪技能，也日益點了上去。
即便沒辦法靠這門吃飯，但，也要比林沫那蒸甑子飯能忘記需先煮一道，更直接扔在火上，連桶帶米整個兒燒成炭的技術要好得多。
待下午的馬步蹲完，隨後便由着林沫領着，自內城入口，到林沫住的那座山山腳，跑上三遍，順手買上晚上所需的飯菜，便算是結束了一天應當有的體能訓練。
晚上也消停不了，幾顆苦進心口的丹藥，一池稍微碰上一點，也會感到火辣辣的疼的葯浴，是無論如何，即便累暈過去，也會被林沫強制執行的保留節目。
兩年來，綁腿內的沙子，填入了一顆一顆細碎的石子，最後完全由鐵砂灌注，蹲馬步時，放上由輕自重的放上物件，每日上下山路的次數，也從三次，改成了五次，乃至更多。
天天如此，一開始累到渾身像是撕裂一般的付星，也慢慢開始適應了每天高強度的訓練。
直至某日，師父將他的綁腿拆下來，說道
”如今來看，你暫時不消鍛煉體魄強度了，待到開脈后，每日皆有靈氣澆灌洗禮，體魄也會自然而然的變強“
”之後早上的馬步，改成站樁，看見那片木樁了嗎？“
”在上面站穩，只要站不穩我就會抽你噢。“
”晃一次就抽一次。”正說著這話時，林沫隨手一抽，只聞長鞭的破空之聲，一旁如碗口粗細的青竹遭到無妄之災，倒在沙地上。
“.......是。”付星咽了口口水，看樣子，是動不得了。
可腳下就那麼點大小的區域，自己又該怎麼站穩呢？
忽然，付星頭上一沉，往上一摸，是羽毛的順滑感覺。
“大哥？”自那晚后，也不知時生使得什麼手段，付星似乎能通過某種類似於神念傳音的方法與時生交流。
這樣也好，省下同他人解釋的麻煩。
“才一年么，孤本以為還需要更久一些，看樣子，那小姑娘挺捨得在你身上花錢。”
“你同孤說謊的事，念在護師之心上，便不同你計較。”
原來就在付星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伴着許三才一家依依不捨的目光來到林沫洞府時，林沫曾問過那盞銅燈的事。
紙包不住火，更何況時生那時正趴在付星頭上，自然便看穿了付星小小的謊言。
”雙手別像禽畜一樣張開，交疊按在腹上
”凝神，站直，將重心定在自身無論何方受力，皆可化解之處。“
”吐納放緩，莫去在意那小姑娘抽的鞭子，把握體內的氣機流轉，找到被留下的那一絲。“
付星聽罷，便按着時生教的那麼做，付星深吸一口氣，儘力將注意力由體外轉到體內“氣機......感受它在我體內的流動.....那種虛無飄渺的事物，該怎麼找到呢？”
”靜....在夜間，我總能聽見許多東西，夜間草叢內的蟲鳴，下雨時滴落房檐的水滴.....翻閱書本時，邊緣刮蹭的沙沙聲，也會格外突出....“
”既然外界始終都存在着干涉.....我就讓自己的內心靜下來，平心靜氣，屏息凝神。“
他閉上眼，意識進而沉入體內，像是一切離他遠去一般，清風掠過竹林，那陣嘈雜聲讓林沫也抱怨起結界的擬真機制來，
可付星並未在意，他似乎已跟隨着那道氣流在體內循環着，他看見了許多散發著微弱瑩輝的光點，其間由粗細不同的脈絡相互連接，像是被堵塞般，內部顯得十分狹窄，氣流無法通過，只能跟着主脈流轉，抵達了一個圍繞着綠芒的光球。
黑白混合的氣流，此時在光球下相互分開，黑色的那部分往上，像是被送出了體外，而白色氣流則被光球吸收，經由連接在上面的脈絡送往四處。
“嗯....?沒有了嗎？”付星感到疑惑，看樣子這次並沒有氣機被留下，而是盡數被排出，或是吸收。
可正在付星意圖將意識從體內拉出，回到現實的時候，一抹被碧綠光球掩蓋，有些黯淡的淡金氣流正在綠球下方流轉着，隨後似乎也想要往上一般，鑽去另一條通路。
”啊，那個！”
付星慌了，竭力閉氣，試圖關閉那條通路，抑制那道淡金色氣流的排除，可那氣流像是慌了一般，在光球周圍四處衝撞着。
登時，一股火辣的刺痛感在胸腔內彌散開來，見到付星臉上的表情變化，時生開口“莫要關着不放，可見到那些堵塞的經脈，驅使它，讓它去衝撞那些經脈，讓它替你去打通。“
”驅使？怎麼驅使？“
”罷了，孤領着你進行一次，放開心神，讓孤的神識進來。“
付星聞言，將心神放鬆，隨後渾身一涼，一縷淡紫色的光流從天頂進入，快速抵達了那道氣流衝撞處，隨後分散開來，逐漸壓迫着氣流，將其包裹，引導着來到先前經過的一處脈絡，隨後放開，那氣流順勢衝出，再撞上經脈，幾倍於先前衝撞的疼痛頓時釋放出來，饒是付星曆經一年的鍛煉，已習慣與痛覺相伴，此時也不禁悶哼一聲。
這下方引起林沫的注意了，只見她放下手中報紙，看向在木樁上一動不動的付星，思考半晌，笑了笑，隨後再次埋下頭去，說道“這麼著急，罷了，吃點苦頭也好。”
“說起來，他應該也忍得住吧？付小子的忍耐力，就不像個小孩子。”
“我當年幾歲開的脈來着？及笄之後？”
痛苦，的確，強烈的痛苦由衝撞經脈的氣流引發，飛快的擴散至全身，刺激着識海。
付星想要放棄，反正已經試過一次了，乾脆收手吧？
之後再試也行的，不差這一次.......
”付星！初次開脈極為重要！凝神！“
時生開口了，在識海中震蕩着，聲若洪鐘，驚醒付星已經恍惚的神智。
“......抱歉，大哥，有些失神了。”
一次又一次的疼痛接踵而至，付星強行忍耐着那似乎已將身體撕裂開來的痛苦，讓氣流隨意衝撞起那道經脈，一開始，氣流還只能衝擊着外部，隨着衝撞的進行，經脈逐漸擴張，變得能夠容納那縷氣流在內部流通，而更深處的光點，也並非遙不可及了。
”那道氣流好像在逐漸消散，得加快速度了。“
付星見狀，試着用自己的意識將氣流包裹，一股灼熱的感覺傳來，他也顧不得，拿着便向經脈撞去。
實際上，每次衝撞，都會有一部分氣流被撞散，融入到經脈中。
直到最後一次，氣流徹底散開，被經脈吸收殆盡，付星才念念不舍的放開，有些感慨道
“如果再多點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沖開了.....”
殊不知，時生也很無語“你小子，怎麼跟個變態一樣，說你意志力強吧，剛剛又差點鬆手放開，白瞎一次機會，說你弱吧，你看上去又很享受....搞得孤以為你可能有些奇怪的癖好....."
“可能，嗯，大概是因為，我的適應力比較強？”
“孤認為，應當是你這一年來每日都承受着疼痛，心裏已經習慣了。”
“也有啦.....不過大哥，為什麼從你這句話里，我琢磨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意思。“
”孤的話語並未帶有任何潛藏含義，若是你在孤的話語中揣摩出其他意味，不過是你想要孤有那個意圖罷了。這般看來，你的確有那個意向。”
“唔唔，你們年輕人管這個叫什麼來着，用西域語言來說好像叫，艾瑪（m）？”
“大哥再這樣咱們就不親了你知道嗎？”
“孤還以為你們年輕人喜歡別人調侃呢，唉....當真是孤跟不上時代了....也罷，你且記着，但凡開脈，至少需一日的緩解時期，否則經脈不曾鞏固，又再被衝撞，極易爆裂，孤曾見過一人，連夜將奇經八脈盡數沖開，第二日被人發現死於床上，其狀萬分驚駭，前人既然有了壞榜樣，你就別去學。”
“修行路上，最忌將自己當作天才。”
“我記着了，多謝大哥指點。”
“哼，但願！”識海中，淡紫色神識衝天而起，回歸烏鴉體內。
付星也隨之將意識從體內回到現實，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讓他嚇的差點沒站穩，“師師師師父？？？？”恬淡的清香從面前的林沫身上傳來，令付星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卻被一把抓過手腕，”你小子，剛剛在自己暗搓搓的開脈對吧。“
”嗯....."林沫的神識自付星身上一掃而過，嗤笑一聲”毛都還沒長齊呢，自作主張的小子。“
”喂，我問你，是不是在悄悄的開脈？“她驀地靠近，雙眼在剎那間變成幽深的黑洞，像是被挖去了一般，”付星，你說啊？“
”....師父，你在嚇小孩子嗎....“付星神色平淡，只是從木樁上跳下來，拍了拍沾上的灰塵，”這種套路已經過時了。“
”對啊，已經過時了，師父我....已經老了啊......”僅僅一句話而已，付星便精準擊中了林沫的痛點，竹林間不時颳起涼風，吹在林沫臉上，就像她如今的心一樣涼。
“唉，孩子長大了，做什麼事都不跟師父商量了.....再過幾年，老師父就要被拋棄了。”
“如果付星再冒險做傻事，還不跟我商量的話，我的一些，就是比如我的容貌我的身材，還有我高深的修為，我美好的品德，我純粹的道心甚至是識海都會被毀了。”
“唉，被徒弟冷暴力一年，最近沒怎麼哭了，慢慢變好了.....感謝道友們的鼓勵，以前教他的時候有多快樂，現在就有多難過，從人間煙火的日常，到最後紅着眼睛道別，孩子總會長大，會渴望自由的天空，我很痛，也很難，今天是仙味坊一年一度的瘋狂立夏日，速速給我五十顆靈石，安撫我受傷的內心。”林沫微微掩着面龐，不爭氣的咽下了口水。
”師父.....“那名好強的師父從來不曾露出過這般的神情，付星下意識上前，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最後脫口而出”你好像老媽子哦.....“
這件事告訴我們，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要再三思考後才說出來，否則.....
林沫又笑了起來，單手捏住一旁的木桌，只聽見啪嚓一聲，再次鬆開時，不少碎裂的木塊掉了下來。
“徒弟，有句老話說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師父，有什麼要拜託徒弟的對嗎，對吧！”
“算你聽話....嗯，我之前也勉強把禦敵鞭法那幾手基礎式教給你了.....接着！”
話畢，林沫將手中持着的鐵節軟鞭扔過，付星接住，卻並沒有預想中的沉重，是自己剛好能夠使用自如的那種程度，這才發覺，這根鞭子並不是師父之前使用的那根，且鐵殼光亮，未曾有使用過的痕迹。
“這些時日，我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去拜託我一個器修朋友給你打造的，那些凡人的鐵匠我不怎麼放心，我說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臊皮，去讓修仙者打造凡俗兵器，我那幾個道友都說，我不是認了個徒弟，是養了個兒子，一天到晚那麼溺愛。”
“這幾瓶丹藥，是我答應給他的報酬，你自己給我送上門去，我是沒臉上他那兒去了。”
林沫小手一揮，一旁的木桌上出現幾瓶的丹藥，隨後又往另一個方向喚出兩瓶更小一點的玉瓶“至於這兩瓶，給你用的，負傷散和清心丹，一個外敷一個內服你別搞混了啊。”
“那傢伙住在陵江城外的壽極山，不遠，也就幾十里路。”
“歷練一下你小子也好，實在打不過就跑，命最重要，不磕磣。”
”那些所謂的二流三流高手，反正目前單靠蠻力是比不過你的。“
”但天下奇人異事甚多，即便是練氣後期的修士，也有被凡人幹掉的事迹。“
”別看你現在開脈了，哦對，只開了一點點，一個凡人想要幹掉你，也不難。”
“不要自傲啊，你小子。”
“快去快去，趕着給我在後天早上回來，我等着你給我做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