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秉燭/叄章:丹房,仁師,與贈禮

第一卷:秉燭/叄章:丹房,仁師,與贈禮

修士的一日,得從清晨說起,每當曉霧將歇之際,陵江內城的林沫便早早的起了身,抓着玉瓷瓶,妝也來不及畫,便朝着葯田裏養的聚露草走去。

“還好有聚露草在…不然今天煉丹又沒有露水用了……”

晨露,以水靈氣為主,再與每日陰陽交替間所產生的精氣相互凝結而成,為水法煉丹時的必需品,有着採集難,產量少,不易保存這三大難題。

正因有着這些難點,需水法煉製的丹藥,無法通過葯傀進行統一的工業化生產,只能依靠着丹修日常採集的那點微不足道的份量,進行小批次,緩速的人工生產。

所以修真界,水法丹藥往往擁有遠超於同類品階丹藥的價格,而守心丹,清明丹等本就在市場上較為稀缺的丹藥,更是在“海”出現后被炒上了天價。

而為了解決這一市場亂象,當代天子當即下旨,勒令百草局在形勢嚴峻之前,解決掉市場上水法丹藥的溢價問題。

百草局也很無奈,雖說現在眼前是一抓瞎,可違抗聖旨,不用想,更是死罪。

於是便做吧,這一搞,還真弄出來一個解決的法子。

至於這法子嘛,有些不好意思,還得從百草局某個幹事家裏養的築龍草說起。

話說有一天,他偶然間發現那築龍草里,似乎有某種黏糊糊的可以保存靈液的介質存在,(具體是怎麼發現的咱也不好說,只是那幹事幾大百歲了還沒找到道侶)整體長的又像是個尋常玉瓶,(再講下去就不過審了)便一拍腦袋,藉著局裏從“海”中帶出的萬象造化儀,培育出了一種四不像,乍看下去如同小樹,卻沒有尋常樹木那般的繁茂枝葉,只在主體上延伸出約莫七八條枝幹,枝幹末端又長着一片如同荷葉般的中空大葉,這大葉的表面對水靈氣不具有親和性,向內凹陷,每日清晨產生晨露時,便會沿着葉片表面順勢流下,滴入下方築龍草的“瓶”內,修士若是想用的話,隨時從“瓶”內倒出來即可,省去了每日早起,偶爾還無果的麻煩。

雖說那晨露總會帶着些許介質本身獨特的香甜味,但既然不會影響丹藥品質,丹修們便也沒太在意,只是苦了那些購買首批新型丹藥的人,到了救命關頭,從納戒里取出丹藥,顫顫巍巍的,生怕手抖給掉地上,好不容易投進嘴裏,嘿!甜的,跟蜜糖一樣,以為是買到假冒偽劣產品了,當即三魂便丟了二魂,剩下一魂跑不了了,得留着思考人生。

如此一來,就算晨露本身的問題並未得到太大的解決,可這產量始終是上去了,等到新一批水法丹藥被送往市場,供需相互飽和后,價格自然而然就降了下來。

那百草局的各大官員們,方才鬆了口氣,兩手把着,扶扶官帽,捏捏脖子,嗯,都還在呢,心中吊起的一口氣便降了下去,如今還是該休沐的休沐,該上朝的上朝。

林沫便沒有這麼輕鬆了,作為剛從北玄府結業不久的丹修,先是在考取三品煉丹師時不甚掛了選材一科,更是在夜市揍了當值考官的侄兒一頓,本來勉強卡着過線的成績,被那侄兒一通顛倒黑白,搗鼓幾下,便再無音訊。

林沐自然也是心灰意冷,即使好友為其打通了人脈,推薦她前往某侯爵府上擔任助理藥師,日逐掙些銀錢,好備戰下一次考核,卻也是拒絕了,轉身向京城的朋友告了別,南下來了陵江,在內城租了塊地,安心潛修着。

話雖至此,林沫四十齣頭的年紀,在築基境界還能算作是小輩,讓她沒日沒夜的靜坐修鍊,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白天也大多是跟一些同輩修士外出遊歷,在素衣坊看看新出的面料織物,同一些親友在洞府內打牌,美其名曰:論道。

可按凡人的眼光來看,四十齣頭也是一個煩躁,不安,焦慮的年紀,築基雖已初步脫離凡人,肉身污垢已經無法困擾其分毫,可至少也得元嬰,才能斬除雜念,一心向道。

饒是林沫這般大大咧咧的性格,今日也老被”唉,自己是不是老了。“,“壞了,還沒找到道侶,怎麼辦怎麼辦,不想被老爹催婚啊。””毀滅吧,無所謂了,大齡剩女。“等諸多”心魔“困擾。

瞌睡來了送枕頭,正巧脾氣沒個發泄處,上次那許家不是又送過來一小子,反正徒弟不值錢,將就着欺負下吧。

待到夕日欲頹,付星按着師父的時間,打點上門時,林沫因“肉身更年期”積攢了一天的煩惱便有了傾瀉的地方。

可憐的小付星,而今還在房外被定着身呢。

”剛才進來怎麼右腳先跨,不知道師父我是左撇子嗎!“

”知道你童言無忌,今天便先定上一個時辰,下次再犯,就是兩個時辰,外加師父我自創的呵癢訣,保證讓你這小屁孩欲仙欲死。“

”你得感謝師父,要是在京城,像你剛剛那麼說,早就被邪修抓去,剝皮剔骨,製成葯偶了。“

這些話,付星也不知聽了多少遍了,如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早已爛熟於心。

反倒是有些好奇,’京城這麼危險,師父是這麼活下來的。‘

不曾想師父彷彿會他心通一般,只望着他那對眸子,隨口說道。

”你師父可不是普通人,當年在京城殺的七進七出,在築基境,我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等你將來學成了,去京城闖蕩,誰不知道我扶桑藥師的名號。“

“不過就你?先給我開了丹田再說吧,我教你法門你不學,天天光顧着看你的丹書,光是會煉丹有什麼用,沒實力就是個丹奴,將來進廠子沒日沒夜的給葯閣老闆打工,你就想過這生活?有點追求好不好。再說了,不修鍊,神魂境界又提不上去,還是說你聽了那茶鋪說書的鬼話,真覺得煉丹可以提升識海?拜託哦,小付星,煉丹是提純你的神識,不是增量,一點點都不會增加的,煉過來煉過去,就像把棉花壓成精鐵一樣,變得堅實穩固,讓你能煉出一爐好丹,可是你最多也就到那個地步,只要不是那些煉丹奇才,再往上一品,哪怕半品的丹藥你都煉不出來信不信。”

“有句話說得好,做丹修不練識海,就像劍修不練劍心一樣,說明對這條路的眼界和展望不足,有些神識弱的丹修,甚至無法理解藥引、主葯、輔葯之間相互調和的關係,整個人的層次卡在那裏了,煉丹只會把藥材扔進去,盡量保持不炸爐,度過一個相對失敗的人生。”

林沫一邊說教着付星,一邊又將丹爐里剩下的藥草取出,重新支棱起一口小鍋,把藥草一股腦的傾了進去,用藥杵攪拌着,不時將纖蔥玉指伸入葯鍋,沾上一點嘗嘗,覺着差不多了,便倒在小碗裏,端到付星面前,對他說著。

“喝了,這葯已經提前煉過一次,再用水法的話只會把藥性全部散掉,反而得不償失,我就學着書上西域修士煉製魔葯的手段給你全部逼進葯湯里了,放心,味道不好,藥效來湊。“

”扶桑藥師出品,必屬精品。“

付星只能看着師父,眨眨眼。

”師父,定身咒,還沒解開....."

"你看!這就是我說的,境界沒修上去,連個定身咒都解不開,所以說你這小鬼,安心給我修鍊去,等到你開了陽竅,咱們再慢慢學煉丹,不着急。“

”不說陽竅嘛,到了陽竅其實也快築基了,但凡你把三關開了,剛剛定身咒也沒辦法定住你,小徒弟,好好修鍊啊。“

說罷,林沫左手點向付星額頭,右手反向做訣,付星只覺渾身一輕,卻發覺還保持着轉身逃跑的姿勢,一個不穩,便要順勢倒下

所幸林沫一伸手,拉住男孩纖細的手腕,將他穩住,左手一扣,碗中藥汁便盡數進了嘴中,右手跟着一劃,小嘴便被封住,怎麼張也張不開。

”也不知道築龍草裏面是個什麼東西,丹修都喜歡往裏加,搞得其他修士現在不是甜的丹藥都不放心了......"

"這個,咳咳!是二品丹藥小洗髓丹的丹液,本來我打算給你煉成丹藥,好下口的,不過嗯,嗯!現在不是更方便下口嗎!林沫有些尷尬,總覺得有哪裏對不起這徒弟,不過沒過一會兒,又想起這小子之前嘲諷自己沒結丹的事兒,就把心中那小小的愧疚藏了起來。

付星到也沒有預想中的那般難受,畢竟從小體弱多病,自己那不靠譜的老爹有時候也會給自己喂一些不知名的葯汁,即使後來到了許家,許家夫婦也經常從藥鋪那兒買些藥材,或是借商隊的便利,搞一些凡人界所謂的大補之物,混雜在一起,在鍋子上煎來同自己吃,如今嘴中的苦澀與那時比起來,也算不上有多麼可怕了。

竹林中沒有什麼特殊的,只有一名翻箱倒櫃的丹修,和坐在地上的小小男孩,緊閉着雙眼,忍受着苦澀。

等林沫心中估算的時間差不多了,她便解了封住付星嘴巴的法術,轉而繼續翻找着葯櫃。

“嘶,我記得是放在這兒的啊,不對,擱那兒去了。”

付星也有些好奇,兩條小腿邁着步子,湊了過來。

“師父,如果您是在找前幾天你藏在葯櫃裏面那盞提燈的話,會不會是在您收拾東西的時候被放進納戒了?”

見着師父半天也找不到東西,聽話懂事付小星不由得出言提醒道。

”啊對!我擱納戒里了,乖徒弟,還是你對師父好。“

林沫應聲,轉而食指撫上納戒,雙眼微閉,開始在納戒中搜索着那盞提燈。

不多時,大抵也就一兩分鐘吧,林沫取出一盞像是青銅製造,但表面有無數坑窪的提燈。

”師父,這是.....?"

“咱們修道之人,就別在乎這些了,我聽道友說,像你們這麼大年紀的孩子,都喜歡那群往”海“里跑的人手裏面用的東西,正巧這幾天不是開了仙坊嗎,我就去換了一盞給你。”

“嘶,不過這燈確實有些爛了,等你開了陰竅,能用法器的時候,我去找個器修給你修修?”

正待林沫端詳着那盞破銅燈時,一旁的付星卻悄悄的,輕聲問着,那聲音很輕,很輕,輕到一向心寬的林沫,並未注意到男孩話語中的顫聲。

“師父,您去過”海“嗎?“

林沫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肯定沒啊,我一個煉丹的,跑那地方作甚。“

”那您,不是凈給人坑嘛.......下次,嗯,下次我想要什麼,就讓我自己去買,師父那麼窮,應該買不了什麼好東西吧。“

“你小子,信不信!.......唉,也是,行了行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我之前教給你的法訣你到底記沒有啊,不記得我今晚上給你抄本子上,帶回去慢慢記。”

“記着呢,師父。”

付星見師父也沒回他,只是又甩手扔過來一本《基礎藥材解讀》

“這書你拿回去慢慢看,還有那提燈,師父我是會買東西的,你可要相信我。”

“嗯,師父最會買東西了,我相信您。”

“嗯?什麼情況,行了,與其現在聽話,不如好好修鍊,早點出師,給我省點心......“林沫將銅燈塞進付星手裏,叮囑道”給你在燈上畫了個輕身咒,現在估計提的動了,遇上邪道的話,修為不深,就使勁往他腦袋上砸。“

”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修鍊。“

“晚上早些休息,看你那眼睛一圈,跟食鐵獸似的,小孩子家家睡這麼晚幹嘛!”

“會早點睡的。”

等付星跨出林沫的結界,才發覺外界已到了人定時分,於是便將書本揣進懷裏,抱着銅燈,抬頭望起天上燦爛的繁星。

據說每一顆星辰,都對應着一位道果已成的修士。

付星並不嚮往,只是三步兩步的往許家走去。

那裏也有人在等着他。

如果在天上的話,就只有自己了吧,還不如不去呢。

他是這麼想的。

【作者題外話】:咱盡量會在文章里寫一點註解,因為付星所處的大陸,嗯……修士和他們的相關設定比較特殊,如果大家介意的話,咱單獨拉一章出來談設定?

另外,標題真的沒有被扶桑女俠拿劍架在脖子上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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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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