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男作家之死(26)
俞童最後提到的柜子裏有香水味這點,卷宗上並沒有提及,當然,只是當場才有的氣味,沒有實際的證據,即使放到卷宗上也很可能被法庭視為無效的證詞。
審訊室外的周常也同樣想起了當晚的事。他記得他還開口問了一句那個柜子有什麼異常,俞童當時只解釋為那個柜子空着不正常,沒想到,居然還有什麼香水味。他不由自嘲地一笑,怪不得俞童的語氣那麼篤定,她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把倪丹列為重點懷疑對象了。
不管其他人的思緒如何,俞童一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倪丹身上,當發現她的情緒波動后她乘勢問到:“倪丹,你真的以為我們無法憑現有的證據給你定罪嗎?你丈夫曲樊因為趕新書的進度連續加班導致出現頭暈、胸悶等癥狀的時候,這時你偏偏買了很多能致使人心律失常的中藥給他煲湯,而且都是找保姆和司機都不在的時候偷偷進行,事後為了不引人注意又把藥渣埋到外面。
“你大概也不知道那些藥物哪天才能見效,所以你先是在外面透過書房的玻璃窗偷偷觀察,等到發現他終於有心臟病發的預兆的時候,於是你等在一旁看着他不停掙扎,最後赴死。等到保姆發現書房裏的異狀后慌亂的去取手機報警時,你就趁機逃離了書房,並離開別墅返回健身房。在健身房你作出剛沐浴過的假象出現在健身教練的眼前。你的這套障眼法確實讓很多人誤以為你在事發時一直沒有離開過健身房,也沒有作案時間。但假的就是假的,你留下的破障太多了!”
俞童又突然放慢了語氣,緩緩地接着問到:“你為什麼要躲藏在那個柜子裏?是想親眼看着你丈夫心臟病發作並確認他死了才安心?那你一直站在外面的草坪上一邊假意修剪花圃一邊看着不是能看得更清楚嗎?……他臨死前經歷了很激烈的求生掙扎,拚命地用額頭撞擊地板向外界求助,你聽到了嗎?”
俞童的話音落下,審訊室里一片死寂,牆上鐘錶指針走動的聲音越加清晰,彷彿能震動人的耳膜,但其實更清晰的震動是來自人的心跳聲。
倪丹微垂着視線,額前的幾縷頭髮散落下來遮擋了她沉寂的眉眼。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如果你有齊全的人證和物證能證明人是我殺的,那就拿出來讓法官直接判我刑好了。如果沒有,我不想浪費時間聽你繼續說下去。還有,我要請律師!”最後一句話她是抬頭看着俞童說的。
俞童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嘆息一聲,只覺一股無力之感湧上來。倪丹很聰明,剛才她的那番話並沒有“嚇到”她,而且她還很快抓住了關鍵——雖然目前警方有很多物證,但是沒有提到任何有力的人證……
也就是說沒人能證明她所做一切。
但——俞童閉了閉眼,眼前閃過一張天真無邪的臉。
因為過了很久一直沒聽到對面的人說話,倪丹不由疑惑地抬起頭。但一接觸到俞童的目光,她不禁一愣,因為她在那目光里看到了很多情緒——不忍,憐憫,還有,掙扎……
倪丹不知道這些情緒是不是針對她的,但她心裏不安的恐慌越來越強烈。正當她心驚地胡亂猜疑時,對面的人緩緩開口了,但那就像是一個“惡魔”之聲,一瞬間讓她“支離破碎”。
“……倪丹,你以為你自己做的很隱蔽,但,你的女兒,曲笑,曾親眼看到你從書房出來!”
“……媽媽偷偷出去玩,不帶笑笑……”那天在樓梯上曲笑曾這麼說過,這不單是一個童真無邪的孩子對自己媽媽的抱怨委屈,還是她親眼見證自己媽媽在目睹自己爸爸死亡后逃離現場的一幕。也許現在她年紀還太小,無法明白那代表什麼,但隨着她慢慢長大,終有一天她會明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不可能!你騙我!不可能……”倪丹劇烈地搖頭,臉頰兩側的頭髮也因此散亂地飄在她蒼白的臉上。
“你還記得第二次在別墅見面的時候嗎?我們見到了你女兒,當時她很傷心,跟我們說了很多‘悄悄話’。不過,我也是事後回憶的時候才產生懷疑的……”
所以後來俞童又到幼兒園見了一次小姑娘,求證了她的懷疑。
倪丹上半身猛地晃動了一下,不由得雙手按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看她此時虛弱的樣子,若是站着,怕是會直接倒在地上。
原來,唯一的人證是她的女兒!
若是倪丹的心再堅硬狠毒些,依舊可以拒不認罪。畢竟一個六歲孩子的話是可以被當作“童言無忌”的,但是曲笑的事就像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即使她今天堅持不承認,但以後又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女兒?
倪丹整個人彷彿一瞬間沒有了精氣神,好了很久她才嗓音沙啞地開口:“你們還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而審訊室外面,周常狠狠地握着自己的拳頭,直到指甲掐到肉里,他也似無所覺,只心痛地看着審訊繼續下去。曾有一瞬,他想轉身離開,但他最終沒走,他想知道倪丹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當初那個清高自傲,一直是學校里很多男同學眼中的女神的姑娘,為什麼要謀殺自己的老公?!
俞童開始問倪丹關於案發當天發生的事,從她離開健身房開始,然後又問到她回到別墅后做了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藏到出事的書房柜子裏的?”
“我在草坪那裏看了一會,他喝完那天的湯后,臉色很不好看,等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偷偷進了書房,為了不被他發現我就藏到了那個柜子裏?”
“所以你藏身的那個柜子是你提前清理出來的?”
“……是。”
“跟我們說說曲樊從發病到死之前的情形。”
然而聽到這個問題后,倪丹渾身一震。她閉着眼睛,似是不願意再回憶一般搖搖頭。
“你們不是已經給他屍體做過解剖了嗎?他死前經歷了什麼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然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突然“嗤——”地笑了一聲。